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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女孩们的道德

    为了不让向珩误会,张萱琳主动说:“我之前会琢磨谈恋爱的问题,但没有怎么琢磨婚姻的问题,我和之前的男朋友都没想过要走到头。我是在和你一起之后,又遇到了父母的催婚之后,才开始琢磨这方面的事情的。因为你总是说要和我永远在一起嘛,我就会去想永远该怎么实现,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婚姻,然后发现我并不信任婚姻,也并不十分需要婚姻,更甚者,我应该远离婚姻。”

    向珩笑了一下,但模样颇为惨淡,说:“你现在越来越能够摸透我的想法了,我正想问你为什么会提前考虑这些问题。”

    张萱琳哄向珩:“这是好事啊,代表着我越来越靠近你了。”

    向珩却没有被哄好:“然而你不愿意在社会意义上向我靠近。”

    “可以说我不愿意,”张萱琳顿了一下,说,“而且我没有信心。”

    向珩问:“对我吗?”

    张萱琳否认:“不是,是对我自己。”

    向珩一愣,倒吸了一口冷气:“……这话说得,我怎么感觉……不太对劲呢?”

    张萱琳解释道:“我没有说我会爱上别人,好吧,也不一定,但是概率不高,你可以不用太担心。我说的对自己没有信心是指,我没有信心逃过婚姻制度之上的、积累了数千年的习俗的力量,我怕我像个面团一样,被那种重压压成身不由己的形状,就像上回你教我做饼干,那些面团是很容易被改变形状的。一旦进入婚姻,不管我现在的想法有多么离经叛道,我都觉得习俗不会将我的反抗放在眼里,它会缓慢地将我改造成较大程度上符合习俗要求的妻子,慢到我无法意识到我自己的改变,可能要过了几十年,等我老得必须回顾我的一生的时候,我才会忽然想起,啊,原来我曾经有过反抗的想法,不过我没有去做,所以我失败了,我被习俗驯服了。我不想那样,我会后悔的。”

    向珩想说什么,张萱琳微抬起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人一旦进入到某种环境里,或是成为某种身份,就会被逐渐改变,也会被逐渐催眠。我小时候看电视剧《西游记》,很不理解取西经和结婚之间为什么是矛盾的,唐僧为什么不肯和女儿国国王在一起。

    “长大了之后我看黑塞的《悉达多》,稍微有点理解了,做一件事、成为某种身份的人,这些都不是孤立单一的,这些行为的背后有一个巨大的生灵,它会慢慢将立于它身体之中的人们的叛逆部分消化掉,将人们消化成适合它身体的形状,因此人们就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另一种模样。唐僧和女儿国国王结婚之后,他慢慢地就会作为一个家庭里的丈夫生活,而不是作为大唐高僧而活。然后我又看了一些马克思的作品,看了《第二性》,再到和你在一起后,我必须要开始考虑是否跟你结婚。

    “向珩,我不想成为你的妻子,不想从名义上到身份上都成为你的女人。我就是我自己,我不是‘你的’。

    “你再喜欢我也无法战胜那个盘踞在婚姻制度之上的、活了数千年的老旧生灵,你帮不了我,一旦我进入了它的体内,我就不得不产生改变了。我要成为你家族里的人,我要为我和你组成的家庭努力,我要孝敬你的父母,我要为你生儿育女,哪怕我们一致决定不生孩子,大概也是我一个人承担来源于数千年的压力,我要背负无数不知道从哪里流传下来的、专门套在妻子身上的枷锁,这一切,都是我不愿意面对的。

    “也不要和我说因为你很喜欢我,甚至很爱我,就能让我幸免于难,世俗的力量比爱更强大。痴男怨女们每天都在担心对方会变了心,而某些习俗,千年不败,时代都变了好几回,可它们依旧不变。二十一世纪的婚姻,和两千年前的婚姻相比,内核真的改变了吗?一个女人从她的家嫁到另一个陌生的家族,成了要为另一个家族奉献的成员,这样的内核改变了吗?好像并没有吧。这样的世俗力量,一直都在逼着女性身不由己。”

    向珩一时哑然,沉默地看着张萱琳,缓慢消化她的话。

    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活在自己的视角里,在张萱琳详尽诉说心中思索之前,向珩根本没有察觉到她关于人生姿态的探索到达了这么深刻的地步,他根本不会往后看看她作为另一种性别的存在需要背负怎样的重担。

    爱上冷静理智的人,好与坏都在此。

    她会带领他探索全新的世界,也会让不似她冷静理智的他在新世界的难题面前却步。如果没有她,他将会在新世界里迷失。

    张萱琳仰头望向夜空中微亮的星光,问向珩:“你有没有被家里人或者身边的人教导过,你以后的妻子是你家的人、你是一家之主、妻子是属于你的、你要好好挣钱养家、男主外女主内、找老婆要找贤良淑德孝顺父母的、家里有人打理了你才可以无后顾之忧地在外打拼、娶了老婆成了家你才算真正长大了之类的事情?”

    “有过,”向珩诚实回答,又加了几句为自己辩解的话,“我没当一回事,真的,我没有被那些话说服。”

    张萱琳又问:“那你是怎么想的?”

    “就像你说的,每个人都是独立的,我有这样的觉悟,你相信我。”向珩一本正经地说。

    张萱琳笑了笑,嘴角往下落时却有些落寞之意,她说:“可是从来没有人告诉你怎么成为一个好丈夫和好父亲,丈夫和父亲的道德是什么,大多数男生应该都不知道,或者装作不知道。

    “我不同于你们,我身边总是充斥着类似于勤快做家事的女人才能讨人喜欢、学会怎么打理好家庭以后公公婆婆才不会嫌弃、学一点护理不然长辈生病住院了照顾不好、保护好身体不然以后很难怀孕、读那么多书没用嫁个好男人才有用、事业不重要家庭比较重要、别人生孩子要去学一下不然以后会手忙脚乱、如何做饭炒菜营养搭配、如何清除各种顽固污渍、如何抱小孩喂小孩给小孩换尿布、如何给小孩辅导功课、哪里的学校好师资好、小孩要上什么补习班等等的话题,大多数女孩子的人生的初始阶段,就是被教导着如何成为好太太和好妈妈,以及如何为家庭做出牺牲。”

    张萱琳又扯了个毫无笑意的笑,扭头看着向珩说:“你明白吗?这些就是女孩们的道德。”

    向珩被张萱琳周身近似于悲壮的气氛打动,他心中亦难过了起来。

    的确,他对未来的家庭有过一些幻想,尤其是在和张萱琳相恋之后。他不可能不想象他和张萱琳建立的家庭,不可能不想象张萱琳成为他的妻子的未来,他认知中最牢固且紧密的关系,就是家庭关系。

    可是他没想过,这会让张萱琳痛苦到产生悲壮之感。

    他不能完全理解了张萱琳的话,他只能尽力去悲张萱琳所悲,痛张萱琳所痛。

    在这样的张萱琳面前,他必定会不舍,他必定会败下阵来。

    他必定会说出:“萱琳,那就选择当一个离经叛道的女孩吧,不要那种道德了。”

    张萱琳说:“我若是离经叛道,你若是和离经叛道的我在一起,那你就一辈子都无法成为大多数人眼中的成熟的男人,你会永远都有后顾之忧,你会永远都享用不到被母亲以外的女人妥善照顾的滋味,这样你也愿意吗?”

    向珩脸上挂着一个微笑,说:“我已经这样生活很多年了,我并不觉得不适应,这样的我就能过得很好。”

    张萱琳吸吸鼻子,轻咳一声。

    她眼中有泪,浅浅的一层,檐下的灯光更加明亮地映在她的眼中,她有华彩,亦有悲痛。

    张萱琳不好意思地擦擦眼角,说:“每次谈到这种话题我都会泪点变低。就好像是……被很多很多的女孩的眼泪传染了一样。”

    向珩朝张萱琳张开双臂。

    张萱琳水灵灵地看了向珩一眼,挨进他的怀里。

    向珩觉得这么抱着不够亲密,索性一手扶着张萱琳的肩,一手伸到她的腿窝里,将她抱起来,整个抱进自己怀里,让她坐在他的腿上,用双臂将她团团围住,抱紧。

    张萱琳歪头倚着向珩的肩,把脸半埋在向珩肩上,低声说:“我看很多人的说辞都是想和另一个人建立一段稳固的关系,让后半生不至于孤苦伶仃,为此她们能够选择的就是婚姻,似乎也只能选择婚姻,她们相信婚姻这项延续了数千年的制度能够帮助她们打造一种稳固的关系。

    “从过去的目光来看,这是对的,但从现在的目光来看,这种选择,或者是这种制度的漏洞非常大,双方来自不同的家庭,可是制度只有利于其中一个家庭,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什么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什么嫁人了就要为夫家开枝散叶,凭什么可以这样?凭什么要这样规定?中国都解放了,为什么女性还没有从这种制度里解放?这种制度为什么还不改变?不是男女平等了吗?为什么还会有从自己的家嫁到另一个家的说法和想法?

    “离婚率很高,而中年夫妻离婚的占比最大,中年女性相较于年轻女性,对稳固关系的渴求应该是更大的,可是这样的她们都选择离婚了。你可以说是她们所托非人,但我想是不是那种期盼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两个陌生人之间稳固的关系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不存在的。”

    张萱琳自觉正在一个安稳的怀抱里,说不安稳的话有点不合时宜,抬起头问向珩:“你累不累?要不我们回房里休息了吧?之后再聊也行,不急在这一时。”

    向珩把张萱琳的脑袋轻轻按回去,“没事,你继续说,我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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