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珩觉得吃晚饭时聊了太多正经事，吃得不够尽兴，又给自己和张萱琳各点了一份雪糕拼盘。
服务员来上甜品时，张萱琳吓了一跳，目瞪口呆地盯着用汤盆大小的碗装着的五颜六色的雪糕球被放到自己面前。
等服务员离开并关上门，张萱琳才对向珩发难：“你疯了吗？这么大一盘雪糕，两个人吃一盘都嫌多，你居然点两盘。这吃下去得拉肚子，肠胃怎么受得了……”
向珩毫无悔改之意，小声说：“你现在又不肯和我分享一份甜品，只能点两份了。”
张萱琳：“……”
敢情还是她的错了？
向珩说：“可以不吃完，一个球试两口就好。”
张萱琳嫌弃道：“啧，那样很浪费。”
“可是已经不能退了。”
张萱琳：“……”
他们又在包厢里待了半小时，张萱琳硬是把那盆雪糕吃完了。
离开时向珩瞧着饱得腰都直不起来的张萱琳，问：“需要我扶着你走吗？你看上去好像行动不便。”
张萱琳打了个饱嗝，怒道：“不用！”
为了消食，他们在餐厅边上的绿化带散了一会儿步。
张萱琳暗道向珩肯定是故意捉弄她，为了多和她相处，特意像填鸭子一样往她肚子里填东西，让她不得不又花半个小时和他一起散步。此等用心，实在过分。
张萱琳忍不住怒视向珩。
黑灯瞎火的，向珩看不见张萱琳眼中的怒火，只知道张萱琳扭头看他了，于是回给张萱琳一个微笑，问：“那家餐厅的味道还可以吧？”
张萱琳：“……很好。”
绿化带就在马路边上，偶尔会有几辆车飞驰而过。引擎声由远及近，又飞速远去，逐渐消失，如此反而能够突显窄窄的绿化带上的安静。
仿佛一切声音在有意识地离开这里。
偶有轻柔的夜风拂面而过，和着张萱琳一肚子凉凉的雪糕，她觉得现在的她在过秋天。
也不是不舒服。
她被较为静谧的环境和不被暑热侵袭的感受安抚了，怒火缓缓止息。
走了一段路，张萱琳问向珩：“为什么选择在今晚和我说这些？你之前不是不愿意说的吗？”
向珩的声音和夜风一样柔和又清爽，一阵一阵地拂过张萱琳耳边，“这不是我的选择。我的选择是在今晚和你好好吃一顿饭，不着边际地随便聊点什么，让你和我都轻松地度过这一个多小时。可是你主动问了我，而我在刚刚经历了‘张医生’变成‘张萱琳’的惊喜变化后，脑子有点不清楚，也就全说出来了。反正，你不会再无情地将我拦在你的世界之外了，不是吗？”
虽然看不清，但张萱琳觉得向珩的笑肯定是有点贼兮兮的。
明明是他将她扯进了一个新的世界，却说得仿佛是他加入了她的世界。
她的世界，哪有那么多戏剧色彩的东西。
但向珩说的话也不算是错的，今晚是她主动提问。
是由她率先揭开他们过去的幕布，将一切展示出来。
她如愿以偿地知道了向珩做事的动机和目的，她似乎能够理解了向珩的喜欢，却又同时被更多不理解的事袭击。
张萱琳轻轻摇头，如实说：“我不知道……”
她没有试过拥有太多东西，所以她不知道一下子拥有了那么多又那么重的喜欢时，应该怎么做。
怎么做才可以让事情维持在一个让双方都不至于不舒服的程度。
散完步，向珩送张萱琳回家。
张萱琳在车里就昏昏欲睡，向珩不打扰她，她的一天总是会发生很多事，所以她总是很累。
向珩其实不太明白张萱琳疲倦的症结在哪里。
可以说所有人都不知晓，只有张萱琳自己知道。
张萱琳半张着眼，看车窗外无声往后的街景，晚上发生的一切也如街景，不断地从她眼前掠过，仿佛无有终结。
她看不清楚那些，便只好让它们都匆匆而过。
然而没过几天，张萱琳就后悔了。
一起吃了一次晚饭，就等于给向珩开了一道新口子，让向珩关于张萱琳的日常行程里再多添一条。向珩开始死皮赖脸地缠着她说要保持一起吃饭的习惯了。
都怪她那晚一时动摇，赞美了向珩的生活哲学，间接允许了向珩的追求行动。
此刻是懊恼也没用了。
扪心自问，她对向珩的感情没有达到建立亲密关系的程度，且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到达那种程度。如果她一直不喜欢向珩，岂不是要辜负了他的追求。
她理应给一头热的向珩浇一盆冷水，可她暂时狠不下心。
向珩近几天真的太乐呵了。打击这么快乐的人，心里的罪恶感会很重。
向珩给张萱琳送小蛋糕时，问她：“现在有一个名词很火，叫做饭搭子，你知道吗？”
张萱琳瞥了向珩一眼，说：“不知道。”
向珩给她解释：“意思就是吃饭时的固定伙伴。”
张萱琳知道他要说什么，提前拒绝：“我不需要。”
向珩撒娇道：“别这么快就说不需要嘛。”
“我的确不需要，我要么就在医院饭堂吃，要么就在我家楼下的小饭馆随便吃点，都热闹得很，不需要特定的伙伴。”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不需要呢？你都在医院饭堂吃饭吗？那我也可以在这里的饭堂吃饭吗？”
张萱琳斩钉截铁地说：“不可以。”
其实是可以的，每天饭点医院饭堂里用餐的只有一半是医院的医护人员，另外一半是病人和病人家属。外来人员只要买了饭堂的饭票就可以使用。
但张萱琳绝对不想向珩在那种大庭广众的地方粘着她。
向珩一副可怜相，“好可惜啊，我还想在医院和你一起吃饭呢。你每天都要在这里工作，如果我们也可以在这里多相处一会儿就好了。”
张萱琳无奈道：“你留点机会让我和同事相处吧……虽说我不擅长也不至于要讨好他们，但正常的交际也是要有的，和同事一起吃饭就是我为数不多的交际时间。”
向珩不情不愿应着：“哦。”
很快，向珩又打起精神问：“那一周和我吃一次晚饭不过分吧？肯定不过分，你肯定会答应的，那就定在周三好不好？一周的中间，解解前几天的疲倦，又为后面的几天打打气加加油。”
张萱琳：“……”原来是连环计。
向珩继续劝说：“吃饭也是散心啊，而且花不了太多时间。你总要散心的吧？你每天工作那么累，不放松一下很容易出问题的。”
“啧，你的计划制定得好完善呀。”
向珩笑道：“这是我应该做的嘛。你就答应了吧，萱琳，你不肯答应每周和我吃一次饭，我一个冲动跑到医院饭堂找你怎么办？”
“……你居然敢威胁我？”张萱琳瞪着向珩。
向珩将他的厚脸皮发挥得淋漓尽致：“不，是你总会太过犹豫，我减少一点你犹豫的时间。”
张萱琳想她就是自己把自己推进了死胡同里，答应不对，不答应也不对。
且不说向珩真的能做得出那种不要脸的事，就是向珩不那么做，她其实也不应该拒绝。她总不能才过了几天就将自己对向珩的允许收回来，像个说话如放屁的下巴轻轻的人那样。
张萱琳沉默地吃小蛋糕。
向珩肯定是不会放过她的，乐呵道：“当你是默认了。太好了，我们周三一起去吃晚饭，好期待啊。”
张萱琳无奈地将剩下的一小块蛋糕塞进嘴里，气愤地咀嚼。
她好像又妥协了一次，她怎么老是要对向珩妥协……
明明她才是被追求的人，明明她才是被向珩惦记了很多年的重要的人，为什么主动权总是不在她的手里……
“这一顿让我请你。”张萱琳说。她不想人情越欠越多，无论对象是她的追求者还是她的朋友。
向珩不拒绝，“好呀，由你决定吃什么。”
“嗯，到时候再说。”
“天气好热，麻烦挑一家雪糕好吃的餐厅。”
“……你不许有要求。”
上次那盘雪糕虽没有让她拉肚子，但太撑了的滋味也不好受，张萱琳印象深刻，短期内再也不想吃雪糕了。
第二天就是周三，张萱琳一大早就收到向珩的微信，“不要忘记今晚约了我呀。”
张萱琳叹气，一起床就不得安生，烦躁地回一个“OK”，就不再理会向珩。
但上午还没过去，意外就发生了。
张萱琳在办公室里，没有听见外面的任何呼救声，只透过上方的窗看见两名护士飞速跑过。
她立刻就知道有抢救，医院里唯有要抢救时才能看见医护人员这么跑。
张萱琳腾地站起来，往门外冲。
冲过护士站旁的小走廊，左拐，冲过一条摆满床位睡满正在打针的病人的走廊，到被一个医生两个护士和两个家属围着的床边。
“怎么了？”张萱琳微喘着气问。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也跟在她身后一并涌来，整个办公室的医生都围过来了。
一位四五十岁的微胖妇女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呼吸困难地躺在床上，她的右手边放着从输液架拿下来的输液瓶。
师姐方媛媛是病人的管床医生，已经从病人的症状和家人的叙述中得出结论，简单地说：“不是过敏，输的液体没问题，估计是心梗，推心电图机来。”
一个护士转身跑去办。
主任陈康仁挤进来，听到方媛媛的话就往后朝医生们摆摆手，让大家先回去干活，又看了眼张萱琳，示意她留下。
张萱琳点头答应着，但先是往办公室跑，将病人的病历拿过来，再在一旁等着陈康仁和方媛媛的指示帮忙开医嘱。
护士很快将心电图机推来，做了心电图，一小条心电图打印纸在陈康仁和方媛媛之间传阅，最后传到张萱琳手里，张萱琳看了两眼，将它夹进病历夹里。
的确是急性心梗，很典型的心电图，病人的表现也很典型。
这病人是因为感冒咳嗽入院治疗的，今天是第二天输液。原本不太严重的咳嗽，在门诊打针就行，但因为病人有心梗病史，为了保险起见才收治入院。
给病人开了药，医嘱刚交给护士去执行，有一个看上去像是病人女儿的年轻女孩走过来说：“我们想转院。”
陈康仁还没有答应，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却抢先答应了：“转院可以，要转去哪里？”
是副院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