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你母亲的病我一直看着,急火攻心引起肝气郁结心力衰竭,开过药,宽慰的话说尽了,大夫能做的就是这些,你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劝劝吧。”

    “劳烦你帮我照顾这么长时间。”

    “不劳烦,给钱就行。”怀卿向谢云华伸出手,“诊费加药钱总共一百两。”

    谢云华顿了片刻从怀里摸出一块看起来很普通的石头,抚了抚后递给怀卿。

    怀卿吓一跳,“这不是……的吗,我可不敢收。”

    霍延章垂下眼死死盯着这个东西,如何打量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大夫支支吾吾干什么。

    谢云华往前递了递,“我没旁的了,只有这个。”

    “你出来没带点金银珠宝?”

    怀卿怀疑地在她腰间巡视,似乎非要从她身上看出个钱袋子不可。就在此时霍延章拿走谢云华手上的石头,把一张银票塞到怀卿手心。

    怀卿翻来覆去地看,登时跳离霍延章三尺远,结结巴巴:“你……你是……”

    “任何一家钱庄都能兑换,别耽搁了,看病吧。”霍延章气定神闲牵着谢云华往前,谢云华也没有说什么,怀卿这才发觉两人关系亲近到这种地步,他吓坏了。

    怀卿在谢云华边上喋喋不休:“你不会跟人私奔出来的吧?啊?”他两手叠着拍,又惊又怕:“这不是怀王的票子吗,你出来就出来,拿什么不好拿这个?我一去兑别人不都知道了吗?你可算完了。”

    他又从后面绕到霍延章边上,一脸的肃正:“你小子谁啊?你知道她是谁吗就敢带她逃?”

    霍延章穿着打扮都是最简单的公子装扮,但身上与生俱来的贵气是遮掩不了的,怀卿常年混迹江湖约莫能猜出是京里哪个不要命的公子哥,却根本没往他是怀王方面想。

    没到不得已时候霍延章不会表露身份,毕竟身份暴露有些事情就不好办了,他觉得这个大夫倒有趣,似被谢云华制住不甘不愿留在这里开医馆,又有点别扭不肯承认自己是善意的。

    不过谢云华跟他之间有点他不知道的故事,这有点让人上火。

    “我叫萧荀,是怀王贴身侍卫。”

    “贴贴……贴身侍卫?贺月灵,你胆子也太大了吧。怀王知不知道?”

    “他知道。”

    怀卿舒了一口气,要真送贺月灵见官他良心上多多少少还有些过不去,再加上欠自己那么多药费不讨到手太亏。

    早知道诊费多要点了,怀王府财大气粗又不缺这一星半点,后悔,就是后悔。

    “怀卿,我要去趟祖宅把贺南雪和涂姨娘接回来,母亲就拜托你了。”

    贺家家族庞大,曾经得势的时候连州官都得看贺家脸色行事,现在虽大不如从前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而且贺家内部关系错综复杂,这在秀州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尤其是贺正谦死在京里后,贺家个个心怀鬼胎,进了贺宅与进龙潭虎穴有什么区别?

    “别去,”怀卿忙拦住她,“他们人多势众你斗不过,听我的,好好陪你母亲过节就行了。”

    “我不去他们也会来找我。”

    “不是,你要死在里头了我找谁要这回的诊费啊?”

    谢云华嘴唇阖动,话未出口脸色微凝向外侧开头,鞋底踩在石板上的声音渐渐逼近,尖言尖语从身后冒出来。

    “呦,这不是我们那做了贵人的大小姐吗,稀客啊。”

    来人相貌堂堂走路却是一颠一跛,身后仆从七八个,步履没有迟疑表明是直奔谢云华来的。

    谢云华示意怀卿先走,怀卿早早把着木箱子,就怕跑慢了摊上烂事,他连心心念念的诊费都没多问,跑得利利落落。

    “五哥。”谢云华振振衣袖两臂展在身前揖了一礼。

    被她唤做五哥的男子跛着腿上前,拿着鞭子的木柄想要触碰她,不待碰到被霍延章单手夺去,三两下绕在他手上,绑了个结实。

    贺元基大怒:“我好心好意请你回家,你就这么对哥哥的?”

    仆从得到贺元基示意蜂拥上前,霍延章把谢云华挡在身后,看对面如同看一堆死人。

    谢云华揪住霍延章的袖子,缓缓走出与他并着肩,“别动手,你还伤着,不值得。”

    她还记得自己掉落悬崖摔断骨头的事呢,就为这句话再断两根又何妨?

    霍延章抬脚踹飞一个喽啰,就听得围观人群后挤出来一人,一口一个“借过借过,别打别打”。

    喽啰正要撞上无端冒出来的他,他轻巧闪开,喽啰压倒两个围观百姓,百姓没吱声,慌忙拾了掉落的箩筐往后移,围观的圈子开始向外扩大,给他们留出更宽的空间。

    “对不住对不住……”

    来人一身月白长袍,端得文质彬彬,站在两方中间,先向谢云华赔罪,然后呵住贺元基。

    贺元基不服,梗着脖子说是谢云华先动手的。

    “放肆!妹妹没有得罪你她打你做什么?还不道歉。”

    “哼。”

    “道歉!”

    贺元基这才不情不愿地拱手,道:“月灵妹妹对不住,五哥混账,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五哥言重了。”

    月白袍年轻人深深躬下腰,赔笑道:“四年不见妹妹越发出挑了,听说妹妹回来家里高兴坏了,祖父要我们赶紧接妹妹回家团聚。”

    他口中的祖父并不是贺月灵的亲祖父,而是伯祖父,属于贺氏嫡系子孙。贺月灵的亲祖父早在壮年时候救先帝牺牲,她四年前同贺正谦回来见过一面,那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至今想起来都后怕。

    “有劳三哥了。”

    贺元白这才直起身面向霍延章,只往他脸上打量了一眼就觉出股莫名的压迫感,他讨好地笑笑,像寻常兄长那样打趣谢云华,“这是哪家的贵人?我也不知怎么称呼恐闹了笑话,妹妹不跟三哥介绍一下?”

    谢云华语气冷淡,不是她寻常在外的模样,整个人看起来疏离得很,让跟她交流的人生出一丝不敢轻视的忌惮。

    “他是萧荀。”

    贺元白没法再继续往下问,否则意图就太明显了,只是拱手称呼霍延章为“萧公子”。

    霍延章乐意陪他们演戏,把身上生人勿近的气息收敛起来,扮演跟怀卿说过的怀王府侍卫的身份。

    “在下是陪月姑娘回乡探亲的,公子不必客气。”

    贺月灵进城后去了城西的宅子他们才知道人回来了,还没来得及派人打听这个萧荀的消息,贺元白拿不准他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于是又试探道:“萧公子,祖父还等着月灵妹妹呢,我等就不陪了,改日在下大摆宴席为你接风。”

    这么心急?霍延章在心里冷冷一笑,怀卿说他笑里藏刀,他真该来看看这个人,再品鉴品鉴何谓笑里藏刀。

    “出京时王爷交代过,要我与月姑娘寸步不离,月姑娘在何处,我就在何处。”

    贺元白心头一沉,这人出自怀王府身份不一般,听他语气跟怀王似乎亲近得很,而且贺月灵能得怀王派人保护,可见她在京里用了不少手段,跟怀王关系肯定清白不了。

    “如此更好了,方才在下还怕萧兄嫌弃家宅鄙陋,是以不敢出口相迎,萧兄愿意随我去贺家,贺家蓬荜生辉啊。”

    这么会儿“萧公子”就变成了“萧兄”,贺元白不愧是人称八面玲珑的三公子,若天上的乌鸦对他有用,他也能对那乌鸦道一声“鸦兄”,然后上演一系列的请鸦入瓮、推心置腹、苦肉计、无中生有、借刀杀人、釜底抽薪等戏码,再会飞的乌鸦从他手里出去也是一堆白骨。

    一路上贺元白对谢云华可谓关怀备至,半点没提贺家三代不得为官的事。

    贺元白本身对做官没什么兴趣,但他一母同出的弟弟苦读了五六年,本打算明年应试的,这么一来五六年时间全白费,不止如此,贺家多少小辈都是要走仕途这条路的,现在再无希望。

    秋嬷嬷说他们到秀州不过三天,祖宅的人就把贺南雪和涂姨娘强行带走了,说是夫人周氏照顾不了,祖宅里有私塾,请贺南雪去读书,涂姨娘同去照顾贺南雪。

    祖宅的人心思龌龊,分明是把被贺正谦连累的气撒在贺南雪头上,而且这事与贺正谦没有关系,是她为了贺家免于流放动了歪心思,结果砸了脚。

    她有时候在想如果全家一起流放到覃州会不会比现在要好些,她为假定事项可能实现的几率抱有幻想,从而痛恨自己的愚蠢,所以就算拼上性命她也要给夫人一个交代。

    贺家祖宅有上百年的历史,门口石狮子都被消磨得十分圆滑,从外向里看似乎庄严又繁荣,只有进去过的人才知道那是错觉,那种让人感到窒息的东西不是大宅里日积月累的矜重,而是一种名为“利欲”腐烂的气息。

    霍延章闻着这种味道露出久违的享受表情,谢云华回望着他,他笑了笑敷衍着惊叹:“贺氏钟鸣鼎食之家果然非同一般。”

    贺元白谦虚地回应:“与贵人居所相比不值一提,萧兄见笑了。”

    他还真敢说。

    霍延章没再跟他寒暄,而是做出请的姿势让谢云华先行。

    贺元白往侧路一指,道:“月灵妹妹见谅,今日前庭在除草,大门下不得脚,还得委屈妹妹走侧门。”

    “不妨事。”谢云华似笑非笑,“既说是回家哪有处处让三哥致歉的道理,三哥切莫客气。”

    祖宅虽不如往日繁荣,却也并不如何凋敝,祖上底子厚,皇帝没有连根拔起,起复是早晚的事。然而贺正谦曾拥有的声名、地位,却是祖宅里的人一辈子都奋斗不来的。

    宅子里等级分明,前庭与后院有着明确的界限,霍延章不能跟谢云华到后院,谢云华也不能常在前庭抛头露面,他们被迫分开,霍延章由贺元白带去偏厅喝茶,谢云华被丫鬟一路引至斋萱堂。

    那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又来了,上次她见贺伯钧时只有十三岁,今年她十七,过了年就十八了,还是禁不得贺伯钧一看。

    贺伯钧已经很老了,他的头发几乎白完,走路都需要人扶,说三句停两句,单单这样就把谢云华听得手心发凉。

    “我老眼昏花不中用,你走近点儿我看看。”

    谢云华强忍惧意保持镇定的神色,她有礼有节上前微微抬起脸,眼睛垂在地上。

    贺伯钧看完嗬嗬地笑,笑着笑着咳起来,说:“不错,你是个好的,比你那些叔叔伯伯都强得多。”

    “伯祖父谬赞,孙女惭愧。”

    贺伯钧扔了锦帕,气喘吁吁站起往谢云华这边走了两步,抬抬手示意她直起身。

    “我说你是好的,你就是好的,谦虚什么?

    谢云华没好接话,贺伯钧呼出两声粗气随后道:“难得回来一趟多住几天,顺带也认认人,好些个兄弟姐妹都盼着见你呢。”

    “伯祖父,南雪和涂姨娘受您照顾这么长时间,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这回我就带她们回去,免得给您添麻烦。”

    “都是一家人,麻烦什么?”贺伯钧回到榻上坐下,“你这孩子太见外,还有那怀王,怀王都到府上了你也不说一声,万一怠慢了他因此获罪可怎么好?”

    他知道了。

    他连院门都没出什么都知道了。

    “怀王不想让人知道他在秀州偷懒,请伯祖父替他保密。”

    这只是场面话,要不了一刻,霍延章到贺宅的事儿就传开了。

    “嗯,我们都不说,啊,都不说。”

    贺伯钧眯着眼笑,褶皱的皮肤挡了细缝里的眼,谢云华瞧不清那里的刀是什么形状。

新书推荐: 【庆余年】各类cp大乱炖 【庆余年】搅乱京云不是咸鱼该做的事 我穿越成了林黛玉 侦探为何总在走神 寡王网恋后 冥府boss选秀出道 咸鱼不想当妖怪宿主 折心 貳度深秋 她和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