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

    “明天见!”

    “明天见!”

    结束了放学后的排练,夏悠在学校门口和同学们道别,撑起伞走入了雨中。

    深冬的暴雨来得突然,最后一节课结束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不过短短一个钟头,便已经变得黑压压一片,乌云沉沉地往下坠,近得仿佛触手可及。

    雨珠打在伞面上噼里啪啦,夏悠为自己出门前看了天气预报的明智举动暗自得意了三秒,和往常的每一天一样,踏上了回家的必经之路。

    奇怪……

    没走出多远,她便忽然站定了脚步,蹙着眉毛盯着面前被铁丝网拦起的道路。

    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没有的,怎么上了个学回来,这条路就被封了?夏悠将伞沿往上抬了点,有点疑惑地发觉铁丝网前还摆着一个“道路施工”的指示牌,反光的材质在漆黑的天色下格外醒目,勒令着看到它的每个人另寻出路。

    雨越下越大,没完没了地往地上砸,天色暗得像是已经入夜。往前直行只需要十分钟路程,而绕行的话则需要整整半小时。根本不用还去权衡什么,夏悠直接打定了主意。

    她左右看了看,学校早就放学了,周边一个活人都看不到,当然其实就算有人她也不会在乎的。她利索地把西服外套系在腰间,遮住裙摆,接着毫不客气地把可怜的硬皮书包往里一扔,飞跃过大半人高的铁丝网围墙,“吧唧”一声掉入了内侧的水坑之中。

    她顺势抓住铁丝网晃了晃,居然比她想象的还要结实许多,就算再加上一个她的体重也完全没问题,也不知道是在哪里找的施工队,活干得又快又好。

    坚硬的铁丝网上全是洞眼,就算是小学生也可以轻轻松松地翻过去,夏悠把伞夹在脖子和肩膀之间,很轻松地爬到了另一边。

    脚下的地面坚实而完好,改造工程似乎还没有开始动工,让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夏悠从水坑里捡回书包,拿纸巾粗暴地揩了两下,揣着“我是天才”的自豪大步往里走。

    她的胆子一向比同龄人要大些,很享受这种全世界好像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的感觉,撑着伞闲庭散步般沐浴在雨中。环境刚刚好,夏悠打量着漆黑天色下建筑物隐隐绰绰的轮廓,还有心思点评了一下,这里非常适合设置一个jump scare*。

    不过比起追踪类,她还是更喜欢偏解谜的游戏。她对血腥场面的免疫力很强,游戏厂家费尽心思烘托出来的致命时刻总是显得刺激性不够,夏悠胡思乱想,说不定只有当vr进化到连触觉和嗅觉都能1:1还原的时候,她才会觉得有点意思吧?

    想得入神,她似乎都能在鼻尖闻到全息游戏模拟出的腥臭气息。

    ……不对,这好像是真的。

    夏悠骤然回过神来,抽了抽鼻子确定了一下。手中的伞忽然变得似有千斤重,压得她止不住地紧张起来。她不记得自己过去是否曾经遭遇过类似的事情,但或许是生物的本能作祟,大脑无需思考便反应了过来,现在飘荡在鼻尖的是血的味道!

    暴雨如注,雨水像是能将一切都冲刷殆净,空气中盈满了泥土潮湿的气息。而这股浓郁的血腥味在大雨的浇灌下依旧不减反增,如果不是道路那头有好几具尸体在等着她,那就是有人刚刚在这里猎杀了一头大象。夏悠僵硬地梗着脖颈往脚边看,深色的液体混迹在雨水之中,顺着她来的方向一路流淌。

    也许今天她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未知才是最大的恐怖,那股糊住鼻腔的血腥味像是给她下了毒,她刚轻轻地后退了两步,头忽然毫无预兆地剧痛了起来,好似有什么人正在用打蛋器打发着她的脑子,搅得她想当场和这个残忍的厨子同归于尽。夏悠咬住牙没让自己发出声音,搅弄着脑子的那只手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深藏于脑海最底部的碎屑跟着漩涡往上漂荡,渐渐浮出了海面。

    眼前的场景时明时暗,她努力直起腰,想要抓住刚刚一闪而过的画面,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个场景……

    “啪。”

    很轻很轻的一声响,差一点就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雨声中。一只断手从前面的路口被抛出,充满恶意地落到了她的眼前。湿淋淋的端口血肉模糊,碎裂的骨茬深深地刺在伤口之中,磁铁般掠走了她的全部视线。

    一只长靴重重地碾过了断手,指尖无力地朝外收缩了一轮。杀人狂的大衣外披着黑色的雨衣,连此刻的大雨都洗刷不了上面泼墨的血迹。他像梦魇一样踩过满地的残肢断臂,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夏悠眼前。

    “轰隆——”

    惊雷在耳边炸开,一闪而过的闪电照亮了他的身后。了无生气的尸.体堆成了小山,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扭曲的表情述说着临死前曾经遭遇过怎样恐怖的对待。只消看上一眼,就足够让人做上一整年的噩梦。

    恐怖游戏里的画面撤去了马赛克,以任何昂贵的显示器都无法超越的清晰度展示了在面前,这才是真正的jump scare。夏悠感觉自己变成了逃生游戏里即将被怪物追杀的主人公,而她摸遍全身上下,携带的道具只有书包里几本薄薄的教材。

    冷汗把后背浸得湿透,虚弱之间,她腾出手按了按自己的胃部,惊讶地发现这种情况下她居然还能保持镇定,而不是当场吐出来。

    杀人狂的手中夹着一把银色的小刀,刀锋在月光下拉扯出刺眼的光芒。大抵是觉得她已经逃无可逃,青年噙着笑意不紧不慢地逼近,仿佛是还想要欣赏一下她挣扎的模样。

    夏悠如同被人点了人穴,定定地站在原地。她不受控制地顺着那条包裹着的腿往上望,发觉杀人狂居然还是个外国人,高高瘦瘦,发蓝的血管很明显地凸显在手背上,显露出一种近乎病态的诡谲。

    心跳骤然加快了,砰砰地疯狂撞击着胸膛,似乎随时都要跳出体外。血液在血管中流淌的声音震耳欲聋,再不行动的话就要晚了!错过机会的话就没办法了!

    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拼命地叫嚣着,她后知后觉地开始发抖,肾上腺素一路狂飙,颤抖的手差点打不开书包的搭扣。夏悠死死地盯着近在咫尺的杀人狂,视线沿着大衣的领口一路攀爬,最后难以抑制地落到对方脸上。

    杀人狂有一头灿烂而浓密的金发,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双眼,只露出尖削的下巴,和勾勒着疯狂笑意的嘴唇。他似乎生来就只会这一个表情,踩着压迫感的步伐逐渐走近,嘴角夸张的弧度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杀人狂微微低下头,饶有兴趣地欣赏着面前可怜的猎物。隐藏在金发下的眼睛与夏悠慌乱的视线接触的一瞬间,那抹笑意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

    幻术师们已经在任务地点外立起了禁止通行的标志,如果就算这样还要贸然闯进来,那便说明她注定要成为王子的猎物。

    贝尔菲戈尔今天的心情很不错,知道他最近都没有什么发泄精力的机会,斯库瓦罗特地给他安排了一个人数众多的任务,而他也以王子的品格完成了这一场单方面的杀戮,甚至还有意外之喜。

    不同于恐怖片里的大喊大叫,人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其实很容易丧失反应能力,脑子变得一片空白。误入此间的女生穿着附近学校的制服,完全被吓傻在了原地。

    是那种学生时代校园里最时髦的女学生,发梢烫着随意的大卷。裙子卷到膝盖上,尖尖的指甲上涂着亮晶晶的指甲油,浑身上下都被廉价而花哨的小饰品占满。这样的女孩人生中最大的烦恼或许就是打扮得不够潮流,怎么会想过抄个近路就会遇到杀人狂呢?

    她最大的不幸就是遇到了自己,但这也是她自找的。贝尔菲戈尔兴致勃勃地把玩着小刀,准备用她给今天的战斗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直到他看到少女自伞下仰起脸,露出了一双眼尾上挑的眼睛,左眼下还缀着一粒熟悉的小痣。

    居然还化了妆,眼尾抹着一道亮闪闪的眼影,在雨中里泛着海浪似的珠光。几年间她的五官飞速退去了稚气,长成了和玛蒙想象中无异的漂亮少女。贝尔菲戈尔甚至没能在第一眼确定她的身份,也许她只是和夏悠长得有几分相似——接着他视线下移,在脖颈处看到了一道衬衫遮掩不住的疤痕。

    刚刚聚集起来的好心情荡然无存,他怔了怔,随之升腾起的是大仇得报般的荒谬感。贝尔菲戈尔忽然很想笑,于是他也确实是嗤笑出声了,手腕一翻,手中的小刀从一把变成了三把,刀锋上还残留着上一个敌人的血迹。

    一道惊雷恰好在此时劈过,夏悠应激般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她是如此明显的仓皇,提着书包的手臂止不住地颤抖着,另一只手伸进去疯狂地摸索,大概是想要立刻掏出手机来报警,可她抖得像个筛糠,努力了好几次都没有把东西掏出来。

    太有趣了,他恶劣地想,离开了瓦里安她什么也不是了,如果曾经的夏悠知道她现在的样子,应该会感谢王子杀了她的。

    以前,夏悠总是会和别人讲那个故事——“斯库瓦罗是如何在雨夜里捡到我的”的故事,十三年前的那个秋天里,同样是在雨夜里误入凶案现场,她选择的可是主动跟着斯库瓦罗来到瓦里安。

    不幸的是如今褪却力量,失去记忆后,她就像是被人剥去了脊梁骨,沦为了一趴软塌塌的烂泥,再也支撑不起自己过去的信念,活在莫名其妙的中学生活里,像一个愚蠢的普通人一样把自己打扮成了一棵滑稽的圣诞树,完全没有存在这个世界上的必要。

    心怀畏惧的人再也回不到瓦里安,她已经没有活着的意义了,她应该现在就去死,死在她彻底被瓦里安遗忘之前,王子不介意现在就帮她一把。

    大雨浇不灭心头疯长的杀意,野火一样见风就蹿,短短几秒钟他的脑海里已经为她勾勒出了最残酷的死法,贝尔菲戈尔从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不对,他是王子,王子做任何事情都是理所当然的。

    成年后,他的个头要高出她很大一截,于是夏悠不得不抬起头来看他。雨顺着伞沿往下淌,将她的面容隔绝在了水幕之外,模糊的五官里隐隐能看出昔日那个讨厌小鬼的样子,可贝尔菲戈尔从未在昔日的她身上见过如此的恐惧。

    颤抖着的少女努力了好几次,终于从书包里抓出了手机。这部小小的通讯工具或许已经是她最后的期望,即使这个时候不会有任何人瞬移来救她。贝尔菲戈尔怀揣着满腔恶意想要戳破她最后的希望,俯下身在她的耳边呢喃道:“嘻嘻嘻嘻嘻,现在就算是报警也没用了。”

    他一边饶有兴趣地威胁着,视线一边在衬衫的领口处逡巡,就从这里,从彩虹代理战时受过的伤开始切开吧——

    那只手机忽然被塞进了他的怀里,一把打断了他的话。

    明明好不容易才掏了出来,夏悠却根本没有任何要报警的打算,毫不犹豫地将最后的生的希望递给了他。贝尔菲戈尔这才注意到即使一直在发抖,但她的眼眸却格外明亮。夏悠大睁着眼睛,用曾经贝尔菲戈尔从未见过的目光憧憬地注视着他。她一点也不记得他是谁了,眉眼间有惶恐,有紧张,但更多却是无法掩饰的喜悦。

    这个陌生的夏悠兴奋得仿佛是在参加偶像见面会,脸颊上泛着激动的红晕,嗓音梦幻般轻飘飘的。她确实无法控制住自己的颤抖,就像情窦初开的少女们无法控制在心上人面前的羞涩。混着血液的雨水流淌过脚边,打湿了那双价值不菲的低跟皮鞋,少女满怀希翼的脸扭曲着倒映在水泊里。

    她的睫毛同样轻轻颤抖着,上面挂满了细小的水珠。十七岁的夏悠主动往前凑近,将那部粉色的手机紧张地按到了他的手中,亮起的屏幕上是新建联系人的页面。

    隔着瓢泼的大雨,雾蒙蒙的白气擦过了贝尔菲戈尔的鼻尖,她期待地问道:

    “可以给我您的电话号码吗,杀人狂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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