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京城,太傅府。

    书房里坐着两人,一片沉默,中年男子身着素色长袍,华发早生,坐于上首。

    半晌,何玉锦终于忍不住开口:“父亲,为何非要如此。”

    这男子便是何玉锦的父亲,当今太子之师,何远志。

    何远志道:“锦儿,你真的看不明白吗?”

    “孩儿不知。”

    何远志道:“之前临阳县旱灾一事发生时,你尚在平城,未曾看见那般惨状,天灾人祸,本就半年不曾降雨,大地干旱,粮食颗粒无收,然而朝廷税收一分不少,天灾人祸啊,多少人无米下锅,生生饿死。”

    “然而朝堂之上,居然有官员说的出来这些都是由于百姓懒惰,庄稼种不出来,为何不上山打猎下水摸鱼,只要愿意,怎么也不会饿死,何不食肉糜!为了活下去,他们啃树皮,牙齿掉落卡在树上,常言道虎毒不食子,然而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多少人易子而食,就算这样,仍有饿殍千里。”

    “那些官员明明不缺钱财吃喝,偏偏还要觊觎那些灾款,你抽一点,我拿一点,层层下来,到手的那一点点还能干什么,这是别人的救命钱,他们毫不顾忌。”

    “搜集罪证,呈给圣上,证据确凿,便由不得他们了。”何玉锦道。

    何远志摇头:“没有用的,利益相关,官官相护,这些难道圣上不知道吗,他一定是知道的,但是他选择不作为,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何玉锦皱眉:“孩儿不知。”

    何远志沉默良久,像是下定了决心,问道:“何为君主所求?”

    “国泰民安,天下太平。”

    “是也不是,这些是他想要的,却不是最想要的。”何远志道,“若你排除万难,杀出一条血路,千辛万苦坐上那个位置,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何玉锦似乎有些明白了,低下头不说话。

    “是一直坐在那个位置上。”何远志继续道,“我景国开国皇帝乃是揭竿起义,推翻前朝,这才坐上了这位置,前车之鉴,你说他们会不会担心有人效仿。”

    何远志并不等她回答,自顾自道:“新朝建立,百姓苦战久矣,心心念念唯有和平,此时百废待兴,田地资源丰富,连年战事导致人口锐减,人少地多,矛盾不再尖锐,这时自然不必太过担心。”

    何远志话锋一转:“你看,皇上与百姓明面上所求是一致的,但是,一个人确实是分身乏术,有心无力,想要治理国家,还需要有才之士协助,这便是官员。”

    “这时问题就出现了,官员不过为势所缚,不得不事君。自古以来,皆是忠言逆耳,权臣当道已成定局。”

    何玉锦下意识想要否认,夫君不是,父亲不是,然而抬头看见何远志,心下凄凉,仍开口道:“不是这样的,明君怎会如此。”

    何远志道:“你看,又回到刚刚那个问题了。”

    “就算是明君,也会担心有人效仿,有人造反,那便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弱民。”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皇帝自然不能失了民心,他要制定利民的政策,但是又不能让其过强,正巧还有权臣……”

    何远志止住话头,何玉锦也知晓了其中未尽之意,有些茫然道:“长此以往……”

    “长此以往,定会有人的生活水深火热。”何远志帮她把未说出口的话补充完了,神情激动,“所以,只有朝代更替,将前面之事推翻,重建秩序!”

    “太子已经做好其他准备,只要高远也站在这边,我们大业可成!!!”

    “本来不需如此的,等太子登基,以太子心性,我相信会好起来的,但是等不了了,六皇子……不能是他,必须是太子,必须是太子坐上那个位置!

    “不是的。”何玉锦打断他,“不是只有这一条路的,明明还没有到那一步,明明还有余地,明明只要劝说皇上施行新政!为什么非要走到这一步?”

    何远志被她打断,也不生气:“新政由谁实施?损害谁的利益?如何能够实施?”

    ……

    凤凰镇。

    姜云多年未曾回来,叶茗亦是如此,几人便一起回了这里,凤凰镇往常还算宁静,如今一路上却多了许多流民,个个面黄肌瘦。问过之后才知道,他们原先是临阳县百姓,旱灾之后便逃荒至此,如今朝廷说了要他们前往原处,方可赈灾,他们便要收拾行囊,重回家乡。

    行至城内,发现街上各个商铺,皆紧闭房门,门外清晰可见打砸痕迹,只一间店门户大开,店内瓶瓶罐罐碎了一地,酒香四溢,姜云越看越眼熟,叶茗道:“是蒋老板的店。”两人对视一眼,连忙进门查看情况。

    进入店中才发现远比门外看见的凄惨得多,整个店几乎被洗劫一空,桌椅板凳倒在地上,蒋老板常常拿在手中的账本也被随意扔在地上,被人踩了许多脚印,已经看不清原来的样子,连被打破的酒坛子上也蒙上了一层薄薄和灰,一看这打砸之事定不是近期发生的,店内一片荒凉,蒋老板也不见踪影。

    姜云四处寻找,叶茗径直走到后院,来到一口废弃的水缸面前,冲着姜云道:“一般商户家中都会藏了一个紧急避难的地方,防止有人打劫,谋财害命。”说着他敲了敲水缸,凑近道:“蒋老板,我是叶茗,人已经走了,你在里面吗?”

    毫无反应。

    姜云急切道:“是我,姜云,你怎么样了?”

    这时水缸缓缓挪动,一个小小的洞口呈现在几人面前,蒋老板面色苍白,身上还算整齐,伸手捂了捂眼睛,像是不习惯这刺眼的日光,姜云连忙伸出手,想要拉他上来,蒋老板勉强睁开眼睛,看清来人确实是姜云,迟疑了一下,缓缓向上伸出手,叶茗出手,想要把他拉上来,却被姜云推到一边,姜云看也没看他,稳稳地拉住这只骨瘦如柴的手,小心翼翼地将他拽了上来。

    珠珠已经整理好一片地方,姜云带着蒋老板慢慢坐下,轻声问道:“你怎么样了,发生什么事了,有没有受伤,这几日可有吃喝。”

    蒋老板勉强扯出一个笑来,声音干哑,他清了清嗓子道:“不必担心,我没有大碍,既然是藏身之所,那一定是有吃有喝的。”

    “这店里是怎么回事,为何会被洗劫一空?”

    蒋老板闻言晃了晃神,自嘲般笑了出来:“怪我一时心软,妇人之仁。”

    徐叔己此时端了碗水进来,有些气愤:“师父,我跑了许多家,他们都不给我开门,好说歹说才从门缝里递了这一点水。”

    姜云把水递给蒋老板:“究竟发生了什么?”

    蒋老板嘴唇干裂,把碗捧到嘴边,沾了几口水,苦笑道:“正如这位公子所言,别人都不给他们开门,我开了。”

    “我见他们逃难至此,在街上四处祈求,想要一些吃食……有一对母子,已经是皮包骨头,一直跪在我门前,实在可怜,又想着他们已经这样了,也不会对我造成威胁,便悄悄给了那对母子一点吃的喝的,次日他们又来到我这门前,趁着我打开门缝的时候,闯了进来,幸亏我机警,见情况不对,趁乱藏了起来,否则怕是见不到你了。”

    蒋老板还有心情调笑,姜云却笑不出来。

    方才被姜云推开后便一直不曾说话的叶茗开了口:“蒋老板一向聪慧,这灾民众多,怎么就给他们开了门?”

    蒋老板还未曾说话,姜云便出口打断:“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蒋老板已经这样了,就不要说这样的话了吧。”

    叶茗被她这带着些冷意的话说得一愣,不再吭声,徐叔己有些不服气,不满师父胳膊肘朝外拐,小声道:“叶大哥说的没错啊,师父语气未免重了些……”

    珠珠在一旁皱眉许久,看着自己刚长出来的小指,犹豫着要不要给这个人吃一口,毕竟姜云很紧张他的样子。姜云像是知晓了珠珠的意图,她拉住珠珠的手道:“她并无大碍。”

    蒋老板见姜云如此,安抚地笑了笑,道:“没事,你不必替我遮掩,那对母子,是我的母亲与弟弟。”

    他坦荡道:“我父家贫,无力娶妻,正好同村有人典妻,想换些银钱,这价格比娶妻要便宜多了,我奶便做主,咬咬牙,给了五十文钱,买了我娘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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