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霍延章敛去周身锋芒,目光平静地望着姚玉容。

    “夫人不是案犯,本不该在这样的地方问话,又实在错不开身,值房简陋,请夫人担待。”

    姚玉容没有得到霍延章的正面回答,心下有些焦灼。

    “我与靖宁长公主情谊匪浅,至今想来深感惋惜。”

    “姚夫人,靖宁长公主要能看到你的今日,同样深感惋惜。”他示意一旁的书吏开始记录,自己则从公案后走出,坐于姚玉容对面。

    “自光圣九年起,朝廷载有明文,废止京债,大小官员、亲眷、族亲一律不得涉足,你可知晓?”

    姚玉容道:“妾知晓。”

    霍延章:“那好,光圣十四年二月,时任定州知州卢钿曾向宝丰钱庄存银五千贯,后一日你兄弟姚千行便将其取走。三月姚千行乘船下江南,在江州、宁州的宝丰钱庄分别取走一万钱和四千钱,六月——”

    姚玉容如坐针毡,难以置信地盯着霍延章。

    霍延章视若不见,继续说道:“六月花一钱银子买下一幅字画,转手卖出三千两,九月于筠州建园,送给监察御史韩钦丞,十二月各州地方官员进京述职,十之七八去过宝丰钱庄。这仅仅发生在光圣十四年一年之间。”

    “姚夫人,这些你可知晓?”

    姚玉容目光虚浮,始终回避着霍延章的审视,“妾只是个内宅妇人,王爷所说一概不知。舍弟一向敦厚,断然不会做出这等有违国法之事。”

    “夫人既然这么说,那我只当夫人不知情。不过今日有人递状,称姚夫人买凶上演苦肉计,嫁祸他人,此事夫人做何辩解?”

    尹氏!姚玉容在心里唾骂,贱人!自己做的好事不敢认,竟然贼喊捉贼。

    “妾无话可辩,王爷自有明断。”

    “姚千行的事你不知,买凶的事你不知,那江南叶家灭门惨案你可知?”

    “妾上京后才略有耳闻。”

    “哦?夫人知道什么?”

    “叶家除了一个小丫头皆惨遭毒手,哎,说来早年间姚家与叶家也多有生意往来,后来姚家……”姚玉容适时语顿,做莫可奈何状,“就没来往了,攀不上了。”

    “那夫人可认得这个?”

    霍延章右手摊开,亮出一块精致的玉牌,雕花镂空,正面琢牡丹纹,背面繁花茂叶间嵌一个“姚”字。

    这正是姚家身份的象征,各支系除纹案不同,其余都是一模一样,姚玉容的正是这个。

    不过霍延章怎么可能拿到?

    除非……除非那个人把她卖了。

    但这不可能。

    “这是我的玉牌,早年间就丢了。”

    霍延章付之一笑,“今日就到这里,夫人请回吧。”

    姚玉容起身,霍延章似乎是突然想起来笔录没签字一样又把她叫住,姚玉容两指拈起一张薄薄的纸,反反复复地看,最终签字画押。

    霍延章道:“姚夫人曾经也是个精明强干的女中丈夫啊。”

    姚玉容只当他是客气,没再说什么,刚跨过门槛就见一人手脚戴枷跪于中庭,头发散乱遮住了面目,可姚玉容还是认出了他。

    她极力稳住身形,才没让自己倒下去。闻得霍延章道了一句“继续用刑”,双腿颤栗不止,仍要用尽全力往外奔去。

    姚玉容回到周府,急忙去找周瑞文,周瑞文遭到陛下申饬亲自去韦家赔罪去了。

    姚玉容又找到妾室尹姝,突然之间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为何仿佛感觉暗地里有一只手在推着自己呢?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尹姝没把姚玉容放在眼里,她虽是个妾,过得不比姚玉容差,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呦,夫人大驾光临,真是稀客啊。”

    “别装了,一早还来过,你失了智不成?”

    尹姝捂嘴轻笑,“夫人快言快语,像把刀子似的,难怪老爷不喜欢你呢。”

    姚玉容懒得跟她斗嘴,这把年纪了还靠恩宠过活,也不知谁更可怜。

    “我回京前一日,你是不是派人刺杀我了?”

    “怎么?怪我没提前告诉你一声啊?”

    “啪——”

    姚玉容当场就扇了尹姝一个嘴巴,“问话你就好好答,阴阳怪气可是要吃亏的。”

    “姚玉容,你敢打我!”

    “这就受不了了?那到时候周家上下凌迟而死,你撑得到几刀啊?”

    “你什么意思?”

    “蠢货,在京里待这么些年,一点长进都没有!”姚玉容气得破口大骂,抬起手还想打一巴掌,被尹姝拿住腕子。

    “我也不好惹的,大不了咱们同归于尽。”说着就还了姚玉容一巴掌。

    这就是在内宅屋里,要让下人瞧见那还得了。平日端庄典雅的高门大户夫人竟都是粗野泼妇,岂不教人笑掉大牙?

    姚玉容擦擦嘴巴,目光锁住尹姝,再问:“回京的前一夜,你有没有派人刺杀我?”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就是不信,我连你回京的日子都不知道怎么派人杀你?”

    那到底是谁?能知道他们的行踪,还有能力请杀手?

    姚玉容目光一凝,质问道:“府里以前有没有一个叫沈回的姑娘?”

    “貌美吗?”

    “花容月貌倾国倾城。”

    “没有。”尹姝一口咬定,“像这样的都死了。”

    “你确定都死了,有没有哪个逃出去的?”

    “绝对没有。”

    她被骗了。

    从永丰县到京外那场刺杀再到帝京,她一定就在京里的某个角落看着他们厮杀。

    是她在布局。

    姚玉容抽身就走,被尹姝拦在门口,“你问了这么多是打算做什么?”

    “我告诉你,你快要死了。”

    “诅咒是没用的。”

    姚玉容冷笑一声,“等你死了就知道有没有用。”

    姚玉容对周瑞文到这个关头还在韦侍郎家做表面文章表示不屑,等人回来不待坐下就同他吵了一架。

    周瑞文平时漂亮话一箩筐,到了姚玉容这儿竟是半个字儿也憋不出来,姚玉容又开始讽刺他袖兜装五脏——窝囊肺。

    周瑞文嫌她说话难听,抬脚就要走,被姚玉容拧住耳朵,疼得直叫唤。

    “你……你……我迟早要休了你!”

    “你休我?我勤勤恳恳伺候婆母这么些年,身上背了一个‘孝’字,你休我等于蔑视孝道,我不言语,自有万千张口骂你。”

    周瑞文当场无话可接,只能瞪着眼恨恨地看姚玉容。

    姚玉容道:“现在周家在风口浪尖上,一个不小心全家都得赔进去。我姚家早年为了你的仕途已经赔了,你要还有点良心,就把周家保住了,别让一大家子跟你去死。”

    “谁死还不一定呢?”

    周瑞文在家里窝囊,官场上极为豪横,清贵世家不少人都依附于他,他自认不可能倒,依附他的人也不会让他倒。区区弹劾,他还不放在眼里。

    “这回是东宫和国舅牵的头,国舅向来与我不对付,但凡有个错他能捏出上百罪名来弹劾,东宫那边平时不见露锋芒,这回竟也出手倒是教我意外。”

    “难道是因着四殿下?你是四殿下的恩师,这么些年殿下之间明争暗斗得也不少,陛下老了,东宫又不出众,而且陛下还生了废储的心,这样一个位置哪个看了不眼馋?”

    周瑞文惊讶,“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内情?”

    “我怎么不知道?难道等你和尹姝那个贱人把家祸害没了,我再死不瞑目吗?”

    周瑞文摸了摸鼻头,知道她这是在京里安插眼线了。

    “东宫原本亲近贺家,可贺御史死了,为的还是东宫,这不明摆着东宫已经遗失圣心吗?”

    “只说贺御史冲撞陛下,自己一头撞死了,他是怎么冲撞的?”

    “还不是那些话翻来覆去的说,什么俭省爱人,什么民生疾苦,什么让东宫住持大局,这跟逼宫有什么两样?”周瑞文轻蔑地笑,“难道我大鄢只他贺正谦一个忠臣了吗,旁的都是奸佞?”

    姚玉容急了,“你都不知道贺御史是怎么死的还是笑旁人,我看到时候你也得死得糊里糊涂。”

    “夫人这是什么话,贺正谦他是自己找死,老夫没他那么笨。”

    “那他是怎么冲撞陛下的?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知不知道?”

    周瑞文这才想起,当日大概是没有人在殿里的,如果真要在,那只能是太监总管常德了。他们得到消息的时候贺正谦的尸体已经被送回贺家了,而且不准贺家操办丧礼,贺家只能把贺正谦草草下葬,同时贺家被抄,举家流放覃州。

    后来是怀王上表,流放改斩杀贺家成年男子,其余赶回老家。不过贺家嫡长女沦落成怀王府的奴婢,大概是怀王为从前贺家退婚的事怀恨在心有意折辱。

    姚玉容见周瑞文一问三不知,于是又开始嘲讽他这个官当得还不如一个街头乞丐,起码人家知道哪条街的馒头多,不至于大冬天把自己饿死咯。

    周瑞文愤愤然,“一个官家夫人,成天把粗俗的话挂嘴边也不怕人笑。”

    “我这辈子最大的笑柄就是嫁给你。”姚玉容拍桌而起,指着周瑞文的鼻子,“别给我扯远了,你给我把东宫和国舅的嘴堵上,别再教人骂周家一窝子的豺狼。”

    周瑞文阴恻恻地笑,已然成竹在胸,“放心吧,他们会闭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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