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长姐,我想吃雪山梅,还有这个这个……哇,好漂亮的灯……”

    “想要吗?”

    “想要,可是我都没有手拿了。”

    贺南雪看了又看走到霍延章面前,扬起圆圆的笑脸,眼睛眯成一条线,“哥哥,你能不能帮我拿下零食?我可以分你一半。”

    “不可以无礼。”涂氏敲了敲贺南雪的额头,“拿不下就不能再要了。”

    “可是、可是我很想要啊……”

    “不妨事。”霍延章接过贺南雪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谢云华已经付了钱提着灯笼过来,贺南雪一看见兔子灯眼睛直放光,抱住谢云华嚷嚷:“谢谢长姐。”

    谢云华正要回抱她一下,她提着灯就跑了,涂氏担心撞了人忙跟在后面照顾。等涂氏追上贺南雪,谢云华方收回视线从霍延章手上拿走部分零食。

    “你想要什么礼物?”

    “我吗?”霍延章明明听见了还是问一遍,“就算是要天上星星也能摘下来?”

    谢云华哑然失笑:“我没有飞天之术摘不下来星星,你可以想想别的。”

    人潮人涌间,霍延章顺势贴近谢云华,压低嗓音戏谑说:“可我就想为难你一下。”

    谢云华望望天,天上星隐隐烁烁,几乎看不真切。似乎人天生就对遥远的事物有着无限憧憬,因为遥不可及,所以神秘莫测,便有千万可能,是灵魂的承载,是仙人居所,也是悬而不落的宝石。地上人看它璀璨无华,它看地上人是否也是同样的心情呢?

    “星星么,也许不难。”谢云华说。

    绕着长街逛完一圈四人在酒楼里享用美食美酒,食物尽善尽美,酒是霜天月白,一斟一饮无边欢畅。

    楼里还有许多往来的商客、杂耍艺人、游子、剑客、琴师,并不让人感到寂寥,反而添了许多年的味道。店家还贴心地为各桌添上一份秀州地道的小食,虽不算贵重却也诚心诚意,连最惜字的客人也会贺上一句“新年大吉”。

    谢云华吃到一半下楼提酒,与客商闲聊三五句,客竟起了愁绪,道是羁旅身漂泊无依,明日新岁又该去异乡,不知归家时妻小可还识得我眉目?谢云华安慰他说足下行千里路眼界非比寻常,生意自会节节高。今虽远别却为长久团圆,一日一日地过,日子快得很,你念他们,他们也惦念你,心在一处便在一处。待得明年早还乡,好酒在前妻小在侧,岂不值当?最闹之时最易感伤,你还有这么些友人相伴,瞧那头形单影只的可是比你凄凉?

    客商点头,倒是凄凉得很呐。说着拉上谢云华过去跟那孤身一人的食客喝酒。客商道,姑娘,来敬凄凉一杯。

    谢云华大笑,好,凄凉兄,喝一杯。

    莫名被拉入酒局的剑客在众人围观之下默默端起酒,不知怎么开口只是一饮而尽。与此同时琴音铮铮响起,激昂欢快乐融融,游子唱起家乡的小调,艺人击节而和,吸引着长街上的行人。

    气氛烘托正恰到好处,客商当场要同谢云华拜个把子,谢云华连忙作揖,客商近一步谢云华退一步,退着退着到了门边谢云华直接溜了,过了好一会儿回来跟掌柜要了壶酒提溜上楼。

    “怎么——”

    “怎么这么长时间?”

    霍延章的声音盖住了涂氏的声音,他听见脚步过来就站在门边等,谢云华笑呵呵地把酒放桌上,回答道:“在楼下说了会儿话耽搁了。”

    满斟三杯,给贺南雪倒了碗清水,“新年新岁万事胜意!”

    霍延章瞧她面颊微红,吃吃笑起来:“你莫不是在外头已经喝醉了?”

    “没有,绝对没有,快举起你们的酒杯,姨娘,来。”

    涂氏腼腆地举起杯,放一声豪情:“干。”

    瓷器碰撞都是喜悦的声响,和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催亮整个夜空。

    “看,好多灯啊。”

    街上游人皆驻足,楼内食客放下杯盘走出去观赏。

    “娘亲快看——”

    涂氏抱着贺南雪站在窗边,她们处于酒楼二层,视野尚好,抬眼便见无数明灯往上升腾,贺南雪欣喜地拍手,“娘亲,我还没见过这么多灯呢。”

    “我也没见过。”涂氏一边护着贺南雪一边仰头张望。

    满城惊叹只为那一天的星灯,灯色各不一,迎风而上可入九天可慰孤鸿。所有人都看到了它的绚丽,病榻上的贺伯钧、牢狱里的贺元白、暗夜逆旅人、城楼的士兵、城外赶路人、饮茶的宾客、嬉闹的顽童、挑灯苦读的书生……都为此刻出神。

    “灯上有字!”贺南雪手舞足蹈,整个身子探出窗外,“娘亲,那上面有字呢。”

    “写的什么?”

    “太、平……太平什么?我看不清,娘亲把我举高点,啊,我看到了,是太平有象!每一盏上面都是太平有象!”

    人群你一句我一句热络起来,“太平有象,好,愿我朝太平有象!”

    “好欸,希望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愿我儿金榜题名。”

    “岁岁平安,早归故里。”

    美好愿景随风吹向浩瀚星夜,地上星追着天上星,照亮每个人回家的路。

    “云华。”

    谢云华回头,“嗯?”

    霍延章勾唇深笑,笑得肩膀都抖动起来,谢云华觉得她似乎听到了来自他胸腔的震颤,比琴师的琴还要响,比游人的呼喊还要烈。她靠近他,扣一扣他的心弦,然后说:“这份礼可还入眼?”

    漫天华彩,涓涓流盈,兜兜转转尽在那抬眸展颜间,霍延章轻柔地抚上谢云华秀眉,似乎怎么也看不够。他握着谢云华的手放在心尖,一出口便是万籁俱寂此情无双。

    “我与我爱生死不忘。”

    “何谓不忘?”

    “不忘就是镂心刻骨矢志不渝。”

    “那就不忘。”谢云华踮起脚尖,与霍延章平视,“他年他月不关人,此情此夜许共归。”

    “既许我真情,何不许我长久?”

    “春秋易老,生无百年。一寸欢心一寸情,如此可好?”

    “好。”

    霍延章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欢喜你的欢心你的欢情,今以灯明志,定来世的约。”

    “我应你,”谢云华把自己放下去,霍延章一把箍住她的腰,谢云华扶着霍延章盈盈一笑:“来世赴约,决不食言。”

    “长姐——唔——”

    贺南雪幽怨地看着娘亲,嘴巴在手掌心闹个不停,“呜呜呜——”

    谢云华低头轻笑,拍拍霍延章,霍延章松手放她下去,两人一道走向贺南雪。

    “这是今年的压岁钱,要收好哦。”

    沉甸甸的一荷包,贺南雪几乎捧不住,“哇,长姐你真好,可我没有什么能送你的,等我长大也给你准备礼物,好不好?”

    “好啊,我等着,等你慢慢长大。”

    贺南雪把压岁钱捧给涂氏,涂氏笑道:“这是长姐给的你就收着,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可以自己做主。”

    “这份是姨娘的。”

    谢云华把红封给涂氏,涂氏推辞了好久谢云华还是不肯拿回去,她说:“姨娘在贺家受了很多委屈我都知道,以前是我无能,不敢面对你们失望的眼,所以迟迟不来,请姨娘原谅。”

    “大小姐,贺家的责任不该落你一人头上,我们都是贺家的一份子,谁都摘不开。”

    “那就让我先来,等有一日南雪能够独当一面,就让她接贺家的大任。”

    “我愿意。”贺南雪积极应下。

    涂氏知道她不能帮谢云华什么,但是谢云华的话让她觉得这是一个很重的诺,而自己同样担负着巨大的责任。

    她希望付出些什么,而不是在这么一个小姑娘的庇护下苟活,所以涂氏也答应了,她承诺会将贺南雪养成一个顶天立地的人。

    当时贺南雪还在问什么是顶天立地?

    “顶天立地就是堂堂正正清清白白,你还记得贺家家风吗?”

    “身修则气清,气清可以正人。人若无骨,草木践之,人若无德,牲畜侮之。是故立骨立德,思己思过,无愧于天,可为人矣。”

    贺南雪一字一句背出,可是她太小了不能理解里面的含义,谢云华就告诉她,等到她能理解这些话的时候就是长大了。

    当时的贺南雪对长大有着迫切的心情,她只知道长大可以担负责任,并不知道长大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甚至她还不能理解“代价”这个词,就像她无法理解“家破人亡”是怎样的沉重。

    贺南雪被保护得很好,可惜这不是一个繁荣的时代,她的纯真注定会带来伤口。

    四人回到落脚的客栈,他们在秀州都没有家,客栈是最后的归宿,而今夜是除夕,他们需要守岁。

    贺南雪早在涂氏的肩上睡着了,偶尔迷迷糊糊问一句“到时辰了吗”,涂氏会告诉她此刻几时,距离元日还有多久,贺南雪总是念叨不能睡不能睡,听得梆子敲响骤然睁眼,大贺一声:“过年好!娘亲过年好!长姐过年好!哥哥过年好!”

    “嗯,过年好。”谢云华揉揉贺南雪的头,“去睡吧。”

    说着与霍延章同时起身,往隔壁房间去。

    “本想第一个对你贺新年,却被小丫头抢了先。”霍延章抿唇轻笑,声音慵懒温软,“云华,新年伊始,愿你无忧。”

    谢云华福了福身,灿然一笑:“新年胜旧年,祝君岁岁年年总欢喜,平平安安称心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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