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燕燕【固伦篇】

    我的名字叫固伦，是婉月的四王子。

    “固伦”的意思是“天下、国家、尊贵”。母亲生我的时候，她是整个宫廷中最得卿乐王宠爱的女人，父王给我起这个名字，也是借着母亲的恩宠。

    不过好景不长，女人的哀荣在宫廷之中向来只在须臾之间，随着母亲失宠，我也逐渐沉寂在人们的视野中，成了卿乐王众多孩子中不足为道的一个。但我有个可爱的妹妹，她是父王手心里的明珠，因此人们在想起她时，也时常回忆起她的母亲和哥哥。

    而今，我悬马站在婉月王城的城郊，在这处安全的崖壁上眺望着我荣耀的家国，它正在经历最羞耻的侵占，那百年的创国神话早已是历史中不可触摸的一页。而酒楼、歌舫、笑闹声却如此清晰存在着，直至毁灭在上邪的铁骑下……

    也许过了这天，世界上不会再有“婉月”这样一个国名。

    “四王子，快走吧！”跟在我身边，忠心的武士正在催促着。

    我拉起缰绳，打马离开，身后的烟尘遮掩了王城的全景，脑海中浮现出妹妹说过的话：“我们的家很大，很大……”

    曾经，为了迎合魅妃，一个官员上表提出修建“摘星楼”的方案，这座楼高耸入云，在上面何止摘星，还可以看到整个王宫的风貌。那是最浩瀚的一栋建筑，花费了婉月国库中多年的积蓄。父王自始至终都没有反对过，而且下令加重税收，号令子民“捐钱”。

    提出方案的官员也从五品官衔一跃成为三品大员。

    那日，我和妹妹去了摘星楼。十三岁的她很懵懂，见到这样的楼宇只有兴奋，她在楼顶俯瞰王宫的全景，扬脸问我：“哥哥，你说我们的家是不是很大，很大？”

    我说：“是，它很大。”

    “哥哥，你怎么哭了？”

    我没有回答，望着富丽的宫廷，任高处的寒风将我酸涩的眼睛吹得生疼。

    妹妹，你不会明白，我们的家，这样的奢糜，即使再大也很难生存。

    就在摘星楼兴建之初，从小教导我的老师和其他二十位官员因为反对已被父王下令处死了，他们是婉月朝廷里的良心，父王丢弃了他们。那一日，在摘星楼上，我看到的不是家园的兴荣，而是末路……

    妹妹你不懂，一个国家丢弃了子民、丢弃了忠臣，甚至丢弃了你，一个女人，一个公主，它可能就要灭亡了。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1……

    父王下令，由我送月牙远嫁。她是我在宫廷里最疼爱的亲人，我不能挽救婉月的陷落，谁知，连妹妹的幸福，我也无能为力。

    在婉月与上邪第一次正面交战，也是最后一次交战中，粗狂的上邪人充满了骄傲：“婉月的男人呢？你们婉月的男人都去哪儿了？哈哈哈！”

    我们的军队逃的逃、降的降，仅有我所在的这方兵马还在负隅顽抗。

    虽然敌军没有血洗的意思，但他们的傲气，生生屈辱了我的家国。

    为什么婉月的将士不能像上邪人一样，像个男人，像个武士？！

    那一夜，我带着自己的死士闯入了上邪王宫，我要告诉鹰隼——别以为羞辱了我们就可以逃避复仇！婉月人之中也有好样的！

    那一夜，我再次见到了我的妹妹，月牙儿。

    燕燕于飞，下上其音。之子于归，远送于南。瞻望弗及，实劳我心。

    仲氏任只，其心塞渊。终温且惠，淑慎其身。先君之思，以勖寡人……

    我想我和她不会再分开了。

    月牙儿，我们的家，……很大，很大。

    【注释1：出自诗经《邶风·燕燕》。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于飞，颉之颃之。之子于归，远于将之。瞻望弗及，伫立以泣。

    燕燕于飞，下上其音。之子于归，远送于南。瞻望弗及，实劳我心。

    仲氏任只，其心塞渊。终温且惠，淑慎其身。先君之思⑾，以勖寡人。

    古诗中送别的画面富有美感，被这首《燕燕》俘获良久，想到用它来写固伦的番外，思量时也觉得怅然。

    译文放在这里，觉得少有翻得这样好的。

    燕子飞翔天上，参差舒展翅膀。妹子今日远嫁，相送郊野路旁。瞻望不见人影，泪流纷如雨降。

    燕子飞翔天上，身姿忽下忽上。妹子今日远嫁，相送不嫌路长。瞻望不见人影，伫立满面泪淌。

    燕子飞翔天上，鸣音呢喃低昂。妹子今日远嫁，相送远去南方。瞻望不见人影，实在痛心悲伤。

    二妹诚信稳当，思虑切实深长。温和而又恭顺，为人谨慎善良。常常想着父王，叮咛响我耳旁。

    （译文出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