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窗外晨光熹微的时候,身上伤口传来的剧烈疼痛让昆图斯从昏睡中清醒了过来,受伤时他不是感觉不到痛,只是强大的抑制力能忍住而已。

    最先入眼的就是那个让他担心了半天的舒徽妜,此时的她正趴在自己的床边迷迷糊糊地睡着,皱着眉似乎做了噩梦。那一身异国的打扮好像又变回了过去在东大洲见到的模样,清雅贵重的东方服饰,柔美的身段与出尘的气质,是那个遥不可及的东方公主。

    但他还是在舒徽妜哭得红肿的眼睛上找回了实感,不,她已经不再是东方的公主了,她是他的公主。

    昆图斯正想要起身给她披条毛毯,却在刚抬手时直接惊醒了浅眠的舒徽妜。

    舒徽妜见他醒了赶紧凑过来,担心的情绪驱散了睡意,她询问着他的情况,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叫医师过来,那些紧张与焦急都让昆图斯那原本因为愤怒和担心而过于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果然还是要见到她本人才可以彻底放下心来。

    不过昆图斯并没有回应舒徽妜的那些关切话语,开口的第一句反而是责问:“你是不是觉得,以前我每次都能及时赶到救下你是因为你运气很好?哪次不是我拼了命地跑过去,生怕晚一步你就会出事?下次能不能听听话,别再一个人到处乱跑了。”

    原本是责备的语气,说到后面却又有些无奈,解决完婕列娜之后他最生气的就是明明已经安排了席尔跟在她身边,她却非要唱反调,他虽然也怪席尔,但他知道席尔是个什么样的人,不是她执着的话席尔是不会离开的。

    舒徽妜被他说得一愣,虽然有些委屈,但她知道昆图斯说得没错,有时只要一想到有他在,不管陷入什么险境她总会侥幸地认为他肯定会找到她的。

    看她神情低落下来,昆图斯又有些后悔说这些话,于是又开口安慰道:“我不是说我对要去救你有什么不满,只是既然能好好活着,干嘛非要卷入那些危险之中。”

    他没说出口的是,他只是害怕万一哪次他晚到了一步,救不回舒徽妜该怎么办。这本来不该是他会想的问题,他可以是西大洲最厉害的屠龙者,世人都说他自傲到有些自负,他怎么可能会觉得有他力所不能及的事呢?

    但昨天那个女屠龙者的话确实让他慌了神,头一次,他的理智与冷静在愤怒面前占了下风,他讨厌这种感觉,所以也连带着对舒徽妜也产生了埋怨。

    舒徽妜自然也不是那种推脱责任的人,她乖乖地跟昆图斯道歉:“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往后我定不会再擅自行动了。”

    昆图斯只是想发泄一下不满,说完心里也就舒服了,根本没打算真的怪她,现在看到舒徽妜这样又觉得有些不忍,只能自己为她找补:“也不是你擅自行动,那个疯女人纯粹是脑子有问题,和你没关系,是我和她之间的过节,你只不过是被牵扯进去了而已,不用多想。”

    说着他想要起身,却被舒徽妜轻轻按住了,昆图斯的安慰她都听进去了,却也并不会因此而将自己撇清,但她没再继续与昆图斯讨论这个问题,只是说:“你还是先好好躺着吧,身上伤得很重,医师说还得多休养两天。”

    原本昆图斯还想逞强,但看到舒徽妜那满是担忧的神色,身体却又不听使唤地乖乖躺着了。

    受伤对他来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严重的伤情过去也不是没有,他脸上的那道疤就曾是被焕灵龙一爪给挠的,当时的他差点被那条龙拍碎脑袋,往后大概三个月里他都有些听不清看不见,但即使是那样他也没有矫情地躺下养过伤,依然一单又一单的委托做着。

    他既不像其他多数屠龙者那样酗酒,也对找女人玩乐没什么兴趣,赚到的钱除了花在装备和药剂上之外基本上就没地方用了,也正因如此他身上的东西全都是高级货。

    那时的他生命里只有杀怪物赚钱这一件事,赚到钱后该干什么他也不知道,可是如果不去杀怪物的话,他只会感觉人生满是虚无。

    但眼前这个公主柔声的交谈和关切的眉眼都让他觉得自己的人生渐渐有了实感,他不再需要伤口的血腥味与口袋里沉甸甸的金币带给他的那种真实,现在只要她在他身边,他仿佛就能看到将要走上的前路是一片光亮。

    舒徽妜并不知道昆图斯心里那些所思所想,她有些放心不下他身上的伤,仍是起身去唤了女仆找医师过来,也顺道将他苏醒过来的消息告诉给领主。

    坐回床前时,昆图斯正百无聊赖地盯着房间的墙壁,这是他曾经来索戈利堡时常住的房间,里面还放着些他留下的东西。例如门边挂着的那把剑,那是他的第一把龙鳞剑,杜赫银的比例很少,砍怪物时要好几下才能解决掉,但当时的他却也觉得那要比铁剑好使多了。

    “以后你切莫再随意逞强了,好不好?”舒徽妜看着他苍白的脸色,话说着说着又哽咽起来。

    刚得到消息时她整个人都吓坏了,以往昆图斯身上的伤再重人也是清醒的,这还是他第一次展露出这样脆弱的状态,加上医师说他腹部的创口伤及脏器,又是龙鳞剑造成的,稍不注意很有可能会丢了性命,她听着只觉得这个消息比那个阴暗的地窖还要可怕。

    她喜欢看他意气风发甚至有些孩子气的样子,而不是像之前这样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生死未卜。她也完全不敢去想没有昆图斯她该怎么办,之前经历过的那些欺辱与伤害皆是她可能的下场。

    昆图斯憋了一肚子反驳的话,他想说自己根本没有逞强,对付那些人还不需要做到逞强的程度;他想说这点伤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每一处伤口都全在他的计划之内;他想说他现在就完全可以到处蹦跶两圈顺手再去杀几只水鬼,伤对他来说根本没什么妨碍。但最后的这些还是全都化为了一句“好”。

    毕竟他可是全世界最会哄这位公主的人,他当然知道这个时候要说些什么公主的眼泪才不会掉下来。

    舒徽妜看着他难得乖巧的神色,一直提着的心也算是放了下来,原本还想问问他身上是否疼得厉害,却又怕他嫌自己多话,愣是没开得了口。

    倒是昆图斯见她似乎有话要说,主动问道:“那个人没对你怎么样吧?”

    至少她看起来没什么异样,既然到了华伦这里也证明了她的安全,只是那个女屠龙者的表情不像是在说谎,她应该的确是把她关进了那个地窖的。

    舒徽妜摇了摇头,说:“她只是将我关了起来,不曾真的对我做什么,你若是与她有什么过节,打了一架给她个教训也就是了,往后算是恩怨两清,别再去招惹他们了。”

    看来的确没有人将他做了什么说给舒徽妜,昆图斯含糊地答应了,换了个话题说:“华伦是怎么找到你的,你怎么会在这儿?”

    舒徽妜收敛了担忧的神色,笑着跟他讲起了遇见那位老人的事,刚开始她属实是被吓到了,毕竟来西大洲这边整日遇到的都是些怪物与醉鬼,黑暗地窖里莫名出现的一双眼睛的确有些骇人,但她也十分庆幸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那晚他递过来的水壶与火折子都是十分老旧的样子,后来她被救出去时也全都被他回收了,看得出来他家境并不好,又不会说话,说得上是一位遭受了命运不公之人,却仍对别人施以慷慨,在西大洲这样动荡不安的地方,能感受到陌生人的善意对舒徽妜来说是一种莫大的安慰。

    “妲吉勒斯说,那位老先生原本是打算连夜觐见领主,将有人被关进地窖这种事上报的,结果刚好在去索戈利堡的大路上遇见了她,她就直接跟去查看了。”

    舒徽妜真的很感激那位老人,冰冷的雨夜里能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异国人独自走那么远的路,光是这份胆识就已经很让人钦佩了。

    昆图斯倒是没怎么在意她那些感动的心思,只是问道:“那个人竟然还会跟你说话?”他指的是妲吉勒斯,他从小就出入索戈利堡,就他所知那位不近人情的女骑士从不会主动开口。

    “妲吉勒斯吗?的确是她说与我听的,她人虽然看起来冷淡,但我觉着她也是个很温柔的人。”舒徽妜说着,她愈发觉得索戈利这个地方真的很好,虽然奇奇怪怪的人很多,但这里带给她更多的还是些充满友善与温暖的回忆。

    养了两只巨魔的炼金术士会跟她讲解炼金术的原理,冷冰冰的女骑士会在她害怕时紧紧抱着她给她力量,威严果决的领主待她亲如长辈,看起来可怕的屠龙者们会和她一起在中秋的夜晚共进晚餐,就连陌生人都在她危难时伸出了援手。

    那些说这里是怪物之家的人,一定没有真的来过索戈利,至少在舒徽妜看来,就算是繁华如康塔林都不如这里有人烟气。

    昆图斯对此不屑一顾,他说:“多半是华伦那个老家伙指使的,你别看谁都像好人,她可是一剑就能将葛西利亚南部领主手下的骑士斩首,温柔和她沾不了什么边。”

    当时的南部领主已经是背水一战了,他想找索戈利合作,争取索戈利的力量反抗葛西利亚,但华伦不同意,被逼急了的南部领主向葛西利亚国王指认华伦才是他叛变的罪魁祸首,但没有证据华伦也根本不会背下这口黑锅,双方各执一词,最后不得不展开了比武审判,然而有厄俄斯之剑的主人作为首席骑士,华伦根本不可能会输。

    南部领主手下最引以为傲的骑士长仅仅两招之后就倒在了妲吉勒斯的剑下,光论剑术就连昆图斯都不能保证能在她手下百战百胜。

    舒徽妜看着他倔强的表情也没有继续反驳他,只是说:“温柔并非一定得是看起来柔柔弱弱才行的,强大之人自有她独到的温柔之处。倒不如说,单纯的力量只会催生出暴力,有力量且温柔才是真正被人赞誉的强大。”

    就像昆图斯,一定不会有人将他与温柔这个词联系起来,就连他自己都不会,但舒徽妜却知道他的温柔之处。

    不是说他对她好,所以只有她能看见他的温柔。他对待朋友对待长辈其实都有他独特的、与以往的冷硬外表不同的和顺,他嘴上不说面上不显,但舒徽妜知道他心里一定是关心着他们的。

    当然昆图斯的仇家是肯定不会这么想的,但爱恨分明绝不拖泥带水,对什么事都拎得清,也正是昆图斯身上的过人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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