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所以呢?那个女人和你的交易仅仅只是想让你吓吓她丈夫?”而她自己则丢了性命。

    昆图斯看着眼前以夏琳的样貌言笑晏晏的托伦瑞姆,不由觉得有些恶心,恶魔们总是喜欢拿腔作调,它们既要索取人类的痛苦,又要以高高在上的眼光蔑视人类的不幸。

    当然更令他讨厌的还是无论自己如何强大,都无法彻底消灭这些令人作呕的东西。

    托伦瑞姆抱着怀里呼噜呼噜的小白猫笑着说:“女人都是蠢东西,不,人类全都是蠢货。她早就看出那个侯爵在骗她,可她却帮着他骗自己,原本我是想帮她杀了那个贪婪的丈夫,可她却不允许我夺走他的性命。”

    帮?贪婪?

    看来这个恶魔并没有什么自知之明。

    昆图斯不屑地一笑,说:“所以你就顶替了夏琳的身份,留在了博肯身边?”

    “恶魔想要变成人很简单,但想要做一个人却不容易,很少有人愿意彻底将自己的整个人生交换给恶魔,恰巧我还从没试过做一个女性人类是什么感觉,而她的灵魂极度动摇,想骗她简直轻而易举。”

    它说完收起了笑容,将手中昏昏欲睡的小猫也扔到了一边,白猫被突如其来的腾空惊醒,快速反应过来,落地后不知跑到了哪个角落。

    “既然你这么喜欢听故事,继续加码的话,我就把我身上这不知多久的故事全都讲给你听,怎么样?”

    眼前的“夏琳”蹙起了楚楚可怜的眉毛,缓慢地朝昆图斯靠近,金色的发丝几乎要垂到昆图斯的肩上,而一开一合的红唇更是以一种暧昧的距离靠近了昆图斯的嘴。

    托伦瑞姆停下了动作,它低领的裙子露出了大片雪白饱满的胸脯,而一柄不起眼却十分锋利的匕首横亘在它与昆图斯之间。

    “很抱歉,恶魔在我这里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你再不滚开我就把你剁碎了撒进海里。”

    这是昆图斯一贯对付无法正常交谈的恶魔的方法,既然死不了就把你切碎,让你就算复活也得要上些时间。

    他的确没有撒谎,托伦瑞姆能嗅到他身上有过与其他恶魔接触的气味。

    恶魔在这片土地上并不常见,但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它们很会伪装,说不定你身边的某人正是一只隐藏的恶魔,而你却只把他它当成一个随处可见的普通人。

    一般人绝对不会轻易识破恶魔的谎言,就连屠龙者也不行,昆图斯既然能接触到那么多,就说明他的手段远非常人可比。

    托伦瑞姆抽身离开,面不改色地继续着自己的话:“至于那个博肯,我和他的条件里也有‘忘了这个交易’这一项,就算你知道了也没用,所以这件事也该彻底尘封,不再被提起了。”

    它的笑容里带上了些狡黠,毕竟昆图斯来找他的时候它也只是答应将自己在这里做过的事全都告诉他而已,既然当事人本尊都已经选择了遗忘,那那桩交易说是不存在了都没问题,它不说也无可厚非。

    昆图斯垂眼看了看刚刚舒徽妜给他包好的手臂,状似漫不经心地说:“可这样我很不好办,毕竟你不愿意透露你的身份,我又该怎么跟博肯交差呢?”

    托伦瑞姆看着昆图斯晦暗不明的脸色,脸上收起了玩笑的表情,它摇了摇头说:“我不认为你做了正确的选择。”

    “那你就给我好好看着。”

    话音未落,一个暗紫色的玻璃瓶突然腾空飞起,映着月华的龙鳞剑出鞘时泛起一阵冷冽的银光,昆图斯左手抹剑划出血痕,右手便立刻挥剑而起,让沾有屠龙者之血的剑身砍破了赛涩剑油的瓶身,紫色的剑油即刻与血液交融,在剑身呈现出紫红色的光泽。

    “你知道吗,我和别的恶魔不同。”托伦瑞姆不再用夏琳柔软的声线说话,而是换上了自己原本的空洞声音,“我并不讨厌以本体示人,但还从来没有用本体逼迫任何一个人做出过选择,你是第一个,该感到荣幸。”

    它的话语伴随着黑雾渐浓,逐渐有些看不真切,一片黑雾之中,一双暗黄色的眼睛蓦地睁开,很快昆图斯就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朝他快速袭来。

    他侧身躲过了攻击,却没想到那东西像一根黏腻的长绳,直接环绕到了他身上,随后将他快速拉至托伦瑞姆的身边。

    昆图斯迅速反应过来,一脚勾住了阁楼楼梯旁的栏杆,在身上这东西绷紧的同时将右手上的剑换到左手,挥剑砍下了这个恶心的东西。

    近瞧才发现,那是一截很长的舌头,而在黑雾淡薄的地方,昆图斯也隐隐看到了托伦瑞姆的一点轮廓,它是一只巨大的蟾蜍。

    夜里舒徽妜怎么也睡不着,庄园里发生的那些事一直如水草一般缠绕着她,让她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明明一切都应该已经解决了,昆图斯说不会再插手这里的事,明早拿完赏金就会离开,所有的事好像都已经是板上钉钉,但她还是会觉得有些遗憾。

    真的不能帮到莉莉丝了吗?

    她看着今日在宴席上据理力争的莉莉丝,就好像看到了当初恳求七公主的自己。

    舒家的女儿哪怕是最不受宠的姨娘所出,也不该放下骄傲,这是母亲过去对自己的庶妹们说过的话,毕竟她们都是国公府的小姐,一言一行皆是代表了国公府的脸面。

    可去求七公主的那天,包括陪她一同进宫的母亲也卑躬屈膝地请求了许久,那个时候的她人生头一回感觉到了绝望。

    看着身边伤心欲绝的母亲,她忽然就止住了眼泪,随后扶起母亲与公主道别,一言不发地回到了家里。

    那个时候的她是认命了的,一直到后来与家人分别,登上那艘满是西方人的远航船只,她都没有再奢求过回家,是那个从海妖手下救下她的屠龙少年给了她唯一的希望。

    若他不愿再用自己的星火来救赎他人,那得到了恩惠的她是不是可以代他对人伸出援手呢?

    这样想着,舒徽妜离开了房间,守夜的女仆听她假言说要去找那个屠龙者,害怕地不敢跟上,正中下怀的舒徽妜自然没有强迫她跟随。

    她小心翼翼地来到了莉莉丝的房间,门口的女仆与哭闹一晚上的莉莉丝纠缠许久,现在已经累得睡着了,舒徽妜也没有惊动她,悄悄摸进了莉莉丝的房间。

    床上的姑娘没再发出什么声响,只是被子下的身体仍在不住地颤抖,舒徽妜轻声出言叫了她的名字,她才停下哭泣。

    红肿的双眼看着舒徽妜,莉莉丝有些吃惊地问:“优尼娅,你怎么来了?”她边说边伸手招呼舒徽妜去她身边坐下。

    舒徽妜听话地坐了过去,拉住莉莉丝的手说:“我知你伤心,昆图斯不愿帮你,谁也没办法劝他,可我还是想找点办法,为你做些什么。”

    莉莉丝看着舒徽妜柔和的脸色,眼里再次起了水雾,但她拉起袖子很快就再次擦干了眼泪,说:“你知道当时我离开庄园时,那个人对我说了什么吗?”

    原本舒徽妜有些不解,但她很快就明白了,莉莉丝说的是那只分裂怪。

    “说了什么?”

    “他说要带我去看隔壁镇子里新来的马戏团表演,过去父亲从来不允许我看那些杂耍,更不可能单独带我出去玩。”她看着舒徽妜,脸上隐约升起的笑意还带着泪珠,“其实那时我就觉得他好奇怪,不像是我的父亲,但我还是跟他走了。”

    “他说要走的话还得跟他一起玩一个游戏,算作是我能不能看马戏的考验。他要我先在庄园里找地方躲起来,晚间再自己偷偷溜出去,去外面那条河边会合,如果我有能力自己跑出去,说明我已经长大了,可以做主自己的事。”

    多么像哄骗小孩的借口啊,但当时的那个男人是她的父亲,他骗了她,她却是由衷地感到有趣,从小她最奢望的不是父亲送来的那些金银珠宝,也不是为她修建的迷宫花园,而仅仅只是父亲能够陪她一起玩耍而已。

    “后来他把我从那群坏人的手中救走,我从没觉得我父亲有那么英勇过,虽然外面的人都说他是个很厉害的侯爵,但只有那一刻我才感受到了。”只可惜那并非是她真正的父亲。

    莉莉丝再次看向舒徽妜,说:“你知道吗,就在短短一天之内,我既失去了父亲,又失去了母亲。”

    她看起来依旧是有侯爵夫妇疼爱的博肯家的小百合,但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爱她的父母已经不存在了。

    舒徽妜这才知道,回来后莉莉丝的那些失神,都是因为她知道了那个稻草人的真实身份。虽然她对恶魔一无所知,但或许是母女间的特殊羁绊让她领悟了真相。

    从一个无忧无虑的贵族千金变成一夜间失去双亲又要远嫁他乡的姑娘,那种崩溃不是轻飘飘的几句劝解就能抚慰的,舒徽妜知道此刻的所有语言都苍白无力。

    倒是莉莉丝看到舒徽妜这样的表情,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意,说:“你别为我伤心,其实刚刚哭了一场,我也想好了。父亲说得对,我是领主的女儿,领地内的臣民为我们献上税金与物资,我们也就有了为他们而战的责任。领地内的繁荣昌盛皆是我们对他们的回报,而我虽然不能像哥哥们那样去做实事,却也可以帮到忙。”

    “一地的繁荣昌盛若只能由女子的牺牲来换取,那便都是虚假的繁荣。我对葛西利亚了解得不多,但也能看出尼德卡在这里不算是小地方,你实在不必做到如此。”

    舒徽妜看过许多史书,那些记载着和亲公主的篇章里,无一不赞颂了公主们的无私奉献,但冰冷的书页从未关心过她们的下场,也不曾疑惑她们可会想家。

    莉莉丝苦笑了一下,说:“若仅仅是这样,那父亲也不必费那些脑筋了,他并不是想让我和葛西利亚的某个领主联姻,而是希望我能嫁到马特莱纳去。”

    舒徽妜总是对马特莱纳有些不好的印象,她看着强颜欢笑的莉莉丝,说:“马特莱纳比葛西利亚更危险,你......”

    莉莉丝摇了摇头,说:“爸爸也说,我已经可以为自己的事做主了。”她说的是那位已经死去的分裂怪,“放心吧,就算我去了马特莱纳,也不会让那个娶了我的领主踩在我头上的,马特莱纳那些没用的男人们连怪物都杀不死,凭什么敢对我指手画脚?”

    她的神色再次明朗了起来,舒徽妜看着她渐渐放松下来的表情,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初见时,明明被人掳走陷入险境,却还是意气风发地对她说“我会送你回城里去”的莉莉丝。

    她是尼德卡的人们喜爱的小百合,高贵优雅却又不会轻易曲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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