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走出缇比老宅时,舒徽妜整个人终于松快了一点,但脑子里却像是塞进了一大团棉絮,混乱又空洞,每当她想要回忆某些特定的事的时候,就会莫名地什么也想不起来。

    回到马车上,那种奇怪的感觉仍旧没有消失,老宅里的诡异经历也让舒徽妜有些后怕,她不愿意再坐在马车里,于是昆图斯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两人边聊边赶路,倒是比来时融洽了许多。

    舒徽妜问昆图斯:“你在这里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昆图斯没有回答,反而对舒徽妜说:“不要相信那个约书亚,他不简单。”

    他的判断很简单,那瓶产自波纳蒂的酒就算是放眼那整个满是美酒的缇比家酒窖,也算是上品,可看到昆图斯玩笑般将它扔出去时,就连什么都不懂的舒徽妜都会惊讶,但嘴上说着生活艰难的约书亚却并没有任何慌张的感觉。

    就算约书亚什么都没有干,他隐瞒身份这件事是肯定的,至于他有什么目的,昆图斯并没有头绪,他身上的味道很干净,不像是怪物,但他三番两次接近舒徽妜肯定是抱有目的的。

    舒徽妜认真地应下昆图斯的话,随后又说起了自己对老管家的怀疑:“那位管家,我总觉得他有些奇怪。”

    她不敢自己妄下判断,只能事无巨细地把自己这一路的经历都告诉了昆图斯,老管家对权利地位的病态执着于对老夫人的背德迷恋表现地太过直白,这样的野心,绝对不是拜尔德口中那个尽忠职守的人。

    “你是说,那个管家觊觎着老家主的身份地位还有他的夫人?”昆图斯半信半疑地问道。

    但这也并非没有道理,缇比家的人对老家主之死都不怎么关心,只是抓着遗产分配问题不放,家里的几兄弟吵得不可开交,连两个女儿也卷入其中。所以老家主的一切后事都是由管家安排的,如果按舒徽妜的这个思路去想的话,那么占了老家主房间,动了老家主的物品,并且还让老家主独自葬在后山,全都是老管家的手笔。

    甚至有可能,老家主的死也和他脱不开关系。

    但舒徽妜哪里敢让自己随意的猜测影响到昆图斯的判断,急忙解释说:“我只是看他有些异样罢了,那些怀疑全是我的猜测,做不得数的。”

    而且,她好像忘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潜意识里一个声音告诉她,一定要把那些事告诉昆图斯,可根本无法追寻那件事的源头,她到底忘了什么?

    昆图斯没有注意到舒徽妜的迟疑,因为舒徽妜提供的这个猜想把一切都串联起来了,如果管家要把自己臆想成老家主,那么庄园里的一切可疑痕迹都变得有迹可循了。

    只是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他们要找的书店鬼影就没了头绪,毕竟拜尔德又不是要他帮缇比家抓一个黑心佣人出来。

    回到波约酒馆的时候已经入夜了,酒馆依旧人声鼎沸,前几天的几位民间乐手和吟游诗人离开了,今天又请了一位金发脱衣舞女郎,波约酒馆的节目就是如此雅俗共赏。

    拜尔德难得没有坐上赌桌,只是在二楼包了一间雅座,他和席尔正等着昆图斯他们回来。

    席尔的调查有了进展,书店遗失的那本书是一本马特莱纳的古籍,但是店长并不清楚书的内容,只知道里面有关于某个马特莱纳古老家族的族谱,只是那个家族早就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了,根本无从考证。

    说来也奇怪,这本书的消失是缇比家任何一个人都不知道的事,但缇比家的人比起这间小小的书店,更在乎家里其他油水丰厚的产业,所以丢了一本书也并不关心,只希望席尔将鬼影的事解决掉,不要影响缇比家的声誉,其他的什么丢几本书之类的事都不需要关心。

    “而且虽然那间书店依然属于缇比家,但在老家主的遗嘱里并没有提到它的归属,它现在是缇比家不属于任何一个家族成员的产业。”席尔补充道。

    昆图斯将自己调查到的东西都说了出来:“留在缇比老宅的那个管家有问题,如果拜尔德之前所说的那些话没错,那么那个管家就是被分裂怪寄生了。”

    “分裂怪?”席尔不明所以,“分裂怪在康塔林倒是不算稀有,只是它要那本古籍干嘛呢?”

    分裂怪的本体是一种低智生物,看起来有些像是蛞蝓,但它们会找到宿主寄生,然后从宿主身上分裂出一个和宿主外形一模一样的生物出来。

    它们多寄生在人类身上,这个分裂出来的人在性格上有可能会和原宿主一模一样,让人分不清真假,但也有可能会与原宿主性格截然相反,然后顶着原宿主的表皮做些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出来,让原宿主背黑锅。

    分裂出来的那个虽然无论是外形还是言谈举止都和正常人无异,甚至不会留下本体时期的怪物痕迹,所以如果它模仿原宿主的行为模式的话,基本上很难有人能分清楚谁是原宿主,就连屠龙者都很少能在不依靠外力的情况下完全正确地分辨。

    拜尔德倒是也知道分裂怪是什么,问昆图斯:“从老宅管家身上的疑点来看,的确有些像是分裂怪,但既然那个管家是分裂怪的话,那原管家会在哪呢?”

    两人的不解昆图斯也无法解答,整件事怪异的地方太多了,他只能摇摇头,说:“这只是一个猜想,没有证据能证明是分裂怪所为,而且分裂怪也弄不出书店里那些鬼影,只是几个时间点上面的吻合也太凑巧了些,肯定会有什么内在联系。”

    席尔提议道:“要不然先找那个女巫去看看到底是不是分裂怪吧,如果是的话,我们再计划怎么行动,如果不是那只能从头那本古籍上面下功夫了。”

    屠龙者靠感官能力或者直觉来分辨擅长伪装的怪物,所以在面对分裂怪这种成熟后就没什么怪物痕迹的东西时往往会有误差,但女巫不会,女巫的巫术在这些方面还是很有用处的。

    这是尼芙丝第一次被正式邀请来参与他们的话题,虽然昆图斯依然毫不掩饰自己对女巫的厌恶,但尼芙丝一点也不在乎,她一进这个包间就径直走去了舒徽妜身边,对一旁的空椅子视而不见,反而和舒徽妜挤在了一张椅子上。

    波约酒馆的雅座里放的都是精美的沙发椅,暗红色丝绒的椅面十分柔软,虽然算不上宽敞,但舒徽妜瘦小的身材旁边多一个人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昆图斯这才想起来,他多次警告这个女巫不要给舒徽妜任何与巫术有关的东西,但她就是不听,他都还没有找尼芙丝算账,她竟然还敢主动来找舒徽妜。戴有臂弩的左手不动声色地对准了尼芙丝,昆图斯说道:“干嘛呢,离优尼娅远点,我再说最后一次,你再乱塞东西给她你就可以滚蛋了。”

    虽然兜帽遮住了尼芙丝的眼睛,但她仍然毫不畏惧地隔着兜帽直直看着闪着寒光的弩箭,搂着舒徽妜坐下,说:“送女孩花的意思就是喜欢她,你不知道吗?”

    她转过头去看那朵开在女孩鬓边的珠叶葵,然而就在她的目光触及舒徽妜头上那朵已经有些干枯的鹅黄色花朵时,嘴角弯弯的弧度立刻消失了。

    长长的紫色指甲抚上舒徽妜的脸,但这一次却有些太过用力了,舒徽妜被她抓得有些疼。昆图斯起身正要过来把她弄走,却被她的话惊得愣在了原地。

    尼芙丝尖锐的嗓音冷了下来,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去见了一只恶魔?”

    在场所有人听到这话皆是一惊,两位屠龙者更是脸色凝重。

    恶魔也是善于伪装的怪物,虽然本体是怪物的形态,但只要伪装成人类,就连屠龙者也无法辨认。而且恶魔在某些形态下,的确也会形成人类常说的鬼影,他们之前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想,是因为恶魔十分少见,且喜欢隐匿行踪,除了自己的目标之外几乎不会让别人注意到它的存在。

    它们通常不会直接伤害人类,而是去诱惑人类给出自己想要的筹码,最后哄骗他们签下契约。

    这么想想,恶魔的确比分裂怪更符合眼下的情况。如果是恶魔诱骗老管家签下契约,以老家主的生命或者管家自身的某些东西为代价,换取老家主的地位与财富,最终老家主死了,而老管家也的确得到了老宅和那些显赫的声名,虽然也并没有成为他本人的。

    但这就是恶魔的作风,利用人性的弱点来欺骗人类,你可以向他们索要任何东西,只是最终得到的往往不会是你想要的。

    但恶魔无法彻底将其杀死,只能驱赶或是通过签订契约的方式让其离开,他们索要的代价通常也十分高昂。一般来说屠龙者虽然也擅长于斩杀龙类之外的怪物,但恶魔却不在他们可以掌控的范围之内,这种生物古老且神秘,现在对付怪物的手段中并没有任何关于如何解决恶魔的记载。

    在场的人里只有舒徽妜还搞不清状况,她强忍着脸上尼芙丝尖利指甲带来的疼痛感,开口打破了沉默:“什么是恶魔?”

    她的声音让昆图斯回过了神,他走过来一把拉开了尼芙丝,此时舒徽妜的脸上都是那长指甲留下的印痕。

    “你什么意思?”昆图斯的脸色并不好,但此时的尼芙丝已经有些慌了神,手脚都有些无措。

    她的小猫咪,她的西莉亚,就曾死在一只恶魔的手里,那是她此生最后悔的一件事。

    她不能再失去她的猫咪了,她转头看向还懵着的舒徽妜,还想过去抱住她,但被昆图斯给扯住了衣袍。

    “我叫你给我说明白。”昆图斯的声音压得很沉,他已经有了怒意。

    女巫在这方面的判断不是屠龙者可以质疑的,但昆图斯还是很生气,他暗自希望这是假的,舒徽妜根本没碰到过什么恶魔,现在他只需要把这个说谎的女巫揍一顿,一切就都没事了。但他的理智也告诉他,这个女巫不会撒这种谎。

    兜帽之下女巫的脸看不清神色,只是那紧抿着的嘴唇暴露了她的情绪,尼芙丝指了指舒徽妜头上那朵有些枯萎了的珠叶葵,“用巫术催开的珠叶葵不会轻易枯萎,但与恶魔接触得越久,枯萎地就越快。”

    因为自己的疏忽而让舒徽妜曾置于险境,昆图斯有生以来头一次感受到了懊恼,他不怕恶魔,杜赫银质的武器虽然杀不了它们,却也可以使它们受伤。但只要想到舒徽妜可能会被恶魔缠上,甚至定下契约,他就会产生一种莫名的恐慌,他讨厌这种无法掌控事态的感觉。

    于他来说这是一种陌生的情绪,他不知道从何而来,也不知道如何消解,眼下他只有一件事要做。

    他一把松开尼芙丝,快步在舒徽妜身前俯下身,双手撑在丝绒椅子的扶手上,将舒徽妜整个人都拢在身下,“今天那个死老头有没有和你谈起过任何有关交易或者契约的事?”

    舒徽妜愣愣地看着他严肃的脸色,虽然不明所以,但也知道事情可能变得麻烦了,又是因为自己这个拖油瓶。她有些心虚地低下头,轻松回道:“没有,我和他说了什么,来时的路上都说与你听过了。”

    不对,她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但那究竟是一件什么事,舒徽妜却说不出来。

    见她突然皱起了眉,昆图斯赶紧确认道:“怎么了,是想起什么了吗?”

    舒徽妜茫然地抬起脸,说:“是想不起什么了,我好像有什么事要跟你说,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好像是......在缇比老宅的会客厅,还有教堂,关于那位管家的,还有酒窖,还有——”

    碎片化的思绪让她的脑子更乱了,再细想下去后,抓不住头绪的感觉让她胸腔里蓦然升起了种恶心的感觉,呕吐感接踵而至,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她的五脏六腑,让她说不出话来。

    包间内明亮的灯光照亮了昆图斯琥珀色的眼睛,此时的他眼里竟有了些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愤怒,看来那只恶魔已经对舒徽妜做过什么了。他还要问点什么,尼芙丝忽然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了舒徽妜的手腕。这一次昆图斯理智了下来,没有再拦她,他知道她想干嘛,起身让开了舒徽妜身旁的空间。

    良久,尼芙丝紧绷的嘴角终于松懈下来,她开口道:“她没有签下契约,有过仪式进行的痕迹,但被人打断了。”

    这也让昆图斯松了一口气,恶魔的手段没有人知道具体是什么,唯一清楚的就是只要没有完成交易,那么其他的不良反应都是可以消除的。

    见舒徽妜还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眼中因恐惧而蓄起了泪水,昆图斯再次来到她跟前,安慰她的同时还不忘推开尼芙丝:“没事,你不用多想,之后不会再有你单独行动的时候了,跟着我别乱跑就行,你不会有事的。”

    他安慰舒徽妜,也安慰自己,虽然不想承认,但刚刚自己的确是被吓了一跳的。不过只要确定舒徽妜没有危险,昆图斯身上再次出现了那种事事都胸有成竹的自信感,也正因为他再次明朗起来的神色,舒徽妜也没那么怕了。

    昆图斯简单地跟舒徽妜讲了关于恶魔的事,虽然听着很可怕,但这一次舒徽妜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畏缩,她愿意相信眼前这个屠龙者,他给她的安全感可以消解她身上所有对未知与力量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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