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天色渐明,雾气渐起。

    这一晚上,尽管叶茗百般阻挠,还是没能拦住纪奉壹试图强行破开结界,他想尽办法手势起飞刀劈斧砍狂轰滥炸,却不见一丝成效。叶茗见这结界十分□□,悔不当初,幸好那些话没被姜云听去。衣摆早已被深秋的露水沾湿,现下更是冰凉,湿漉漉地裹住双腿,惹得人心烦。

    叶茗索性撩开衣摆席地而坐,招呼另外二人:“你们不累吗,都歇会儿吧,反正你们也没本事破开这结界,只能等姜云出来。”

    纪奉壹不为所动,像座沉默的雕像倔强地立在原地,眼神片刻不移地落在结界上。徐叔己的眼神在自己师兄和叶茗之间来回流转,犹豫片刻,最后看了看这结界,也一屁股坐在叶茗身边,劝道:“叶大哥说得对,师兄歇一会吧。”

    没有得到回应,徐叔己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跟叶茗闲聊:“是我误会师父了。”

    “叶大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师父有自己的打算?”徐叔己有些好奇。

    不是这样的,不管姜云是要杀了姓杨的,还是要放了他,或者是听那人的去杀光村里人,叶茗想,我不在乎,对的怎么样,错的又怎么样,是非曲直,谁又能分的明白说的清楚,人人都有私心罢了。

    叶茗随口应付:“我哪有那个本事。”

    徐叔己还想问些什么,抓耳挠腮,欲言又止,叶茗道:“屁股长疮了?”

    果然还是那个熟悉的叶大哥,徐叔己炸毛,嗷嗷叫着站起来,还未开口,就听见什么似的,收敛了神色,正经起来。

    杂乱的马蹄声隐约可闻,纪奉壹耳尖微动,立马转过身来,与徐叔己对视一眼道:“有人来了。”

    地面微微有些颤动,顺着纪奉壹的视线看去,透过浓重雾气,隐约可见一高头大马如一支离弦的利箭,势如破竹,长驱直入,强硬把这雾气撕开一道口子,其后十数匹枣红悍马紧随其后,气势非凡。眼看着他们越来越近,不知敌友,徐叔己反手握住身后剑柄,严阵以待。

    “吁。”领头人拉住缰绳,马儿立刻停下,在叶茗身前转圈,那人看了叶茗片刻后,翻身下马:“是你啊,又见面了。”

    叶茗迎上去道:“大人好记性,居然还能记得草民,在下叶茗,在蒋老板店里跟大人有过一面之缘。”

    来人正是初回凤凰镇时,在蒋老板店里见过的徐伯轩,他一身常服,身后那数十人虽手持长枪,身着厚厚铠甲,动作也丝毫不显笨拙,以叶茗在军中磨这些年的经验来看,这些人训练有素,杀伐之气虽比不过平城在战场上厮杀无数的将士,但也绝不是等闲之辈,就是不知如此严阵以待,所为何事。

    几人正疑惑,一熟悉的声音传来,颇有些狼狈:“让一让,让一让……”

    远远看见一匹白马正往自己这里横冲直撞,却不见人影,叶茗赶紧闪开,近了才发现,原来骑马之人正手脚并用趴在马上,牢牢地抱住马的脖子。“到了到了,停下停下!”那声音喊道。

    白马像是听懂了她的话一般,转悠了两圈,终于停了下来,马上之人干呕两声,这才慢吞吞爬下来,靠在这白马身上,觉得天旋地转,歪着头看着眼前聚上来的叶茗徐叔己两人,踉跄两步,晃悠到两人中间,搭了两次,方才把手搭在两人肩上:“别动别动,动的我头晕。”

    甩了甩头继续说:“姜云说的事我们已经搞定了,这人是朝廷的,他说他要找杨仁远,把他抓回去,我就带他过来了。”

    说完珠珠又晃晃脑袋,觉得自己清醒多了,最起码脚下的地不再乱转,没想到这马看着可爱,跑起来这么要命,她站稳脚步,喊道:“姜云,我回来了。”

    徐叔己在一边扶着她,凉凉道:“省省吧,她又听不见。”

    珠珠转头,不解道:“谁说的,小花明明告诉我里面可以听见。”

    徐叔己震惊,下意识看向叶茗,见他面无表情,忍着笑收回视线。

    一个人凭空落在地上,□□与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那人闷哼一声,很快又忍住,随后姜云出现在几人面前,还未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一旁一直没说话的纪奉壹就动手了,他咬着牙,猛然冲上去,剑光闪过,鲜血飞溅,地上的杨仁远脖子上便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他双眼圆睁,头不自然地歪在一边,就这样断了气。

    徐伯轩愣住了:“这……”

    姜云道:“这人便是你要找的杨仁远,不过他早就不是人了,你们杀不了他,这位道长是在帮你们。”

    徐伯轩看了一眼纪奉壹还在滴血的剑尖,道:“姜道长,我这案子还没有办好,这位道长就把人杀了,我不好交差啊。”

    “这案件想必大人早已查明,杨仁远自己也已经承认,这灭人满门,按律当诛。”叶茗赶紧上前,“这位是昆仑的纪道长,来此就是为了此事。”临安与这里不说路途遥远,也算不得近,快马加鞭也要三日,徐伯轩是朝廷派来的赈灾官员,现在不在安排救济灾民的事情,却来查杨家灭门惨案,不是私心,就是那位的安排。

    先是杨家被灭门,紧随其后便是临安旱灾,故而才会有说法杨仁远是灾星,就是这个灾星滥杀无辜,丧尽天良,引起神仙大怒,降下灾害,更有甚者说这是亡国异相,灾星降世,天下怕是要改姓了……那要是皇上派来的人的话,按理来说,这杨仁远是一定要死的。

    徐伯轩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几人:“各位道长本领高强,如此说来也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若不是知道修道之人不管凡间事,我还真希望各位能来帮帮忙。”

    “人都死了,那我只能把这尸体带回去了。”说着便让人给尸体盖上粗布,抬到马上,“告辞。”翻身上马,调转方向,身后将士训练有素,动作利落,立马跟上。

    带着珠珠回来的白马亲昵地用脖子蹭了蹭她,她伸手摸了摸马鼻子,被喷了一脸热气,珠珠用手推了推,这白马才恋恋不舍地转身离去,跟上大部队。

    跑出二里左右,回头已看不清人影,徐伯轩回头看向被粗布裹住的尸体,随着马匹跑动,粗布突然滑落,杨仁远衣裳也被掀了上去,露出大片肌肤,阳光下看得清清楚楚,上面爬满了疤痕,像有无数条小蛇在皮肤下挣扎,想要撕破皮肤挣脱出来,弯弯曲曲,骇人至极,然而狰狞的小蛇慢慢平静下来,原先鼓起的皮肤一点一点平下去,疤痕渐渐淡去,渐渐淡去,直至完全消失,光滑的皮肤与常人无异。徐伯轩回过头,双腿紧夹马腹,加快速度。

    隐隐约约有一株小小的菟丝子,生出根来,芽尖摇头晃脑,试探着往上攀去,忽然碰见一只苍白的不见血色的脚腕,果断缠上去,蜿蜒着向上,爬过的地方,茎条生出根来,缓慢又坚定地扎进血肉里,细密地缠绕着生长,一点一点,一点一点爬上小腿,大腿,腰腹,胸口,脖子,直至脑袋。芽尖还是小小的,可爱的,嫩绿的,立在头顶十分得意,扭成了个掐腰小人,自顾自摇晃了一会儿便想起来正事,爬过额头,鼻子,以及没有血色的嘴巴,爬过锁骨便激动起来,瞬间膨胀数倍,直直奔向冰冷的心脏,迫不及待地一头扎了进去。

    布满全身的粗细不同的茎条微微发着绿光,透着勃勃生机,心脏处最庞大的茎条开始搏动,只一瞬间,这搏动便经由这些茎条传遍全身,转瞬便消失不见,下方的皮肤显露出来,原本有些发青的肌肤有了些红光,奇怪的符文自脖子以下开始游走,经过的地方都留下了像是鱼鳞一样的纹路,随着符文布满全身,纹路愈发明显……就在此时,身体的主人动了一下,缓缓站起身,看着门缝透出的光,伸出素白的手,轻轻一推,阳光倾泻而下。

    她有些不适应地伸手挡住眼睛,片刻后放下手,一张白的有些透明的,清秀婉约的脸便暴露在阳光下。

    “呦,小美人,你是人是鬼呀?”一道调笑的声音响起,林婉儿笑着看向她。

    杨依依撩开袖子,鱼鳞纹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只蝴蝶晃晃悠悠停在她胳膊上,她嫣然一笑,声音有些沙哑:“现在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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