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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念生死簿的小鬼

    张萱琳总算知道了不节制的行为会对身体造成多大摧残,她的头是晕的,她的嘴唇是肿的,她的腰和腿根是酸的,她走路的脚步是虚的,她整个人都是不在状态的。

    然而又不能责怪向珩,她坐向珩的车来上班的路上都不敢给向珩脸色看。

    毕竟事情是她先挑起的。

    张萱琳无奈地叹气,总之就是很后悔,虚荣心是魔鬼,她再也不敢虚荣了。怪不得说恋爱中的人都没脑子,实在是太容易被情绪牵着鼻子走了,她不喜欢这样,她要做有脑子的恋爱中人。

    张萱琳正在跟着主任查房,胡思乱想被主任的交代打断:“张医生,这是你管的病人吧?”

    张萱琳立刻将向珩踢出她的脑子,提声应道:“是我的病人,昨天新收的……”并快步走到陈康仁身边报告病人的情况。

    走出病房时,陈康仁仍在交代张萱琳:“过两天办出院的时候你开点药给他带回去吃,他说自己在药店买太贵了,但是你别开多,看着药比,意思意思开五天左右的药就差不多了……哎哟……”

    陈康仁说着说着,突然捂紧脑袋身形不稳,脚步踉跄着就要往边上倒去。

    “主任?!”张萱琳连忙伸手扶着陈康仁,后面跟着的医生也赶紧扑过来扶。

    陈康仁在簇拥之中定了定神,摆摆手说:“没事,头有点晕,估计是我的血压又高了。”

    陈康仁既是科室的主任,也是科室里十多年的老病号。

    据说他的家族往上数三代全是高血压患者,且有好几个是高压偶尔能超200的三级高血压患者,虽是常年都按照医嘱吃药,但药物控制的效果一般般。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家人的血管和器官都过于适应高压环境了,他们家族老人的寿命平均值竟还能达到七十多快八十,实在是令人不得不感叹生命的神奇。

    因而陈康仁哪怕当了医生,拥有专业知识与治疗经验,在生活上全面细致地护理自己的身体,但仍是敌不过基因的力量,在不到四十岁时血压就控不住了,也是在医院里好端端上着班的过程中突感头晕,护士按照惯例给他量血压,结果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高压上到了166。

    当时还是科室主任的院长立刻就让一个年轻医生去帮陈康仁挂个号,给陈康仁开了药打了吊瓶,让陈康仁直接留院观察。于是陈康仁就成了科室里的病号。

    现下陈康仁一说头晕,大家登时了然,扶着他慢慢走回办公室,给他量了血压,果不其然,高压到170了。

    陈康仁半捂着脑袋叹气,看来又要在科室当病号了。他抬眼看了看挤在他跟前的人,有气无力地交代科室里的事,让他的组里的一位刚升上副主任医师的医生暂时管理科室,让林蓉去替他请假,并停了他的门诊,让张萱琳去帮他挂号,就挂他自己的号,然后他住院期间由张萱琳管他。

    张萱琳愣了一下,指着自己问:“我?”

    陈康仁虚弱地说:“是,你。快去挂号吧,我在这里等你,回来给我安排一个床位,最好不要让我睡走廊,张医生。”

    张萱琳:“……”

    张萱琳拿着陈康仁的身份证到自助挂号机排队。

    早上的这个时候正是医院最热闹的时候,张萱琳面前排了十几个人,又因张萱琳穿着白大褂,被不懂得操作的人们围着询问,张萱琳只好过去帮助大家挂号,俨然成了一个临时导医。

    医院这种人们不常来的地方搞自动化实在是为难,不搞不行,跟不上时代,搞了也不太行,没办法让本来就对医院不熟悉的大家知悉各种操作。

    好不容易才给陈康仁挂了号又成功逃脱回到病房,陈康仁已经被护士扶到床位上休息了。

    张萱琳赶紧帮床位原病人办出院,紧接着将陈康仁安排到床位上,而后开医嘱,让护士先给陈康仁打针。她再埋头苦干写出院小结,以及陈康仁的入院记录。

    “张医生。”快一个小时后有一位护士在办公室的门边唤道。

    “诶!”张萱琳应了声。

    “八十三床找你。”

    张萱琳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困惑地转头看着那护士,“八十三床……啊,是主任找我呀?”

    护士笑着点点头:“嗯,你快去吧。”

    “好。”张萱琳赶紧起身往外走。

    张萱琳一进门就问:“主任?找我什么事?想换别的药吗?”

    陈康仁住在一个双人间,旁边床位的病人打完针请假回家了,病房里只剩陈康仁一个。

    “不是,你先坐下。”陈康仁躺在摇高了的床上,指指床边的塑料椅子说。

    张萱琳听话地坐下,又问:“是想转床吗?”

    陈康仁轻微摇头,说:“我最近忙,没时间问你。刚好现在不得不停下来歇一会儿了,就想起来你的事。你前些日子怎么了?心情很糟糕?我记得是医院出了那几件事之后,怎么?不适应吗?”

    张萱琳惊讶且犹豫不决地看着陈康仁。

    惊讶于陈康仁这么留意她的状态,且这么关心她,又因她从来不曾和陈康仁坦白过心里想法而犹豫。

    此刻在张萱琳面前的陈康仁不是她熟悉的主任,陈康仁脸上是一派不寻常的微红,神情却萎靡,病恹恹躺在床上。

    这样的主任却还要硬撑着打起精神来询问她的事。

    张萱琳不忍心,只觉要是自己不坦白就太对不住陈康仁的关怀了。

    张萱琳低着头,简略说了自己无法顺利消化医院里发生的事,也说了自己对医学专业、对医生这个职业都不是太热爱,她会成为医生,只不过是因为她自己和父母过去的一些幼稚的期盼。

    陈康仁沉吟半晌,说:“张医生,你太自大了。”

    张萱琳愣愣地抬头看向陈康仁,没明白他的意思:“啊?”

    “不要以为有些想法只有你会有,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张萱琳仍是发愣,无甚意义问了声:“是吗?”

    陈康仁却认真答了:“是呀,谁不是从傻乎乎的学生变成独当一面的医生?个中的困难,会产生的犹豫和挣扎,绝不是独一份的。张医生,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认真地考虑过后再回答。”

    张萱琳的情绪平复了些,镇定地点点头说好。

    “你有没有什么事是非做不可的?如果不做这件事,你就觉得你的一生是虚度的。”

    “没有。”

    “你家庭条件好不好?”

    “不好。”

    “你的家人有没有为你找到另外的出路?”

    “没有。”

    “你的家人有没有认识几个有背景的大人物,可以为你找寻薪资不错的工作?”

    “没有。”

    “你有没有梦想?”

    “……没有。”

    “你有没有愿意为之付出无限时间和精力的爱好?有没有一看着、一捧着就乐此不疲忘乎所以的爱好?”

    “没有。”

    “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将会成为哪个领域的佼佼者?”

    “也没有。”

    陈康仁笑道:“那不就得了,事实摆在眼前,你除了好好当医生还能干嘛?你又没地方可以去。”

    张萱琳:“……”

    陈康仁接着说:“不要浪费你为了当一名医生而付出过的一切。在学校学四年,又在医院实习一年,一共五年才能拿到毕业证,还在附院规培三年才能拿到规培证,期间又要去考执业证,这就出去了八年时间,不管你爱不爱当医生,有这八年给你垫着,你的心再不热爱,你的人生也会诉说着热爱了。你没有理由让自己最宝贵的八年时间付诸东流,没有什么值得你这么做。”

    张萱琳不言语,只带着点犹豫神色看着陈康仁。

    陈康仁继续说:“医生是一个普通的职业,自然是有好处有坏处的,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完美的职业,就算是真的有,也轮不到我们这些普通人。所以你就安心留在这里工作吧,想东想西可以,但别让那些想法扰乱你的思维。”

    张萱琳抿嘴点点头,顿了几秒,问:“主任刚参加工作时是什么样的?”

    “我那会儿是分配的工作,不用自己找,念完书就到医院里来,到医院了就埋头苦干,每天能在医院食堂吃到几块肉就高兴得跳起来,觉得再累的活儿我也能干,对生活的追求过于简单,根本不懂得想东想西。”

    张萱琳低头笑了一下,又问:“那在主任眼里,我是什么样的?”

    “一个还没有从书本中走出来的小孩。你这样的小孩我也见过不少了,自从大多数职业周围的光芒都被现实除掉之后,刚参加工作的小孩们就很难安心地工作了。其实也能理解,社会环境和以前不一样了,工作只是谋生的手段,不存在什么工作之后就能使人生顺遂无风无浪有保障的说法。而且你们能够见识到的世界更广阔,自然会有很多跳跃的想法,可惜想法越跳跃,回看现实的时候就越无所适从,就越感到慌乱,越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生活。就像你,你并不是想要跳到多么高的地方,而是对行走的道路和其中的艰辛无法认同。”

    “那我应该是什么样呢?”

    陈康仁说:“你就当自己是阎罗王身边的小鬼。”

    “嗯?什么意思?”

    “念生死簿的。”

    张萱琳琢磨了陈康仁的话许久,稍微明白陈康仁的意思之后,她说:“我不想自己的心肠变硬。”

    “张医生,坦然地面对生死,并不是心肠硬。相反的,那是医生对于职业的一种尊重和素养。”

    “是吗?”

    陈康仁肯定地答:“是呀,你是念生死簿的小鬼,要是在生与死面前大惊失色痛哭流涕,成何体统?要胜任这份工作,首先你自己就要明白,生老病死以及这种过程中的所有苦难都是寻常事,你能够搭把手,那就搭把手,例如替病人省点钱、让病人少点痛,但你如果无能为力,那就收手,让事情自然而然地发展下去,让病人自己走完他一生的路。一个医生,必须要有这样的胸怀。”

    张萱琳其实知道陈康仁的话是正确的,她也十分希望每个人都能以正常的心态面对生死,但很多时候,连她自己都做不到。

    “怎么才能修炼出来这样的胸怀?”张萱琳问。

    “每个人的办法不同,但我可以告诉你我年轻时用的办法,我不去琢磨病人的眼神。”

    张萱琳微微皱眉:“我难道要视而不见?要自欺欺人?”

    陈康仁并不否认:“人能够接受的苦难是有定数的。超过了,就不忍心再细看。”

    “那样会让自己变得麻木。”

    陈康仁纠正道:“你混淆了两个概念,坦然是放手,麻木是哪怕握着对方的手也感受不到对方的温度。”

    陈康仁轻轻叹了叹,说:“学医的人在念书的时候,哪怕再不喜欢,也会在那种学习的氛围中觉得自己以后是要治病救人的,大家肯定会在某种时刻产生神圣的憧憬。但参加工作后可以知道,不是那么一回事,说得难听点,绝大多数医生和技工差不多,必须依照现有的诊疗方案给病人诊治,不能变出什么花样来,太多双眼睛盯着我们如何做事了。更不用说在一些大医院里,一些做到领导层的医生们彼此之间的争斗有多么违背学医时的初心。医院作为医生的职场,和其他的职场相比,并不会有太大的区别,该藏污纳垢的地方,一样会藏污纳垢。”

    张萱琳问:“我必须接受我工作的地方是藏污纳垢的吗?这已经是一个连阳光都发冷的地方了,难道还要成为一个不值得付出的地方吗?”

    陈康仁带点安慰意味说:“尽早认识职场的真相吧。连带着在职场中的职业真相,也尽早认清吧。我不会跟你说一些陈词滥调,说什么医生都是神圣的。这个职业它不神圣,它是存在于一个统率之下的地方里,某个谋生的去处。”

    张萱琳挣扎着说:“它总会有神圣的时刻吧。”

    陈康仁注视着张萱琳,恳切说道:“是的,我们这么日复一日地做下去,再不神圣的事情也变得神圣了,你能明白吗?做好你自己,神圣的内核不是工作内容给你的,是克服一天又一天的枯燥内容的你自己给自己的。普天之下的工作都一样,不断地重复着一些事,既不神圣也没有力量,会变得神圣的、会拥有力量的,是工作的人,是人,懂吗?或许在你回顾一生的时候,总览自己救过的病人,才会发出一声感叹,觉得医生就是神圣的吧。”

    “那也太久了……”

    “长时间的累积才能达到某种质变。”陈康仁扯着嘴角笑了笑,瞧着张萱琳不太好的脸色,说,“医生的工作很琐碎繁忙,没办法,很多手续和步骤不是我们能够更改的,同时也不该更改,它们是利大于弊。你要有跟它们熬的决心,不过顾着自己的身体就是了,要是实在撑不住了,就放一放,很多事你缓缓再做也不会怎么样,要么你就提出来,科室里还有别的医生可以分担一下,大家相互帮忙,不是要你自己一个人扛着。”

    张萱琳点点头。

    “什么职业都是职业而已,张医生,医生一职,已经算是比较适合一个普通人奋斗一生的职业了。它无法让你有多大的快乐,但它能让你的一生在你自己眼中拥有一定的价值,让你的一生在绝大多数人眼中拥有崇高的意义,哪怕你是个不追求价值和意义的人,也无法拒绝拥有价值和意义的诱惑吧?就在这里待着吧,挺好的。多在各种突发事件中修炼,心态放平,心绪和缓,真正放下你对职业不必要的希冀,接受现实,面对真实的医院,成为医院里的医生,踏踏实实工作和生活吧。”陈康仁语重心长地说。

    道理早就全在心里了,张萱琳都懂得,只是光是依靠自己去想,需要太多的时间才能转过每一道弯。

    此刻有陈康仁这么无私地愿意帮她一把,同她说了这许多的心里话,她要度过那些弯弯绕绕的地方,就变得容易一些了。

    张萱琳心情复杂地舒一口气,而后佯装怀疑瞅着陈康仁,玩笑道:“主任是医务科派来的奸细吗?怕我毁约跑到别的医院去吗?”

    “哈,是呀,我们医院本来就破破旧旧的需要新生力量,总不能让你给跑了。”

    陈康仁轻咳了两声,手指虚空地点点,皱眉同张萱琳说:“还有啊,就是你那态度……”

    没等陈康仁说完,张萱琳就十分机灵应道:“我尽量改。”

    陈康仁横了张萱琳一眼,说:“今时不同往日了,像我们这种不拿手术刀的医生不会受到太多礼待,你态度还总是冷冰冰的,很容易遭投诉知道吗?”

    “知道,我又不是没有被投诉过。”

    “哎哟,你还拿这个当寻常事是吧?觉得只是医务科的人口头教育一下,扣一点钱,不碍事是吧?你想问题不能只看着眼前的那点事,你要学着想想未来,你在这家医院工作,也要在这家医院里往上升职称,你不能给医院留下这么多不好的印象,之后还会招别的医生进来,他们一看人家比你服管教,索性给人家提上去了,你就要被落下了知道吗?”

    张萱琳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温顺地说:“知道,我真的会尽量改,以后脸上都挂着满分笑容,说话轻声细语,可以了吧?而且我已经做得挺好的了,我好几个月都没有被投诉过。”

    陈康仁撇撇嘴,不甚相信,“你啊,跟个刚毕业的小孩一样,对什么事情都有自己的想法,当自己的想法跟现实相冲突的时候就要犯倔,不肯接受现实。其实也没那么难,工作而已嘛,大家都是这么带着一点糊涂和退让去做的,工作无法代表你的人生,不用觉得自己是被什么绑架了又妥协了,没那么严重。”

    张萱琳装傻道:“我可不就是刚毕业的嘛?”

    “啧,你今年贵庚呀?还刚毕业……”

    张萱琳笑笑,说:“心态,心态上的转变没那么快。”

    张萱琳同陈康仁说完话回到办公室。

    刚坐下林蓉就问她:“主任找你干嘛?要换一种药吗?还有什么药他是没用过的?最近又没进新药。”

    张萱琳搪塞道:“不是,就交代一些早上查房时没交代完的话,还有说他有点咳嗽,让我开点止咳的中成药。”

    “哦,我们这位主任啊,真的是尽职尽责。”

    张萱琳对此十分赞同:“是呀,无论是对病人还是对我们,都很负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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