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霍延章盯着谢云华的瞳孔看,确认那里没有异色后悄然松下一口气。

    “回去歇息吧。”

    “是。”

    谢云华转身回下榻的地方,霍延章抬手示意便有两个护卫出列,一左一右跟在谢云华身旁。

    谢云华这一觉睡得足,精神恢复了许多,闲来无事在屋里找了本杂记,杂记是杜撰的方志,说有一朝唤作启,富有万方之域,在启朝的最南端有一座海上城市,繁华已极,志中详细描述了海市蜃楼的构造,似乎作者曾深入其中探究过,文字奇趣自然不失雅致,可谓妙笔生花,只是翻遍全书都没看到关于作者的只言片语,便又在放这本书的犄角旮旯找起来。

    随着“吱呀”声响,沉稳的脚步靠近,停在谢云华身后。

    “你在找什么?”

    谢云华小心翼翼护着蜡烛回答霍延章:“我在找书。”

    霍延章略略打量了一圈,将谢云华拉起来,许是蹲得太久,忽然站起眼前漆黑一片,撑着霍延章的胳膊定了定神稍有好转。

    “你要看什么书我派人去找。”

    谢云华指指桌上压得平整的方志说:“只是偶然看见这本,想着有没有其他的,不用费心去找。”

    此时东方微白,再过半个时辰也该大亮了,霍延章的袖子冰凉,应是在外头忙碌了一夜。

    “要喝水吗?”

    没等霍延章答她径直走到茶桌旁倒了一杯,霍延章接过,温度从杯壁传到手心,热乎乎的。

    这里不比在王府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备着,约莫是谢云华算着自己回来的时间才烧的。

    一身疲累只需要她不经意的关切就能疗愈,这样看来他们不是世间最平凡的一对夫妻又是什么?

    霍延章一手握杯一手牵着谢云华走到床边,温热的水熨帖着冰凉的心脏,舒服极了。

    “你陪我躺一躺。”

    “好。”

    谢云华没有犹豫,一先解了外衣爬到里头,霍延章也褪去衣衫躺过去搂住谢云华。

    他有些患得患失,不知道为什么谢云华这样顺着自己心,是她开窍了,还是……

    他不愿再往深处想,此时此刻的宁静实在难得。

    “你为什么不害怕?”

    “害怕无用。”

    说的好像是昨夜的斩首,又好像是靠近霍延章这件事,他们谁都没有明确“害怕”针对的是哪个。

    霍延章分不清她是真的内心强大,还是用平静掩饰恐惧,他希望看到她失态的一面,那更像一个十七的小姑娘才会露出的表情。

    “如果不舒服你要说,你不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会的。”谢云华眼中含笑。

    霍延章抚着谢云华的头把下巴靠上去,进而慢慢闭上眼睛。

    谢云华没有动弹,她的脸压在霍延章胸前,听着霍延章匀长的呼吸发了会儿呆。

    她在想方才的那本方志,世上真的有那样一座城市吗,可以容忍犯过错的人从头来过?如果真的有,那它在哪里?穷尽一生能不能找得到?

    她真的很想问问作者,他编造的世界是否基于现实。

    约莫跟从前所有的疑惑一样都得不到解答,就像中秋宴上的《秋水辞》,《望川群侠传》原版的下卷,这些都会随着时间渐渐被忽视,直至无暇追溯初见初闻时的那一瞬惊奇来自何处。

    她需要保持对世界的好奇,这样才能稳定内心的纯良,她不能辜负贺正谦、温璧臣、宋泽朝的教导。

    同样的,她不再害怕意料之外的变故,因为自贺正谦死的那一天开始,她已经挥刀斩向害怕了,几经波折这种情绪早已死无全尸。

    所以昨夜看到行刑场面时脑海中出现的第一个画面是霍长瑜,他如果能扛下此事,往后中州的百姓心中自有他的恩德,倘若能趁机清肃一番,无须再多做什么,中州民心会偏向他。

    霍长玄现在忙着培植势力,会让霍长瑜和霍长策先斗起来,陈甫元老谋深算,在这件事上必会插手搅合。

    她细细思索着陈甫元可能施展的手段,想了些大致的应对策略,世事多变,总要有所准备才行。

    一个时辰后霍延章醒来看到谢云华睁着眼睛出神没有打断她,他想看看她什么时候能发现自己。

    “你醒了。”谢云华仰起脸。

    “嗯。”霍延章刚醒,声音还有些沙哑,他把身体往下挪了挪,与谢云华面对着面,“我以为你没发现我。”

    “要起来吗?”谢云华笑着。

    霍延章手臂轻轻搭在谢云华腰际,许是方才的动作长发也落在她肩头,两人发缠在一处颇有些如胶似漆的意味,霍延章望着谢云华唇角挑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向她缓缓靠近。

    “今天是个好天气,我们出去走走吧。”

    “嗯……”霍延章眼神柔和,直直把谢云华望得不自在了方才收敛一些,心中得逞窃笑,面上无限遗憾,“唉……我既不是圣人,何必遣我入红尘,起吧。”

    这是平留城下辖的一处县域,昨夜斩的是这处县域的知县、县丞,还有逃到此处躲藏的平留城知州、通判,四人贪墨粮税,致使平留城雪灾之时开仓无粮可放,铁证如山,而今民愤四起,昨日奏报刚发出去霍延章即刻下令行刑。

    再回到昨夜斩首的地方,那里干干净净,丝毫看不出淌过血的痕迹。

    “我记得平留的知州是陈相提拔的。”

    “不错,去年陈甫元还给了他一个上上的等级,要是没有这一出,明年该往京里调了。”

    “吃那么多消化得了吗?”

    “他消化不了,自然有旁人消化,可惜没抓到陈甫元的把柄,不过早晚的事。”

    陈甫元树大根深且谨慎,要他栽跟头并不容易,好在他们都很年轻,有大把大把的时间跟他抗衡。

    两人走过这处再往外,叫卖声喧嚣起来,熙攘的街市冒着热腾腾的烟火气,官员的死没有产生什么影响,于百姓而言只是暂时搁置苦难而已,年节即将到来,应当庆祝各自又平平安安活过一年。

    “张学士呢?”

    “他回京了。”

    “什么时候?”

    “三天前,怎么了?”

    没听说谢云华跟张琴岚有什么交集,她关心什么?

    她关心的自然是洛其攸,洛其攸与张琴岚有着青梅竹马的情分,只差一个合适的时机说破了,她由衷地期盼着洛其攸能获得幸福。

    “听说忠王要你为他说情,让韶安情愿嫁他?”

    又是洛其攸,都隔了千百里怎么还有她的事?

    霍延章颇有些郁闷,在谢云华心里他怕是比不得洛其攸一根头发丝。

    如果洛其攸是个男人,他一定毫不手软下杀手,偏偏是个姑娘,是个姑娘就好好做个姑娘就是了,何必缠着谢云华不放?

    霍延章此时此刻的怨气比枉死的厉鬼还要重,看谢云华的眼神十分幽怨:“你现在跟我在一起心里怎能想着旁人?”

    “……韶安不是旁人。”

    “我厌烦她得很,你莫提她。”

    谢云华怪异地瞧了他一眼,忽地了然笑笑:“韶安才华出众,多少人求之不得,你怎么还厌她呢?她没有得罪你,得罪你的是我啊。”

    “知道得罪我了就好,我不与你计较,你也莫教我生气。”

    谢云华听了这话笑出声来,“你这语气……很不符合你的身份。”

    “我倒觉得很符合,你说呢,夫人?”霍延章护着谢云华不让她被行人撞到,然后扫到了什么,又说:“你的头发怎么不挽起来?”

    出了阁的姑娘才会挽发,她来这里没想要与他扮演夫妻。

    “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

    霍延章目光在她身上来回逡巡,继而抬手拢了拢她的头发,看来看去觉得现在这样的确很好,甚至有些太好了。暗地里多少人在偷偷地望,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霍延章大张旗鼓地牵住谢云华的手,笑吟吟走到小摊旁,对摊贩老板说:“帮我给岳母挑件礼物吧。”

    瞧热闹的行人:“嘶……”

    霍延章没注意到谢云华的神情不大好,仍是深有兴致地在摊上挑来挑去,等老板称赞他二人天造地设伉俪情深才晃晃谢云华的手,一副宣誓身份的得意模样。

    谢云华对此无心回应,只是问:“当真要去秀州?”

    “陈甫元派人来了,他说我劳苦功高该回京歇一歇。我在这里他什么也做不了,不如去秀州走走,让他闹一闹。”霍延章听出了她言语之下的迟疑,他并不是要逼着她去,其实有她在身边去哪里都好,只是觉得如果不去将来她会后悔,“之前不是说好了么,去秀州过节,你没忘吧。”

    谢云华垂着眼睛没有说话,怎么会忘,她担心的就是这个。去秀州怎么可能不去见夫人小姐,见是一定要见的,见了她该说什么?她说她在京半年一事无成,不知道贺正谦怎么死,也不能振兴贺家门楣吗?

    她说不出口。

    这本不是承诺,是她自始至终应该背负起来的责任。

    而她不仅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还孤身入怀王府,让人以为贺家的姑娘贪恋荣华富贵伏低做小,辱没贺家世代的清名。

    夫人极看重声名,而她却将一切毁之一旦。即使在路上做了很多心里建设,她还是无法真正面对他们殷切的眼,那就好像是十年的养育恩换了个白眼狼。

    这让她无地自容。

    “我……不想去。”

    “一定要去。”霍延章说,“云华,贺夫人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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