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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软体动物

    张萱琳的思考没有结果,她只能越思考越发现自己可选的路几近于无,并因此心情越来越坏。

    向珩也终于从他梦幻的喜悦中逐渐清醒,意识到了张萱琳的不妥。

    他直接提问了,张萱琳却没有回答,含糊地说是医院里的一些事情而已,医院里很少会发生大快人心的事,连带着在其中工作的医生也不会得到太多的乐趣。

    向珩猜是和之前医院里的事件有关,可是张萱琳不主动提,他也不好直接说,他不太知道要说什么,只能同张萱琳强调:“我似乎已经和你是恋人关系了吧,我觉得你可以依赖一下我。”

    张萱琳平淡地说:“不是什么事情都能依赖你的。”

    向珩继续劝说:“我的确不懂得医院里的事,但我懂得一个人处于坏情绪的时候应该得到怎样的帮助。你没有必要只靠着自己去消化那些情绪,你还有我啊。”

    张萱琳不置可否,朝向珩笑笑,随意应了声:“嗯,有你。”

    亦不是所有坏情绪都能被消化掉,张萱琳想,根植于未解决的问题的坏情绪,只要问题存在,它们也会存在。

    仿佛是呼应张萱琳的烦恼般,眼科和儿科的事件过去没多久,医院里再一次吵闹起来。

    声音从楼下大开的窗子往外传,经过短短数米距离,钻进上上下下每一扇开着的窗子里,

    又来了。

    是一阵接一阵的凄厉哭声,连哭带叫的,每一声都拖得很长,并且声调曲折得九拐十八弯,人间所有能够经历的凄苦和辛酸都被这种哭声涵盖了。

    “干嘛呀?”坐得半满的医生办公室里响起一句问话。

    “肯定又是来闹事的,我听这训练有素的声音,应该是专业的吧。”有谁回答道。

    “哎呀,最近我们医院可能撞邪了,怎么接二连三地有人闹事?”

    “的确不寻常,应该借助一些神秘力量,我看院长最好请一位道行高的师傅回来看看风水摆摆阵法,镇住这股子邪气。”

    办公室里没有医生起身外出打听,自然也看不到走廊是什么情况、有没有病人出来八卦。

    一切都显得比上次发生事件时更加平静。

    张萱琳就坐在离窗户最近的位置上,左耳听着三楼病房传来的凄厉哭声,右耳听着办公室里众人的讨论声,眼睛看着电脑屏幕,双手敲着键盘,写着永远写不完的病历。

    十多分钟后张萱琳接到刚刚才送完小蛋糕过来的向珩的电话,向珩问她医院里是不是又出事了。

    张萱琳答道:“嗯,有家属哭得很大声,我听那意思,可能是家里小孩去世了,家属受不了,在外科病房里哭。你的消息为什么这么灵通?”

    “我之前加了两个医院保安的微信,正巧看到有一个保安发朋友圈,说是劝不动病人家属了,那人太能哭了。你的情况怎么样?会不会影响到你的工作?”

    张萱琳暗道向珩真是办法多,连保安的微信都要到了。

    “没什么影响,我好端端地在办公室里。还有,我今晚上夜班,你明天早上要来接我吧?”

    向珩迅速应道:“肯定来啊!”

    “嗯,那就明天见。”

    张萱琳和所有人一样正常地工作,仿佛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可那凄厉的哭声不放过她,不停地跑进她的脑子里,跑进她的体内,她除了一张平静的皮囊外的一切,都被那哭声轰炸得血肉模糊。

    晚上张萱琳上夜班,她在病房查看一圈后就去了护士站,并待了很久,打听清楚外科病房里发生的事。

    外科上周来了一个八岁的肠梗阻患者,医生接诊后经过查体和血液、影像学检查,决定要立刻进行手术。

    主刀医生按照规定和家属进行术前谈话,并让家属签了相关的通知书、知情书。

    家属问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梗阻,外科医生说暂时无法确定,可能是外力,可能是肠子本身发育的问题,可能是有蛔虫之类的外物,更严重的话考虑是肠道的肿瘤。

    原本只是很寻常的表达,但在家属的耳里却成了另一种意思,家属认定医生说他们的小孩患上了癌症,顿感大难临头。他们在手术室外哭成一团,并且喊了一堆亲友过来,以为到了要送那小孩最后一程的时刻了。

    后来发现小孩的肠梗阻是肠结核造成的。

    医生在术后也按照规定同家属说了确切的病因,解释了为什么肠结核会造成肠梗阻。

    但这时候医生在家属眼中已经变成了断错症的庸医,并且是一位声称八岁小孩患癌症的极度荒唐的庸医,他说什么都没用了。

    家属在术后第二天就不顾医生反对将小孩抱回家,唯恐医生要害死他们的孩子。

    后来又不知道是怎么商量的,他们竟然觉得小孩不是患癌症的话,手术也是不必要的,是医生为了坑他们的钱才狠心地将一个八岁的小孩拉上手术台,而医生选择的微创手术就更是罪过了,微创手术花的钱更多。

    孩子的奶奶心疼孩子肚子上被无端端地打了三个洞,于是带着近十位亲朋好友到外科的病房哭。

    并且那位将近六十岁的老太太战斗力超群,一哭就是三小时,中间毫无停顿。

    外科的医生护士都去劝了,保安也上去劝了,但实在是劝不动,家属仍在病房里哭哭啼啼,时而大声时而小声地嚎叫着医生害死了他们的小孩,他们的小孩太可怜了,才八岁就挨了好几刀,被剖开了肚子。不说外科病房,整个住院大楼都听见了。

    为了大事化小,医务处的几个领导从下午四点多就在现场劝说家属,一直劝到晚上九点多,承诺将所有费用都还给了他们,并赔偿了两万块,又请他们去吃了一顿饭,事情才算摆平。

    张萱琳重重叹气,同夜班护士说:“这不就是向那些病人家属表示是医生的错了吗?外科的主刀医生不得冤枉死了。”

    夜班护士耸耸肩,无奈地说:“没办法啊,总不能让他们每天都过来瞎闹吧?这点事也不能报警吧?只能这么办了。在领导眼里,医院的正常运行比一个医生是不是被冤枉可重要得多了。”

    即便是诊疗行为没有任何问题,医生从头到尾没有犯下任何专业领域里的错误,也会因为沟通上的某些意想不到的奇怪理解而造成问题。一位医生,要面对的是各式各样的几乎毫无医学常识的人们,他们对医生话语的理解是无法统一的,哪怕医生让一百个人中的九十九个人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很有可能在唯一的一个人那里产生沟通问题。

    原本医生和患者、家属谈话时不让录音录像,是为了保护医生,避免有心人拿着几句不太妥当的话去揪医生的小辫子。

    可这一回却是家属毫无根据地用他们错误的理解去污蔑医生,医生却没有确切的证据去证明自己的清白。

    医院也没有维护医生的打算,医院不过是全心全意希望这件事赶紧解决而已,即便领导们都明白在整个过程中医生没有犯错,也不会在闹事的人面前维护医生。

    领导们对医生的安慰,大概只有让他别将事情放在心上的言语,以及告诉他不会因为这件事扣他的钱。

    实属天大的恩德。

    张萱琳暗暗想,有时候这所医院在她眼里真的很像一坨没有骨头的软体动物。

    第二天张萱琳在早上九点多下班,走出医院大门就被边上的人一把搂过去,并被亲了一下额角,还附送了一句问候:“早上好啊萱琳。”

    张萱琳没有挣扎,只低声抗议道:“你好歹吱个声,你这样一声不吭把我抓着会让我觉得我被绑架了。”

    “我提前跟你打招呼的话,你不就体会不到这份惊喜的感觉了吗?”向珩显然不乐意改正。

    张萱琳由得他,“行行行,我惊,你喜。”

    向珩的车就停在医院对面的停车位,两人过了马路就坐进车里,向珩端详了一下张萱琳,许是车内的光线没有外面的好,显得张萱琳一副憔悴模样。

    向珩问她:“昨晚忙不忙?”

    张萱琳却说:“不忙,我睡了很平和的一觉。”

    向珩不太信:“是吗?可你的脸色很不好。这一觉,并不平和吧?”

    “昨天白天比较忙,可能是没有歇够。”

    一看就知道张萱琳是在找借口搪塞,向珩略有些不讲理地忽然宣布:“我也要去你家。”

    张萱琳没料到他有这一招,“啊?”

    “我是你男朋友,却从来没走进过你家里,这像话吗?”

    张萱琳撇撇嘴,“你才当了我几天的男朋友啊?而且你不用去看店吗?”

    “不管当几天也是男朋友。我今天难得休息,我要和你腻在一起。”

    “你休息?你怎么能休息?今天不开店吗?”

    向珩笑眯眯地说:“我再给你一个惊喜,因为我经营有方,咖啡馆生意太好,现在已经可以请一个员工帮忙了。他帮我看店就行,不用我事事亲力亲为。”

    “哈?这对我来说有什么可惊喜的?你不用事事亲力亲为,不就意味着你有更多时间来烦我了吗?”

    “我不烦你,我只会在合适的时间出现。”

    张萱琳妥协道:“……好吧……但我家里什么都没有,招待不了你这位贵客,可能要去买点东西。”

    “那我们去逛超市吧?还是你觉得有点累了?我先送你回家休息?”

    “我可以逛超市,都说我昨天晚上睡了一觉。”

    “可你看上去很憔悴。”

    “向珩,你真的很啰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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