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红烛照红妆,海棠浸沉香。画屏金鹧鸪,绿窗影成双。

    怎奈得贵公子惜玉身,不忍折琼华落泥淖。

    “你这样主动我哪里受得住?我心里是很想很想的,云华,我要娶你,我要与你的名字一起写进婚帖,我要天下人都知道你我天造地设,那时才不算辜负。”

    “嗯?”谢云华低头轻笑,声音很干净,尾调微微扬着。

    霍延章从不知道她还有这样顽劣的一面,难道她没感受到自己的滚烫吗?要是再……再坏一点,他怕是要毁掉预设的美好了。

    霍延章剧烈地喘息,心跳得厉害,几乎要破膛而出。

    “云华,”霍延章吻住落在自己肩上的手,一路向上,咬住半解的衣一点一点遮住她的身,“你不必如此,我知你心意,可以等。”

    霍延章一边期望她不要停下来一边又希望就此打住,他不是君子,如果云华继续用欣赏的眼光看他,他绝对要抛开理智。

    可惜她真的放开了自己,并将他拉离桌沿,细致地整理着方才大动作而有些凌乱的衣衫。

    霍延章初而觉得甚是温情,进而心头一震,抓住谢云华的手,“是谁教你这样的?”

    她这样主动,这样懂他,他几乎忘了她在贺家做了十年的大家闺秀。太学教如何做人,不会教怎么取悦人。

    “你不喜欢么?”

    “喜欢。云华,告诉我,是谁教的?”

    谢云华搂住霍延章的后脑勺深深一吻,不让他有机会开口。霍延章的确很沉溺,他甚至觉得水到渠成的一切来得太快,他给自己留了一些时间,而现在预想的矛盾冲突统统跳过去了,直接进入美好的结局。

    霍延章一边回应一边拿回主动权,他觉得自己真的是要疯了,谢云华的一举一动都深深吸引着,他太想抛开所有,将她变成独属于自己的星辉。

    “你确定要继续吗?”

    谢云华愣了一下,随后淡然笑笑,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拥着霍延章,似乎是从他身上汲取温暖,又像是远行前善意的道别。

    霍延章不知道这是鼓励还是拒绝,他想看谢云华此时的表情,谢云华揪着他的衣襟将头埋在肩上。

    “霍延章,你今天高兴吗?”

    “高兴。”

    谢云华笑起来,“我也高兴。”

    “我们以后会有很多个高兴的日子,”霍延章抱着谢云华,“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一直”“永远”“天长地久”这类词总是美好的,它承载着几十年的光阴,渗透在时间缝隙里,是上一刻,也是下一刻,于世人而言重要的往往是当下。

    “霍延章,你为什么总能轻易说出这样的话呢?”

    “我心里就是这样想的。”

    谢云华用力地眨着眼侧头向外,天幕一半醒,夜亮程程的,“霍延章,月亮出来了。”

    月华如水,微微地晃,微微地冷。

    谢云华携霍延章走到窗边,稍站了会儿方才开口:“我是真的很高兴啊,霍延章,光圣十七年发生太多太多事,每往前一步我都觉得可能是最后一步,可是我却和你走到了光圣十八年。我本该死在过去的,死在无人问津的沟渠,可我到底没死。作为谢云华我很满足,作为贺月灵我还有很长的路走,我不会孤身一人,是不是?”

    “嗯,你有我,有亲眷,有师友,我们会陪着你。”

    “那你呢?”

    “我有你,有朋友,有同袍,不会感到寂寞。”霍延章回看过来,将她衣襟拢紧,又道:“你一个人的时候会寂寞吗?”

    “会。年幼总在奔波,入了夜旷野都是风声,一边精疲力尽说不出话,一边又觉得太静唠叨个没完。后来身边人来人往,那种吞噬人的寂寞消减了很多,但偶尔还是会有。”

    “现在呢?我站在你身边,你也会寂寞得不行吗?”

    霍延章总能洞察谢云华的心情并一言击中要害,今天的谢云华看似主动且疯狂,但本质还是倦怠疏离,他从她身上嗅到了一丝淡淡的悲伤,却不知道源头在何处。

    “为什么会这样问呢?”谢云华挽上霍延章的胳膊,手搭在他手背,“我哪里让你感到不舒服了吗?”

    “没有,可我觉得不舒服的是你。是伤口裂了吗?还是……跟我在一起很难受?”

    谢云华微微一笑,安慰地拍拍手,道:“难道我看起来羸弱不堪吗?你不用总这样惦念我,如果不舒服我会说出来,请别担心。”

    凉风乍起,谢云华的长发吹在霍延章肩上,搭了会儿,霍延章挽起她散乱的发丝至耳后,“你冷了么?我们进去吧。”

    “好啊。”

    两人解衣平躺,霍延章毫不客气地将她搂住,他其实还想问问方才她没回答的话,谢云华已经睡着了。

    霍延章努力克制汹涌的绮念,如果能平和地走向那个结果,他也不必用激烈的手段。他知道谢云华不喜欢被强迫,她希望被尊重,所以他尊重她。他会让她忘记那个充满暴力和血腥的夜晚,他要谢云华心甘情愿把自己交给他。

    次日阳光洒进窗台,霍延章睁开惺忪的眼,谢云华已经不在了,侍卫尹参说她回了贺府,没留话只留了一包银子。

    “这银子什么意思?”

    尹参收的时候没问,结合昨日气氛,大胆猜测:“或许是您出卖色相的赏钱。”

    霍延章:“……”

    霍延章白了他一眼默默收好银子,“成乙跟过去了吗?”

    “没,月姑娘不让跟。”

    成乙此时和川尧过来通报,说秀州城知州并通判在楼下候着要来请安。霍延章让川尧回绝,州府的人是要见,却不是在今天。

    今天他有个重要的人要去拜访。

    霍延章与侍卫一同到了秀州城外十里的一处园子,园子很小,只住了一主一仆。

    仆从是个小童,打开竹门恭恭敬敬施一礼,道:“先生宿醉未醒,请公子等一等。”

    小童没有请霍延章进,霍延章就在外面等,从日出之时等到日落,竹门再次打开,霍延章一人携礼而入,进正堂面朝正座笑道:“学生霍延章拜见先生,恭祝先生健康长寿。”

    孔达虽年迈精神却好得很,抬手之间一双筷子如离弦箭以迅雷之势射向霍延章,霍延章迅速撤步侧身,筷子穿透身后的竹门,扎进门后的竹墙。

    “先生武艺不凡,一出手还是那么的强劲。”霍延章取下筷子双手捧到孔达面前,孔达“哼”了一声,唤小童来拿两双筷子。

    霍延章顺势坐下,与孔达一道吃饭一道喝酒。

    “不在帝京好好待着来这儿干什么?”

    孔达打着饱嗝在太师椅上晃来晃去,霍延章在屋子里四处闲看,回话说:“霍长瑜派我去中州赈灾,赈完灾陈甫元唤我回去,我不想回啊,就来这儿了。”

    “我猜你也不是专门来看我,说吧,什么事?”

    “我想问问秀州钱家。”

    “你想问的是钱家还是贺家?”

    “准确来说都不是。”霍延章取下墙上挂的一把长剑,剑柄圆滑,剑身透亮,没有一丝锈迹,看来这把剑的主人很爱惜它。

    “先生还能上战场。”他说。

    孔达抱着茶壶大饮,发出“啧啧”的舒适声,“你刚才说都不是,到底想问什么?”

    “我想问的是现任兵部尚书钱起炯,他偏向谁。”

    “你如果连这点都不知道还当什么怀王。”

    “我想问问先生怎么看他。”

    孔达晃晃茶壶,再倒不出一滴水,唤来小童添茶,随后说:“我离朝堂太久,很多事没有你看得清,今天正月初一你就拿这些事烦我,我很不高兴。”

    “见谅。”霍延章说着歉意的话面上不见丝毫愧色,反而细细说开:“李伸符死后,钱起炯从刑部左侍郎升任兵部尚书,先生以为兵部在他手中可是安全否?”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来秀州。”

    “我为钱起炯来,先生,我想要他的位置,可我不能主动求,所以我只能要他的人。他与您是同乡,也算您的半个学生,您应该很了解他。”

    “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为什么还要来问我?”孔达吃着糕点,咬了一口想起来没给霍延章,于是拈起一块,“吃吗?”

    霍延章接过吃了一口又放下。

    “给你娇贵的,怎么,不是帝京的还入不了口?”

    “不是,我只是觉得它不甜——”霍延章顿了顿,眯起眼笑。

    他还是喜欢谢云华给他藏的栗子糕。

    孔达瞥了他一眼,抱着茶壶坐起来,“你笑什么?是不是想着法坑我呢?”

    “先生怎能这样想,我的确是为请教而来。”

    孔达将信将疑,旋即又道:“钱起炯曾经办过许多大案,他不是个庸人,但也不会轻易为你所用。只是为官之人,尤其是树大根深的家族总会为权者猜忌,秀州钱家迟早要步贺家的后尘。”孔达瞧了他半响,抚掌而笑:“你的志向我很清楚,如果真的要做就去做吧。”

    霍延章两手一摊有些无奈:“我之前没注意到他,至今还没抓到他的把柄。”

    “所以你是来问我要他的弱点吗?”

    “是。虽从前多有筹谋,可终究能力有限,如果一点一点去找费时费力,不如直接来问来得快。”

    孔达道:“操之过急容易适得其反,我可以告诉你。不过我也要告诫你一句,现在朝廷动荡,百姓流离失所,一动不如一静。”

    霍延章点点头,孔达从袖中掏出一个信封给他,霍延章看过后道:“先生早知道我要来?”

    “我知道你在秀州,也知道你的处境。”孔达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这么些年,你辛苦了。”

    “哎,我也觉得我太辛苦了,要是有个人能帮我就好了。”

    “又打什么哑谜?”

    “给辛弘写信,让他出山,不要在山沟沟里躲着了。”

    “哼,也就你心大,他妻子病逝沉浸在悲痛中不是应该的吗,此时你要他出山给你打仗岂不是丧尽天良?”

    “可人死不能复生啊,先生,辛弘也该走出来了,收复寒北九州不是他毕生的理想吗?”

    “那是你的,不是他的。”孔达睨了他一眼,躺回太师椅继续晃悠,“你要真有心就去劝劝他。”

    “有先生这句话就够了。”

    孔达这才反应过来他这是打算拿自己的话当令箭了,他要去见辛弘,辛弘不一定会见他,如果他说是孔达带话来,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拒绝。

    孔达两个鼻孔冒粗气,却也拿他没办法,现在的天下是年轻一代的天下,他们这些老骨头能做的已经不多了,大鄢风雨飘摇,大家各自尽力吧。

    “钱家勾结贺家为祸百姓了吗?”霍延章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孔达知道他跟贺家的姑娘纠缠不清,内情知道的却不多。

    “没有人能救得了贺家,以后也没人能救钱家。”

    霍延章听了这话倒是笑得挺开心,看起来一点都不发愁,孔达更疑惑了,“难道你不想为你的心上人出面?”

    “我为何要出面?”

    “讨姑娘欢心啊。”

    “贺家与我无关,我比较关心钱家。”

    孔达朝霍延章招招手,霍延章走近,孔达嬉笑说:“怪不得你二十好几连妻子都讨不到,你心黑透了,没有姑娘会喜欢你的。”

    “我喜欢就好,她喜不喜欢我有什么关系。”

    孔达对于他这种想法表示震惊,随后又释然了,“我听说她曾为太子马首是瞻,而且办过不少事,关于钱起炯你为什么不直接问她呢?”

    “她很忙。”霍延章道。

    “这话我不信,再忙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吗?老实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

    霍延章垂着眼“唉”了一声,“因为我要做一件让她伤心的事,如果打听钱起炯我会心虚,她能看出来。”

    孔达瞬时起了兴致,“你要做什么?”

    “您不要问了,过些日子就知道了。”

    孔达道:“都怪庄朴死得太早了,他要多活几年也不至于没人教你。”

    霍延章笑了笑:“与庄先生无关,他再教我也不会变好,不过庄先生如果活着,您会很开心吧。”

    孔达听了这话翘起的唇变得淡了许多,他太老了,老得不太能记事,可他到底忘不了他的老友,庄朴死后他觉得时间变得漫长又无趣。

    孔达说:“庄朴死后用的是我的棺材板,他太穷了,穷的一身新衣都没有,我到处去买,挑料子挑花色,总觉得都不好,最后又拿了一套我的干净衣裳给他穿上,哎,庄朴生前还欠我六钱银子呢。”

    孔达说完这话谁都没有再往下说,他们各自怀念着庄朴,他是旧友,是师长,是一代名家,却很少有人提起。

    良久以后,孔达望着霍延章意味深长地道:“庄朴的孙女已经到了待嫁的年纪了。”

    霍延章依旧没有接话,他拿着孔达给他的信冒着夜回到秀州城内,谢云华还是没有回,他在客栈等了会儿去贺家找她,她没有见他,只是派了个人传话说她有事没办完,霍延章没有继续等下去,他把成乙留下,带着其余人一道去了百里外的长松坡。

    长松坡有辛弘。

    他要劝他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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