东篱下(上)

    菩荠观。

    “道长,这是俺家的白粥,又香又糯,俺给你放这儿供桌上了啊。”

    “道长,这是俺家的馒头,刚蒸的,俺也放这儿了啊。”

    “道长,还有俺!俺家的菩荠新摘的,可甜了,您拿着!”

    谢怜在浓重的线香味里呛了几口,边呛边道谢。虽然比之前好了些,但他现在还不是很能习惯线香的气味:“够了,真的够了!多谢乡亲们,请不要再继续点香了,咳咳。”

    连续往与君山和半月关跑了两趟,回来后,谢怜一连瘫了两天,直到有热情过头的村民送来些吃不完的粥点上供。

    “乡亲们,我这有一些腌菜,大家都带一坛回去吃吧。”

    好容易送走了村民们,谢怜把屋子打扫干净。算了算这两趟下来的功德,再加上有灵文帮忙,其他神官的各种放水,觉得七七八八也快能还上了,心情瞬间晴朗了起来。

    谢怜挑出些成色较好的菩荠,仔仔细细地洗干净。又是好一通翻找,翻出个小竹筐把菩荠装进去。

    做完这些,他拎着小竹筐往村子东边走去。

    绕过郁郁葱葱的小竹林,谢怜呆住了——几日不见,原本只有一把藤椅、一间小木屋的地方竟就彻彻底底地变了个样!

    只见古树旁是一座新修的二层小竹屋,二楼露台有一红木小桌和两张竹椅。屋体都由竹子搭成,无须走近,风一吹,就能远远地闻见竹香。屋前铺着层鹅卵石小道,弯弯曲曲地延伸到古树下,尽头摆放着崭新的石桌和石凳。

    以古树为中心,周围的翠竹矮篱远远地围成一个半圆形,中间象征性地建了道木门,门上方竟有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大字:东篱下。

    此时恰是金乌西沉,当真是一派东篱采菊,悠然见南山的闲适淡然。

    谢怜微感惊叹,才刚想开口打招呼,却听见那边传来说话声。方一驻足,只觉一道亮光刺进眼睛,谢怜抬手挡住往旁边挪了两步。再定睛细看,见那石桌上置有一面光洁透亮的琉璃镜,而刚刚,风汐羽就是在对着那面镜子说话。

    他就看得有点新奇,想着现下还不便打扰,索性在原地继续观望。

    树荫下,风汐羽懒洋洋地给自己斟了杯茶,另一手的骨节撑着下巴:“我确定,那间庙不用重修,直接拆了,还有问题?”

    镜中一个声音传来:“大人!你知道那是你在金陵最大最繁华的宫观么?就算它现在被烧成这副样子,翻修一遍还能用,你究竟是做甚要给拆了啊?!”

    风汐羽丝毫不为那声音中的焦急所感染,浅啜了一口茶,才缓缓吐出三个字:“做生意。”

    镜子默了片刻,那声音才再度传出:“大人,我觉得你想法是不错,可你是不是忘了件重要的事呢?比如说那间庙不是你建的,那块地也不是你的。”

    风汐羽笑了:“谁跟你说不是我的?”

    沈祈一愣:“……你说……什么?”

    “刚上任那会儿,为了尽快让大伙认识我,很多繁华之地的姻缘庙都是我自掏腰包建的。”

    沈祈:“!”

    “哦对,地也自然是我买的。”

    沈祈:“……你是说,你那会儿自己供自己?!”

    竹林下,谢怜眉眼间染上三分笑意,自己供自己,这种行为真是亲切无比。

    风汐羽沧桑地叹了口气:“而且还是花钱供的——所以说钱是怎么没的,人是怎么穷的,明白了么?”

    沈祈沉默片刻:“……我说怎么月老前辈给你留了那么多金条你都能给霍霍没了,原来如此!难怪了。”

    “知道如今的金陵十里街是什么地方么?”风汐羽没接他话茬,敲了敲桌子:“十里销金窟没听过?在那种地方还想着修庙?不是有病是什么,暴殄天物啊!”

    “……”隔着镜子,沈祈默默捂住了额头。

    如今的十里街寸土寸金,人流也是整个金陵最大的,甚至还有不少外乡客慕名而来。正因如此,那里的姻缘庙往来香客络绎不绝。也罢,他不打算劝了,毕竟在某位风姓仙君眼里,只要一提到钱,什么东西都是浮云,区区香火算个灯笼。

    沈祈虽然肉痛,却无可奈何:“行,祖宗,您开心就好——咱们来说另一件事,很多信徒都想问,今年的中秋宴……”

    见半响没下文,风汐羽疑惑地抬眼,只见镜子里已无沈祈身影,远处出现了一位衣着华贵、神采飞扬的青年。

    那青年走进姻缘庙内,先往四周看了看,又迅速把门一关,上前点燃三支香插进香炉中,闭上眼,嘴唇无声的动了几下。

    风汐羽立刻感觉自己的灵神轻轻一动,却没出声。

    青年疑惑地睁开眼,试探着叫了声:“姻缘大人?”

    没有回应。

    青年抬眼直视神像:“姻缘大人,我刚刚看见沈仙官进来了,您别装死。”

    躲在神像背后的沈祈:“……”

    风汐羽充耳不闻地放下茶杯,打定主意不吱声。

    青年深吸一口气,从衣袖里摸出一个细颈小壶,重重地放在供台上,扬声道:“上好的梨花白!醉仙楼新出的,您这下愿意吱个声了么?”

    风汐羽正在倒茶的手一顿,定定地注视了供台上的小酒壶片刻,终是叹了口气,缓声道:“有话直说。”

    正这当,竹林下的谢怜若有所觉地回过头。

    只见不远处一个碧衣女冠正缓缓走来,见了他,似是有些微怔,双眸却倏地一亮,旋即又很快平复下去,她笑着跟谢怜打招呼:“太子殿下好啊!”

    谢怜有些莫名,心道莫非这姑娘是来找他的?虽不知对方是哪位仙僚,谢怜也还是礼尚往来地举手招呼道:“道友好啊。”

    那碧衣女冠走上前,似乎是知道他不认得自己是谁,笑眯眯地自我介绍道:“太子殿下,我是瑾文。”

    谢怜之前恶补卷轴的时候看见过,瑾文乃当今天界第二文神。他点点头:“原来是瑾文元君,幸会幸会。不知元君来此所为何事?”

    “哦,我是帮灵文真君找人来的,不想下界的时候出了点小差错,误打误撞就到这里来了。”

    谢怜摸着下巴,道:“请问灵文要找的人是?”

    池桑无所谓地挥了挥袖子:“唉——是谁不重要,反正这人是找不到的,大伙不过是走个过……”

    话音未落,她目光不经意地往前方一扫,翠竹矮篱挡不住视线,她一眼就看见了参天古树下伸长腿懒散坐着的那“找不到的人”。

    池桑猝然睁大了双眼。

    另一边,青年听见回应,上前一步期盼地问道:“姻缘大人,今年的中秋宴斗灯参不参加?”

    风汐羽打开盖喝了口梨花白,仔细品味了一番,这才答道:“和以前一样。”

    青年抬起头直视神像的眼睛,坚持道:“姻缘大人,咱们凭什么不参加,您知道北边那位姻缘神都嚣张成什么样了吗?!他的信徒居然放话说今年一定会冲进前十甲,把咱们远远甩在后头,这口气怎么能忍得下去!我今天代表的不是我一个人,而是南方的千千万万信徒,大家一致认为,您应该参加这次的斗灯。您的宫观比他多,信徒也比他多,怎么可能赢不过?!”

    风汐羽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耐着性子道:“第一,我不只是今年不去,往年不管哪一次都没参加,不存在‘忍不忍’的说法;第二,嚣张只是北边那位的信徒嚣张,缘机本人和我并没有那么势如水火;第三,老规矩。中秋那天不单是我最大的那间宫观,所有宫观一律关门,谁都进不得。我记得早就跟你们说过在过节那天应该干什么,还要重复几遍?”

    青年:“可是……”

    风汐羽把白玉小壶放在石桌上,比纸薄的耐心已经告罄:“谢谢你的梨花白。沈祈,出去送客。”

    语毕,伸手在琉璃镜面轻轻一拂,镜子里的场景瞬息消失不见,恢复如常。

    风汐羽伸了个懒腰,拎着酒壶刚站起身,只听半敞的木门响起“咚咚咚”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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