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最终舒徽妜将昆图斯给她的那柄小匕首送给了莉莉丝,博肯侯爵虽然允许女儿跟着老师学习剑术,却只让她如玩闹般拿着木剑玩耍,从不肯让她碰真的武器。

    也是这柄匕首曾扎入过那只夏琳化身而成的草人怪物体内,给莉莉丝也算让她留有几分念想。

    莉莉丝很开心地收下了舒徽妜的礼物,她拥抱了舒徽妜,抱了好久好久,最后才依依不舍地对她告别:“真的很谢谢你,过去从没有人愿意听我说那些话,如果你以后去了马特莱纳,可以去霍鲁格找我。”

    “霍鲁格?”舒徽妜询问起了这个陌生的地名,虽然她不喜欢马特莱纳,但若是有机会再见,她还是想去看看莉莉丝。

    莉莉丝点点头,说:“你或许不知道,西大洲内陆地区有一片内海,因为里面有许多钉子形状的岛屿,又被叫做碎钉内海,就在葛西利亚与马特莱纳之间。从尼德卡往西,穿过碎钉内海就能到达霍鲁格,说远其实也不算远。”

    难怪葛西利亚与马特莱纳算是邻国,之前缇比家的人还说要与葛西利亚贸易必须走索戈利的边境,原来是中间还隔了一片海。

    “我知道了,若是去了那边,我定会去找你的。”舒徽妜郑重地对莉莉丝保证道。

    莉莉丝看着她坚定的表情,心里的烦闷散去不少,又想起今日自己的无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对了,你帮我跟昆图斯道个歉吧,今天为了我的那点私心冒犯到了他,算我不对,我估计他也懒得理我,就拜托你转达了。”

    从莉莉丝的房间里出来后,舒徽妜再次轻手轻脚地绕开了守夜的女仆,回去一楼给客人们休息的房间,正从楼梯口转过来时,站在走廊上的一个人影惊得她后退两步,绊到了台阶,差点摔倒。

    但很快她就被拉住手腕站稳了身形,屋外的树影遮蔽了月光,让走廊的光线十分昏暗不可视物,不知哪个粗心的佣人没有关上走廊的窗户,秋夜的风带着凉意穿堂而过,手腕上传来的力道是熟悉又安心的感觉,可此刻手的主人却只有冰凉的体温。

    “去哪儿了?”黑暗中昆图斯的声音响起,竟是要比先前舒徽妜给他包扎时更加沙哑。

    舒徽妜闻到了空气中的奇怪味道,就像是血液与河水混杂在一起的浓烈腥气。

    “你不是去见侯爵了吗,怎么......”

    “你就那么关心那个莉莉丝吗?”

    舒徽妜看不清昆图斯的脸,但她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些不高兴。

    “你受伤了?”舒徽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边反问他边拨开了他抓着自己的手,然后又反手握住,希望自己能给他带去一点温暖。

    突然被姑娘柔软的手牵住,昆图斯还愣了一下,刚刚那些对舒徽妜偏心的不满很快便消散在弥漫着她身上淡雅香味的空气中。

    “没有,我送你回——”昆图斯刚要嘴硬,就被舒徽妜给打断了。

    “我与你说要小心,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讲客套话?”

    没有灯光的走廊只能隐约看见人的轮廓,但说话时舒徽妜仍是抬起头,看向了他眼睛的方向,金色的双眼在夜里也十分醒目。

    她知道他做事向来只讲效率,却从不在意是否会受伤,伤得有多重,所以每次他要离开的时候,她都会交代他要小心。不仅仅是劝他能更谨慎一点,更是告诉他,她在担心他,希望他能少冒一点风险。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舒徽妜却让昆图斯莫名觉得有些应付不来,她说话的声音依然轻轻的,握着他的手也尽是温暖柔软的触感,让他有些忍不住想要反握回去。但此刻舒徽妜的语气却十分严肃,就好像一位严厉的先生在教训学生。

    昆图斯从不愿做被动的那方,他强硬地找回了主动权,拉着她的手带她回了房间。

    等他关好门的时候,舒徽妜已经点起了灯,之前给他处理手上伤口时用剩下的东西都还在这里,还省的她费心去要了。

    转过身看向昆图斯的时候舒徽妜才发现,此时的昆图斯满身都是血迹,他的脸愈发地白,比之前马特莱纳那些抹了铅粉的贵妇人还要白。而除了血迹之外,他身上还到处都是某种深褐色的粘液,透过软甲浸入了里面的衣服里。

    舒徽妜又气又急,眼看着又要掉眼泪了,她不等昆图斯开口就先说:“你明明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不和我说,还与我在外面说那么多。”

    “都说了没事,别看我这样,那个家伙都被我剁成癞蛤蟆泥了。”还真别说,这玩意叫起来挺像某些炼金术的原材料。

    舒徽妜再三对自己说,要坚强,不要总是掉眼泪。她努力深呼吸了几次,还是将眼泪憋回去了,随后伸手想要解开昆图斯的软甲,昆图斯却躲开了。

    舒徽妜的手愣在半空,她不解地看向眼前不知为何有些慌乱的少年,她如今都不会羞于为他处理伤势了,眼下的她只想他快点好起来。

    “恶魔的东西少碰,我没受什么伤,你先睡吧,明天一早就走了,东西都收拾好,别弄丢了。”他边说边远离了舒徽妜身边。

    还记得刚认识舒徽妜的那几天,每次看到他一身血地回来,舒徽妜都会害怕,所以每当他身上沾有血腥气,他都会离她远一点。

    而现在,他身上的血污只会让她着急心疼,还有让她掉眼泪。

    他讨厌女人的眼泪,这片土地上不需要弱小柔软的女人,他很少接与人有关的委托,碰到女人更是敬而远之,但舒徽妜却好像有什么不同,只是他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不同。

    在怪物这方面,舒徽妜都是无条件听从昆图斯的安排的,但她仍是执意道:“你若不想我碰,我就陪你去将身上洗干净,回来后再上药,明天就要启程了,今日的伤你不许硬撑。”

    此刻昆图斯的脸色让她想起了还在索戈利堡的时候,当时她吓得六神无主,仿佛天要塌了一般,毕竟以昆图斯的能力很少能受到那样重的伤。

    她知道今天昆图斯与恶魔的交易,本就失血过多的他夜里又不知去哪里与恶魔打了一架,不占上风就算赢也定是吃了亏,舒徽妜不敢由他自己乱来,坚持要让他听话地处理好伤口再好好休息一晚。

    见她少见地摆出了几分贵族气魄,昆图斯也没再坚持,找到点水冲掉身上的脏污,随后就回到房间任由舒徽妜处置。

    包扎伤口时,舒徽妜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昆图斯说着话,说起了莉莉丝的打算,转达了她的歉意,还为自己自作主张将匕首送给她而道了歉。昆图斯一开始还能条理清晰地回答,但慢慢地声音就沉了下去。

    房间内温暖的灯光和在身上轻柔游走的手让他的眼皮越来越沉,耳边她絮絮叨叨的关心与责备更像是一道催眠的咒语,最终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坚持到舒徽妜处理完。

    舒徽妜被突然倒下的昆图斯吓了一跳,昆图斯用最后的意识偏离了舒徽妜的方向,免得压在她身上让她为难,但舒徽妜也很快反应过来,拉住了要往床下掉的昆图斯。

    她奋力将他拉回床上,让他躺好又为他盖上了被子,收拾好屋内的狼藉后看着床上昏睡的昆图斯,心里酸涩又柔软。

    吹灭屋内的灯火,比起索戈利要稍微逊色的明亮月光透进屋内,舒徽妜搬了把椅子过来坐在了床边,房间就这么一张床,她也不好与外男共枕而眠,不如就这样照看一晚,明早车上再休息。

    翌日一早昆图斯就叫醒了舒徽妜,醒来时她已经好好地躺在了床上,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记得睡了多久,不过看着昆图斯恢复如初的样子,她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因为博肯不待见的缘故,离开时莉莉丝还拜托了昆图斯与舒徽妜将那个残破的稻草人带到稍远的地方好好埋葬,昆图斯要收她一百拉昂才同意,莉莉丝倒也大方地答应了。

    马车再次上路,艾米经此一事后对昆图斯与舒徽妜都大为改观,昆图斯不用说了,原本的邻家臭小鬼已经变成了她惹不起的可怕屠龙者,而舒徽妜也打破了在她这里柔弱贵族小姐的第一印象,至少她还没见过哪个贵族小姐敢拿匕首扎怪物的。

    但她与舒徽妜的关系依然很好,车上不断地夸赞舒徽妜当时的智勇,简直就要把她夸成女侠了。

    “说真的,要是莉莉丝还要坚持,我就要与她好好说道了,嫁给屠龙者绝对是比嫁给领主糟糕一万倍的事。”艾米小心地压低声音说给舒徽妜听,生怕被外面那个赶马车的家伙听见。

    舒徽妜笑着没有接她的话,只是说:“重要的不是身份,而是你遇见的具体的人。”

    她见过流氓做派,与地痞无异的卑鄙屠龙者,也见过憨厚可亲,待人有礼的屠龙者。见过为了与爱妻重逢而不惜与恶魔交易的贵族,也见过为了摆脱发妻心起歹念而与恶魔交易的贵族。

    人与人原本就不能一概而论,他们或许会因为某个相同的标签而被外界归为同一类人,但其中具体的个性和处世之道是截然不同的,若是仅仅因为共属一个群体而被混为一谈,就过于有失偏颇了。

    “也是。”艾米靠回了这座柔软的靠背上,“我过去也见过几个东方人,是不是贵族我不了解,但我看得出来他们都不是很看得起我们西大洲的人。但你不一样,你从来没有歧视过我们。”

    就跟那些以偏概全的标签一样,抛去双方的贵族不谈,西大洲的人普遍将东方人看做是勤劳肯干、性价比颇高的奴隶,而西方人在东大洲人眼里也都是啖肉饮血、头脑还未开化的野蛮人。

    若不是舒徽妜亲身经历了这一遭,她也会如京城里那些普通小姐们一样,既爱打听有关西方遥远陆地上的神奇故事,又暗暗害怕那样蛮荒的土地上生长的人。

    怀着偏见与误解,就永远都不会知道大海的彼岸,这片危险又美丽的土地上竟还有那么多有趣的人和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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