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谢云华以怀王妾室的身份赴太子的宴,这大概是今年豪门贵族的最后一场宴,所以个个浓重出席。谢云华衣着略显寒酸,与穿流在华服堆里的宫人差不了多少。

    洛其攸近来骂挨得少心情爽快,眉如黛面如画,又成了那个典雅的三小姐。闺秀们见了她不熟悉的唤“三小姐”,稍熟悉的直接称“洛三”,见了谢云华怎么称呼都不妥当索性只颔首微笑。

    洛其宛胳膊稍利索了些就出去交际,所以贵人中有不少人觉得洛其攸谋算幼妹,害洛其宛胳膊受伤,实在恶毒已极,与她说话总是讽言讽语。她们不明真相,洛其攸并不多费口舌解释,也不让谢云华替她辩白,两人只在一处躲着闲,等霍长瑜到了才出来。

    此次宴会邀请了帝京城显贵之家的年轻男女,包括皇子公主郡主世子,还有借住在京的表小姐侄小姐一类。

    当然还有叶文希。

    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二次见叶文希,上次在冬至宴远远看过一回并没搭话,这次她落落大方地跟在霍长玄身边,就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不知道霍长玄说了什么叶文希低下头笑,笑完朝她们这边看过来。

    洛其攸顺着谢云华视线扫去一眼,问道:“她是谁?”

    谢云华答:“宁州富商叶家的小姐。”

    “叶家不是灭门了吗?”

    “嗯,她上京状告周瑞文的夫人姚玉容和李国舅,案子了结后陛下赐了座宅子,就留在京里。”

    “那么大的叶家在京里就没有什么远房亲戚?”

    “好像没有。”

    “那怎么在江南一带做大的?”洛其攸望着远处并肩的两人略略思索了下,“跟四殿下倒亲近,莫非叶家背后是四殿下?”

    如果霍长玄的棋子有叶家这一枚,那他在周瑞文案子里就损失太多了。

    他绝不是轻易会输的人。

    谢云华摇头表示她也不懂,“看看再说。”

    贵族宴向来没什么出彩的东西,大家都端着,行走坐卧有标杆生怕出错,所以也格外累。

    洛其攸早就烦了,她本不想来,刘氏和洛其宛也不希望她来,她没打算拿自己宝贵的时间置气,所以早就打算推了,听说谢云华应了宴她就要来凑个热闹。

    谢云华看出了她不太舒服就让她先回,洛其攸磨着手指甲道:“不行,我总觉得今天有乐子,不能错过。”

    谢云华明白她是在等自己,而她还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跟叶文希搭上话。

    好在没等太久,叶文希自己就过来了。

    她拿了桌上的果子顺势坐在谢云华身边,谢云华另一边是半眯着眼的洛其攸。

    颔首示意后,叶文希先开了口,“我记得你,你是怀王府的人是不是?”

    谢云华点点头,叶文希又道:“冬至宴上的舞蹈很美,阿姐要是还在的话一定会邀请你跳一曲。”

    叶文希不是叶家独女吗,何来其他姐妹?

    谢云华礼貌微笑:“多谢。”

    叶文希有些失落,语气也低了下去,“可惜阿姐不在了。”

    叶文希没有介绍自己,所以谢云华还不能安慰她,只是淡淡笑着,叶文希像突然想起来没有自我介绍似的“啊”了一声,一拍脑门,懊恼道:“我姓沈,叫沈回。”

    她也知道沈回?沈回这个名字在出永丰县就已经没人提起了,她们相遇是个意外,在那期间她并没有暴露自己的名字,是姚玉容告诉她的,还是别的她不知道的什么人?

    谢云华沉默须臾,自报家门:“我叫洛其攸。”

    洛其攸靠在谢云华肩上不自禁地抖了抖身,继而幽幽地道:“我叫贺月灵。”

    叶文希很是高兴,再亲昵地靠近谢云华一些,“我来京里没有朋友,你们能跟我交谈我很高兴。”

    谢云华说:“也是我的荣幸。”

    洛其攸附和:“荣幸。”

    客套的话说尽了又陷入沉寂,洛其攸彻底闭上眼睛,谢云华端庄坐着一动不动,叶文希怪道:“你们不去加入他们吗?”

    她们三人之外的地方都很热闹,呼朋唤友斗酒弹棋,她们仨格格不入。

    谢云华道:“我虽是嫡女可母亲早亡,父亲续弦,偏爱继母和她的孩子,所以自幼养成了孤僻的性子,宴会我是陪衬,看着热闹就好。”

    叶文希面色一白,“嘶……抱歉,我不知道,冒犯你了。”

    洛其攸紧随其后:“我本父母双全才名在外,后来家破人亡沦为怀王婢妾,旁人避之不及何苦赶着任人取笑?热闹终究是他们的,与我没什么相干。”

    叶文希面上愧意更深了,说话带着哭腔:“啊……对不住,我不是有意揭你们的疤。”

    谢云华摆摆手:“都过去了。”

    叶文希再看洛其攸,谢云华悄悄拍了她一下,洛其攸也懒懒地道:“人呐得往前看,前面才有锦绣繁花,后面都是废墟一片,没什么意思。”

    叶文希目光垂了许久,方才抬起头,“我也家破人亡,可我就是看不开。”

    “看不开能怎地?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年纪轻轻不要说这么深沉的话。”

    “可我的仇人都死了。”

    “那不是皆大欢喜么?”

    “我高兴不起来,我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往四周探探呗,有坑就缩脚,没坑往前走,太阳在顶头照着呢,迷不了路。”

    “入了夜呢?”

    “有月亮。”

    “阴天呢?”

    “阴天有蜡烛。”

    “可我要连蜡烛都没有呢?”

    “那你要小心些了。”洛其攸猛然直起身,叶文希目露惊惶不明所以,洛其攸勾勾手,等叶文希附耳过来时压低声音道:“没钱寸步难行,蜡烛三文两支,找我借不收利钱。”

    叶文希:“……”

    叶文希讪讪:“贺小姐真是个好人。”

    洛其攸淡定地挥挥手表示不用客气。

    三人古怪行为不知惊动了哪位贵人,宾客目光齐齐往这边汇聚。

    叶文希诧异:“他们在看什么?”

    洛其攸笑:“谁知道呢?”

    洛其攸看见人堆里的洛其宛一副气愤色,猜测约莫是她技不如人想耍赖这里没人惯着她在使性子。

    正想到这里,贞宜公主慢条斯理出了声,“洛三,你还不来?”

    洛其攸几乎把“烦”这个大字贴脸上了,还是不情不愿起了身,拖着步子上前。

    叶文希提醒谢云华:“三小姐,喊你呢?”

    谢云华面不改色道:“约莫有祸事,让贺月灵去顶一顶,我们再偷个懒。”

    果然洛其攸一去目光就收了,谢云华坐着喝了会儿茶,人群沸腾起来,叶文希伸着脖子想去看又不大好意思,谢云华便说等贺月灵回来让她说给你听。

    叶文希觉得这样也好,于是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谢云华先问:“小姐芳龄几许?”

    叶文希道:“十六。”

    “京中沈氏似乎没有你这样年轻的小姐,你可是来京里投亲的?”

    叶文希顺势点头:“是的。”

    “可要去太学读书?”

    “读再多的书有什么用?到头来还是没有好前程。”

    谢云华轻然一笑,“读书可以明理,更能窥天地之广。”

    “听起来你似乎读过很多书,可你读了这么多书还不是困在狭小的庭院?”叶文希下定结论,“那根本无济于事。”

    谢云华仰首望天,湛蓝清透,声音渐而渐悠,“你知道有些东西是昙花一现,曾经见过它极致的盛放就不会有凋零的遗憾。”视线回落,云白山青,枝枝蔓蔓,最后望进叶文希的眼睛,“你若不知道往哪儿走可以去文华阁看看。”

    “那里有答案?”

    “我不知道。”

    叶文希双手叠在腿上,语气低沉又落寞:“三小姐,你很像一个人。”

    谢云华眸光深敛,丝毫不放过叶文希的神情,她看那落寞色沉了又沉,最后暗得她整个人都似没有了光。

    “谁?”

    “一个曾经救过我的人,可惜你不是她,她已经死了。”

    谢云华淡淡道:“节哀。”

    “我不喜欢帝京城,我还是想念宁州,可惜宁州已经没有我的亲人了。”

    谢云华张开嘴呼出一口的白雾,想说些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你来自宁州可认得叶家的小姐?”

    叶文希目光闪烁,偏过头避开谢云华的审视,“听说过。”

    谢云华想她为什么不肯承认自己就是叶文希呢?她有什么难言之隐?

    “听你的境况与叶家小姐很相似。”

    “是……是吗?”

    “嗯,你比她要幸运许多,至少你在京里有亲人庇护,她却没有了倚靠。叶小姐能从宁州走到帝京来寻求公道真的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我钦佩她,倘有一日我见了她一定不会吝啬赞美之词,我要让她知道总有些人看她光芒耀眼故而自惭形秽。”

    叶文希唇角拉开,微颤了颤,“真的么?”

    “嗯。”谢云华重重地点头,“沈姑娘也不要气馁,世事虽多波折,一路却有一路的风景,君子不怨天,不尤人,终有一片天地是你的归处。”

    叶文希平静地笑笑,“四殿下也是这么说的。”

    谢云华顺着这话题继续聊下去,“你与四殿下是旧相识?”

    “不是,我初来帝京走错路,是四殿下帮了我。我从四殿下那儿听了许多关于你和贺小姐的事,所以想来见见你们。”

    谢云华唔了一声状若无意问:“他都说了什么?”

    叶文希的神情变得温和许多,“四殿下说——”

    “姑姑,姑姑……”

    镇南王世子乔以宁生怕丢不了人,一路嚷嚷过来引得宾客注目,然后在谢云华边上一坐,少年音亮起来。

    “我下棋输了!”

    叶文希震惊:洛家三小姐辈分这么高?

    谢云华之前已经替他收拾过一次烂摊子了,为此欠下秦松陌六十余两银子没还,这回又闹什么幺蛾子?

    坐着明明比自己个头都高,算起来年纪也比自己大,平白担了个“姑姑”的名,什么都没享受到就开始晚景凄凉了?

    谢云华扶额:“输赢本是常事,不必当真。”

    “姑姑,快教我!”

    谢云华拿眼神警告他这是太子宴不得放肆,乔以宁默了片刻又闹腾起来,“秦空青,你敢不敢跟我姑姑下一局!”

    秦松陌坐在亭子里,与他同在的还有太子、三殿下、四殿下、七殿下,并王府公侯的世子郡王,零零散散十几人,互相搭着话,饮茶的饮茶,评文的评文,乔以宁闲得无聊拉秦松陌下棋。

    秦松陌本着贵客远道而来理应关心的原则让着他,他发现了要秦松陌不必相让。秦松陌想下棋本就是修身养性,并非争个输赢上下,也就随意下了下,下三盘乔以宁输三盘,一言不合就叫外援,秦松陌摇头失笑。

    凑热闹的人都围到亭子去,替乔以宁传着话,秦松陌还跪坐在棋盘前,上面摆的还是乔以宁输掉的那盘棋。

    三殿下看热闹不嫌事大,架起锅往里淋油,“秦世子,乔世子喊话你不回他?”

    同样是世子,怎么差别就那么大呢?看客们一会儿望过来一会儿望过去,随后齐齐把目光定向秦松陌。

    秦松陌朝正座的太子拱拱手,道:“温少师有言,对弈娱情,不宜枉纵,明其道,知其度,足矣。所以臣不能应乔世子的请。”

    霍长瑜眼中晦暗不明,只在人堆里扫了一眼,吩咐:“请乔世子和……贺明若进来。”

    叶文希更疑惑了:“什么明若?你不是洛三小姐吗?”

    谢云华拢拢鬓发,泰然自若道:“小字而已,不必在意。”

    乔以宁催促:“姑姑,请!”

新书推荐: 【偶像梦幻祭同人/梦女向】蝴蝶与刀 如愿【剧版新生改编衍生】 希冀 管家她不知道 游戏进行中【无限流】 见习爱神攻略手册 她真把我当狗养 大人饶命 逃离人类两千里。 三世花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