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霍延章?”

    谢云华眼睛打开一条缝,高挑身影渐渐清晰,不禁喃喃出声,人影转过来,谢云华才知自己错认了。

    霍长玄走近,坐在床边的矮凳上,望着谢云华歪了歪头,“怎么,不是皇叔很失望?”

    谢云华撑着胳膊半坐起来,做了个行礼的手势,“多谢殿下。”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

    谢云华放下胳膊往床背一靠,越过霍长玄的肩膀看向窗外,入目尽是暗淡昏沉,偶有枯叶飘过转瞬即逝。

    霍长玄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并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于是等着谢云华开口。

    谢云华神情晏然自若,就那样瞧着不知名处向霍长玄道:“是。”

    霍长玄听到这个答案有稍许质疑,不过他不会问出口。

    谢云华答完,问道:“殿下,与我同行的那位侍卫在哪儿?”

    “柴房。”

    “殿下能否放他回去?”

    “不能,今天你我他都要待在这里。”

    谢云华四下看了看,屋内简洁明净,几乎没有陈设,不像是宫苑、宅府,约莫是临时下榻的别院。

    谢云华又想开口,被霍长玄截断,“说说你的身体怎么回事吧。”

    “老毛病,我已无碍。”

    “大夫说你是积病成疾,光圣十四年的那场病还没好?”

    “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隐疾,天冷发作,不碍事。”

    霍长玄望着谢云华若有所思,“你也不必搪塞我,各人隐晦各人知晓,你要瞒就瞒好了,莫教旁人看出来。”

    谢云华笑笑,长长叹了一口气,“跟殿下说话比扫洒庭院还累。”

    “我府里也有一个仆从,不想洒扫才跟在我身边东奔西走,可见这项活计确实累人。”

    谢云华无意与他周旋,今日京里出大事,她得回去瞧着。

    “殿下,我必须要回去了。”

    “你回不去,如果想知道京里的情况,就等明天。”

    单凭谢云华一人之力是回不去的,挣扎也无用。

    霍长玄走出视线外,声音传了过来。

    “跟我下盘棋。”

    谢云华掀被下床,在霍长玄对面落座,执了白子。

    霍长玄握了一把黑子,手背朝上,“我不能占你便宜,猜先吧。”

    谢云华也不犹豫,只道:“单数。”

    霍长玄张开五指,数了数,却是双数。

    “承让了。”说完先落一子,谢云华也闲闲地落一子,两人鲜少迟疑,每每出手快而狠,不多时黑白两色交错纵横,占去大半的盘面。

    霍长玄有些惊讶,于是问道:“你的棋是跟温少师学的,他棋风一向稳和,无论跟谁下都能下成平局,为何你的棋风这般锋锐?”

    “棋风并非一成不变,殿下以和我以利,殿下以退我以进,只是想讨个出其不意的便宜罢了。”

    “就这么想赢?”

    “只是不想输。”

    此话说完二人认真起来,眼瞧着要分出胜负了,却又进入新的局势,落子速度稍有减缓,谢云华捏着白子,慢慢道:“殿下今日在京里安排了什么?”

    “螳螂捕蝉,鹬蚌相争。”霍长玄按下一子抬起头来,“贺家落败似乎对你打击很大?”

    “何以见得?”

    “你露出的锋芒太明显了,似乎急切想要被人看见。”

    “家破人亡,我也不能免俗。”谢云华眼睛盯着棋盘还在想,是前进一步拿下黑子,还是撤后保护自己的白子。

    “我实在好奇你是怎么到的怀王府,外头人说是你自己求到皇叔面前的。”

    “外头说的什么就是什么?”

    白子落子,再次与黑子形成僵持之势。

    霍长玄点了点自己面前空出来的位置,“你应该下这里,这样我就无路可走了。”

    谢云华选择保护白子,不过她并不觉得僵持不下有什么坏处。

    “剑张弩拔不是我本意,我的本意是息事宁人。”

    “你真复杂,一面杀伐无情,一面纯真温良,太难教人看清。”

    “复杂只是保护自己的手段罢了,殿下不也一样吗?”

    两人罢手,各自端坐。

    谢云华又道:“周尚书是你的恩师,有周尚书在,殿下要走的路会更轻松,殿下要做的是置我于不顾,甚至是替周尚书动手,我不明白,殿下为什么放过我?”

    “杀你一个能有什么用?你搅弄风云,倘若我败,则是我技不如你,倘若我胜,乃是天经地义,莫非你真以为凭你、凭我就可以撼动整个大鄢?”

    “我没那么自负。”

    “便是如此,我说过你有你的隐晦,我不深究,同样的,我也有我的隐晦,一旦敞开,必是鲜血淋漓。”

    霍长玄重新拾起黑子给谢云华露了个破绽,谢云华并未上当,走了一步稳棋。

    “你看你要是上当了我们就能早点结束这一局,偏偏要同我僵持。”

    谢云华浅浅一笑,“活路难寻,且战且惜。”

    霍长玄拈着棋子左看右看,往棋盘上随手一扔,认了降,“你没输。”

    “可我也没赢,这是一局和棋。”

    “你一开始求的不就是不输么?越战野心越大?”

    “倒也不是,只是想顾及一下殿下的面子,好让你别迁怒于我。”

    霍长玄哑然失笑,“你还真诚实。”

    “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默然良久,谢云华缓步至窗边,手肘撑在窗沿上。

    今夜无月,连风声都轻悄,两人一站一坐,直至天亮大门叩响。

    谢云华走回棋盘旁,霍长玄同时起身,谢云华先道:“昨夜是我与殿下的第一局。”

    霍长玄接话,“不会是最后一局,此后不必手下留情。”

    谢云华轻轻笑起来,“与殿下说话果然累,从前在宋先生跟前时倒也不是如此。”

    “宋先生年事已高,何必劳他费心?只盼他长长久久痛痛快快一辈子才是。”

    “日后宋先生就请殿下多多关照了。”

    “职责所在不必相求。”

    语必谢云华后退一步,朝霍长玄行了个大礼,霍长玄领受这一礼,目送谢云华离开。

    大门敞开,抬眼可见凤表卓然,眉如月,身如柏,人如玉,点漆瞳微微张开,淡天琉璃,清疏雅致。

    一步一步走向谢云华,揉了揉她的眼,唇角深弯,清润声慢慢悠悠荡开,“你又不回家。”

    谢云华眨眨眼,长睫扫过霍延章指尖,突然觉得被她撩了一下。

    自然而然牵起她手蹬上马车。

    “王爷,昨天京里——”

    霍延章将谢云华揉进怀里,教她动弹不得,谢云华安安静静感受着来自霍延章的心跳以及他的体温。

    她昨天想了许久,她想如果她安排的人将她供出来,她这次大概真的会死无葬身之地。她也一直在等,等京里传来消息,说策划失败请她上路。

    霍长玄问见到的是他是不是很失望,她遵从本心回答了他的话,她的确失望。似乎在潜意识里已经不排斥霍延章,甚至觉得他是安全的。

    至少与旁人比起来,他的确安全许多。

    谢云华想过自己后路,每一条都没有霍延章的存在,可现在他切切实实抱着自己,又让她觉得暂时可以歇一歇了。

    她没有推开霍延章,任由他赖上自己。

    过了许久,霍延章松开谢云华又拉住她的手,将她一遍遍地看。

    “我昨天想了许久,我想霍长玄要是杀了你,我就杀了他给你报仇。我还在想你策划完这一切找个地方躲起来,一两天还行,久了我找不着可怎么办?我还想他们把你供出来,皇帝要我亲自斩你,我集结兵力来不来得及。”

    “云华,好在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没有人被抓住,没有刑讯逼供,你还活着。”

    谢云华道:“刺客早晚被会被揪出来,王爷所想的结局随时都会发生。”

    “后面的都交给我,信我。”

    谢云华摇头,“他们是我最后的底牌,我不能把他们交给王爷。”

    “我霍延章在此起誓,日后如有背叛谢云华,便教我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霍延章郑重其事,没有半分虚假。

    “他们也不能落入旁人手里,是也不是?光天化日行刺,从春英巷再到周府,悄无声息来,悄无声息去,皇帝必不能忍,届时出动影卫,再无转圜余地了。”

    “云华,我替你善后,我与你同罪。”

    谢云华眼睑低垂,“王爷这是何苦。”

    “我要说我要争那个位置呢,你现在是怀王府的人,跟王府荣损与共,你出事王府不能免责,那我多年筹谋岂不毁于一旦。”

    谢云华想了又想,终是点了头:“好。”

    向霍延章报了个位置,霍延章秘密安排出去。

    进了京二人由马车换成轿子,到府后刚刚坐下,总管亲自来报:“叶文希上门。”

    “你要见吗?”霍延章问谢云华。

    “不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好,你去南院等我,我有话跟你说。”

    叶文希在正厅落座后喝了一盏茶霍延章才出现。

    叶文希匆忙行礼,霍延章略略挥手请她入座,叶文希因挨了板子坐不下去笑着婉拒。

    “王爷救命之恩民女还未相报,今日登门是特意向王爷叩谢大恩的。”

    说完抖着腿跪下朝正座磕了个头。

    霍延章道:“叶小姐可还有事?”

    “昨日临时改口供教王爷为难,民女实在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请王爷莫要怪罪。”

    “你所言非虚,只是隐瞒了部分事实,本王能理解。”

    叶文希紧接着又道:“王爷救我回来那日还有一个姑娘落在刺客手里,不知王爷可见过她?”

    “不曾看见。怎么?她是叶家的人?”

    “王爷说笑了,叶家只剩我一个,没有旁人了,她也是杀我的刺客,不过这个刺客很特别。”

    霍延章眼神微微一凝,“哦?怎么特别?”

    叶文希回道:“她身上没有女子的体香,像刻意不想让人知道她是谁,我猜是国舅爷那边的刺客,但她看起来并不想伤害我。”

    “你应将此事上报给大理寺,他们会追查下去,直到将贼人捉拿归案。”

    “我报了,他们说会去查。”

    “那便是了。”

    叶文希又问:“王爷那日有没有抓到别的刺客?”

    “人在大理寺监牢。”

    “那就好,民女就怕他们事后报复。”

    叶文希说完有些羞涩地瞄了霍延章一眼,声音怯怯地:“王爷大恩民女无以为报,民女甘愿留在王府侍奉王爷左右。”

    霍延章扑哧一下笑了出来,随后敛声道:“你的去处陛下自会裁度。”

    叶文希听霍延章说话声音冷硬心头害怕起来,旋即喏喏应付着告了退。

    叶文希走后霍延章直奔南院,对谢云华道:“有人对我下毒手,你救我不救?”

    谢云华顿时色变,“出事了?”

    霍延章抓住谢云华的手放在心口,一本正经地道:“有人对我垂涎三尺,我只为你守身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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