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走吧。”昆图斯语气平平,舒徽妜总觉得他好像压抑着什么,但她不敢多问。

    随后两人快速离开了这个山洞,出来时,外面明亮的山林里连空气都异常清新,舒徽妜都感觉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畅快地呼吸过了,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

    转头去看昆图斯的时候,舒徽妜才发现他竟然满身污泥,自己腿上刚刚被那个奇怪的东西缠住的地方也浅浅地覆了一层。

    “人我找到了,在洞里被瑚虫吃了,就是刚才你碰到的那个东西。”他的声音比之前更加沙哑,仿佛说话都要用些力气。

    舒徽妜不知道那个漆黑的石室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昆图斯这低沉的脸色让她没再去追根究底,许是那个可怜的孩子惨死于怪物之手,他的心里也不好受吧。

    “那我们该怎么跟他母亲交代?”舒徽妜小心翼翼地问。

    昆图斯也确实不欲多言,只是答道:“他妈妈只是叫我来找他,我已经完成了任务。而且他是死在那些走私者手里的,洞里的瑚虫只不过是他们掩人耳目的东西。但没有摸清楚他们的底细之前,我们还不能暴露这些走私者的存在。”

    虽然昆图斯说得很轻松,但舒徽妜隐隐察觉到这件事并不简单,走私者那边的情况她不了解,不过单单是马修母亲那里就已经不好交代了。

    看得出这个村子里的人和之前在费际遇到的人一样,并不待见屠龙者,眼下没能把马修完好地带回去,肯定也会遭他们指责。

    但想再多也无济于事,以她现在的处境,什么都帮不到昆图斯。舒徽妜尽量不让自己去想关于马修的事,盯着前面绵延而去的山间小路问到:“你没事吗?是不是那些毒气伤到你了?”

    “你不用管这个,我们跟他母亲交完差就进城,你记得把蛋藏好,别露出马脚。”昆图斯双手放在裤子的口袋里,漫不经心地走着。

    两人相顾无言,舒徽妜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又怕昆图斯现在的状况,再开口会坏了嗓子,也只好作罢。

    回到那片农田时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了,天边泛起橙黄,明明是温暖的颜色,舒徽妜却觉得有些凉。

    金色的阳光照在翠绿的麦苗上,风吹过时,拢着夕阳的麦浪一阵阵翻过,整个麦田里看起来生机勃勃。

    之前那群玩闹的孩子们似乎已经回家了,在外劳作的村民也三三两两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赶回去吃饭,只有那位眺望着大山方向的农妇一直等在这里,她的目光触及归来的两人时,眼中的希冀消失殆尽。

    昆图斯走近她,从背包里拿出了那只沾着零星血迹和黑泥的鞋。农妇本想伸手去接,可看清这个东西是自己为儿子做的新鞋时,她愣住了,随后颤抖着收回手,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

    屠龙者只要完成委托就会带着信物回来,如果是去找人,却只带回了物件,说明人已经不会回来了。

    舒徽妜有些不忍见到这一幕,微微偏过头,看着不远处那座小山。斜斜的夕阳用残存的余晖照亮了西边的山体,为其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似乎也在为马修做最后的告别。

    身后农妇悲恸的哭泣声几乎盖过了天地间一切声响,但昆图斯没有给她伤心的时间,冷淡地问她要剩下的委托金。

    农妇似乎是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她不愿意再出这份钱,原本抱着屠龙者也许能给她带回一个活生生的儿子的希望,可现在这样可怕的事发生在她眼前,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心平气和地与眼前这个冷漠的屠龙者交流,甚至把怨气也全部转移到了他身上。

    之前没有消息的时候,她还能抱着一线希望等待儿子回来,可现在血淋淋的现实摆在眼前,她只能怨恨这个无情的屠龙者。也许在她心里,自己的孩子死于屠龙者之手,会比让她承认自己的粗心更好受。

    “你不是屠龙者吗!为什么我的儿子还是死了!是不是你杀了他!”农妇喊得撕心裂肺,她甚至想要扑上前殴打昆图斯。

    昆图斯一个侧身就躲过了农妇笨拙的袭击,她痛苦地摔在了地上,昆图斯冷冷地说:“是山洞里的瑚虫吃了他,你要是不愿意给钱,就自己去洞里看看吧,应该还能找到些烂肉。”

    昆图斯衣物上还有马修鞋上的黑泥都佐证了这一点,虽然对于屠龙者来说瑚虫不是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但它于普通村民却也是致命的怪物。

    这句话让农妇彻底崩溃了,她不敢去想死于怪物之手的儿子曾遭受了怎样的痛苦,只是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昆图斯没有告诉她马修叔叔犯下的错,也没有提到关于走私者的事,毕竟这位不理智的母亲会做出什么事根本无法预测,在这里说出来对谁都不好,要是风声传出去,那群心狠手辣的走私者肯定也不会放过这个小村子。

    农妇的哭声吸引了一大群村民过来,大家虽然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个场面之下,所有人都对这个唯利是图的屠龙者指指点点,言语间唾弃与鄙夷全都传到了舒徽妜的耳朵里。

    一边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人群里钻出来,一路小跑来到了舒徽妜身边,他凑到舒徽妜身边轻声询问:“你们找到马修了吗?”

    舒徽妜哑口无言,她看着库亚稚嫩却神情严肃的小脸和充满希冀的眼神,马修被怪物吃掉了这种话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她有些不敢看库亚的眼睛,只能垂下眼,轻轻摇了摇头。

    库亚还想说什么,但匆忙赶来的父母像躲避瘟神一样拉着库亚远离了昆图斯附近,他们惧怕昆图斯,可又看不起他屠龙者的身份,只能嫌恶地避开。

    在僵持了许久之后,农妇还是支付了剩下的十比托,后来也将这只鞋葬在了后山的坟冢中。

    但昆图斯不关心她后续会做什么,拿了钱就往村西的主干道走去。

    “你也觉得我不该拿这个钱?”

    自从与农妇分别后,舒徽妜就一直沉默不语,虽然她本来就不是多话的性子。

    “这是你应得的,她不给你反而是破坏了委托时的约定。”舒徽妜神情低落地开口,“但她失去了丈夫,又没了儿子,他人给予的善意至少还能给她一点安慰。”

    毕竟逝者已去,谁也无法挽回,但也许这免掉的十比托能稍微宽慰一下这位可怜母亲的心。

    “我说了,我不做好人。”昆图斯回答。

    他仍旧沙哑的声音提醒着舒徽妜刚才在山洞里发生的事,诚然昆图斯的所作所为算不上什么良善之辈,但自己是绝对没有资格这样评价他的,毕竟他为她所做的一切已经可以说是恩赐了。

    “但我也说过了,我从不认为你是坏人,你只是按你的规矩办事而已,是她破坏了你们之间的买卖约定,我不觉得你做错了,只是......”舒徽妜试着组织一下语言,“只是你的态度太强硬了,她那么可怜,但你甚至都不愿意安慰她一下。”

    “总会有人安慰她的,这种多余的事为什么要我做?”昆图斯不理解舒徽妜的脑回路,他和那个农妇非亲非故,自己只不过是个拿钱办事的陌生人,有必要花心思去在意她的感受吗?

    一路上见过太多冷眼与偏见,舒徽妜知道他这样待人处事的态度其实也怪不得他,只是那孩子着实可怜,因为叔叔的私欲而遭受了无妄之灾,留下孤寡的母亲独自生活。

    为什么西大洲是这样的呢,如果西大洲的巨龙也和东方龙一样,是守护一方土地的神兽,他们会不会过得好一点?

    无奈的笑意漫上嘴角,舒徽妜现在也只能自嘲,她如今正深陷西大洲的泥潭中,眼前这位屠龙少年是她唯一可以救命的浮木,大衡的安宁日子早就成了她遥不可及的梦。

    “对不起。”她怎么可以对他抱有嗟怨呢。

    突如其来的道歉令昆图斯十分不解,他不知道这个对不起从何而来,也很好奇这个奇怪的公主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为什么思维总是这样跳脱。

    “我本应是这个世上最不会质疑你的人。”都道世上人无完人,他为了救她已经付出了那么多,她怎么可以在这种事情上对他吹毛求疵呢?

    昆图斯觉得自己大概猜到了舒徽妜想要表达的意思,他有些不确定地回答:“我不在乎你怎么看我,所以你也不用为自己的言行道歉。”

    闻言舒徽妜的脸色更难看了,眼中都有了些酸楚。她本来就在自责,昆图斯的话无疑是在告诉她,他的确怪她的多管闲事,甚至不惜直言相告。

    他会因此而厌弃自己吗?如果被丢下,自己又该怎么活下去呢?

    舒徽妜不再说话了,虽然昆图斯说得完全没问题,他的确不用在意自己的想法,毕竟她只是个拖油瓶而已,可真正听他当面这样说,心里还是会有些委屈与难过。

    她真的不是在责备他,只是在想,如果昆图斯行事不那么漠然,对别人也能表达一些善意,是不是其他人对他的偏见也能少一点。

    眼瞧着舒徽妜的嘴角垮了下来,水盈盈的眼睛又开始起雾,实在是委屈得不行,昆图斯更不明白了。

    她不是在为自己对他说过的话而苦恼吗,那只要他说不在乎不就行了,她怎么还在不高兴。

    见她不愿意回话,昆图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个公主的心思很难猜,自己安慰也不是,不管也不是......突然,昆图斯像是想到了什么,眼里一亮。

    “对了,这个龙蛋你留着吧,我送你了。”虽然本来也不是他的,但被屠龙者拿到手里的东西也没有人可以抢走。

    舒徽妜原本还在独自伤心,听到这话后不解地抬头去看昆图斯,少年屠龙者金色的眸子里满是自信与得意,根本没有怪她的意思。但是这个东西不是很危险吗,不是要拿去销毁吗,怎么突然又说要送给她了?

    昆图斯看着她终于不再愁眉不展的神色,愈发觉得自己做对了,于是豪爽地对她说:“你放心,龙蛋很难孵化,你拿着它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这可是龙蛋诶,真的会有人不喜欢龙蛋吗?有些人这辈子可能连一眼都见不到的龙蛋,被他轻易送给了舒徽妜,她应该很开心才对。虽然说要是真的孵出一条龙来可能会有大麻烦,但有他在,龙也没什么好怕的,她只管拿着玩,出什么事了他都可以兜着。

    这边舒徽妜还在百思不得其解,那边昆图斯倒是信心满满地觉得自己这次终于又把公主哄好了,肺部又痒又疼的难受感也减轻了不少。

    舒徽妜倒是不知道他心里想了什么,抱着怀里的蛋思索着,这是不是表示,他没有讨厌自己?

    一时间心里也松快了许多,舒徽妜又将蛋抱紧了一点,说:“谢谢你,我可能用不到它,但是我会帮你保管好的。”

    昆图斯只管自己的东西送出手,根本不在乎舒徽妜需不需要,见她应下了,也不再纠结这件事。

    天色渐晚,康塔林有驻军,晚上多半会关城门,他们得赶在太阳彻底下山之前找到马匹商人,抓紧买匹马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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