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旧事

    浅睡至清晨,无数幻影吊着神经。醒来便望见对面死神一般的花朵,让善因感觉很不舒服。

    早餐过后,助理小陈搬来两个盒子。

    “柳小姐,萧总今天很忙,有几个会议,他让我来跟您说声抱歉;这是玉荷小姐的一些相册和画册,萧总说您有空可以先熟悉一下。”

    善因点点头。

    他将两个大盒子搬进房间后说:“您有什么需要直接拨总机电话,或者直接跟佣人讲,也可以直接联系我,这是我的名片。”

    善因接下名片后便让他离开,内心感觉被压得快喘不过气。

    她觉得和华最大的病不是食道癌,而是臆想症。

    盒子里有念冰的相册,从婴儿到现在,独照以及合影,不过最多的还是与和华的合照。小姑娘笑得天真烂漫,洁白得没有一丝杂质。外貌上或许更像怀冰多一些,与秋末只在轮廓上有些神似。

    和华是否抹去了一切有关怀冰的印记,以至于念冰根本不知道怀冰的存在......肯定是如此,念冰也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

    想到此,内心不禁有些发冷:男人的嫉妒与偏执,当真是可怕。

    一整天她都呆在房间里,没有踏出房门半步;放眼望去,除了相似的别墅,就是栀子与百合,以及络绎不绝的车辆。

    冰冷、生硬、规矩、冷漠,外加末日的芳香,充斥着整个房子。

    傍晚兰生在微信里发来消息:【已到深圳,明天约她见一面,善因今天是否顺利?】

    【在房间里看了一整天的画册、相册,感到幻象重重。】

    消息发过去不久,兰生便电话过来。她将所见所闻所感据实描述。

    最后有些沮丧:“兰生,这里的一切都很不真实,我知道秋末和怀冰的感情是不合时宜,但不该被如此抹灭。”

    “我懂得。”

    “我本怀着尊敬和感谢而来,现实让我有些混乱。”

    “我知道。”

    “和华似乎病得很严重,我不太想去刺激他,我该怎么办?像是落入了满是栀子与百合的梦境。”

    “等他状况好些,找个机会主动问清楚,真相如果对你来说确实很重要的话。”

    “如果和华身体还能撑一段时间,我想等见到念冰后就离开。”

    “好,按你心中所想来,不必过于约束自己”。

    一通电话似乎让她心里稍稍好受一些,她给恩慈发消息,讲述已与和华会面。

    恩慈在微信也时常关心她的状况。但自她出国后,善因感觉她们的身份发生变化,不再是母亲与女儿,更像是老师与学生;因此很多暂时的情绪、疑问,善因都表现出极尽的克制与理性。

    *

    晚饭后,善因独自在月光下散步,仍有西装革履者进进出出。

    不时有人侧目,心想这年轻女子是谁,但谁也没有上前多言一句。

    此时和华也在楼上窗口看着她,似是有些陶醉在这样的情境里,若秋末还在,也会经常在院子里赏月弄花吧。

    和华靠在窗台上有些恍惚,这么多年,他都快要忘记秋末的模样了,更是忘记了自己。

    待久了的佣人心里也会疑惑,先生这么长情,但为什么这个家里只有栀子与百合,却没有一张女主人的照片。

    他掀开衣袖,凝视着自己枯瘦的皮肤,疾病让他衰老太快太快......或许过不完这个月了吧,如今这个样子,秋末还认得自己么。

    他招来助理问:“玉荷说了什么时候回来么?”

    “小姐说大概后天或者大后天,先生。”

    “明天起会客都推了,约一下刘律师,还有木子,让他们尽快过来。”

    “好的,先生。”

    善因当夜草草睡下,周围寂静得像是躺在一座冰窖里。难道是因为死神已经降临在这栋房子里了吗?她想到此不禁精神紧绷。

    次日上午,和华邀请她喝茶。

    善因再次进入到那间茶室,和华示意她落座:“昨天一整天都有安排,你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

    她淡淡回应:“挺好的,前天晚上我很抱歉。”

    “无妨,那不是你的错,是我的病,善因不必放在心上。”

    善因看他仿佛恢复了不少,正犹豫要不要问,和华率先开口:“看得出柳恩慈是个不凡的人,善因随她长大,应该会泡茶吧。”

    她点点头:“略会一点,不算精通。”

    和华声音有些虚弱:“今天茶艺师没有过来,那就由善因来吧,这是今年特供的龙井,试试看。”

    看着善因熟练的动作,和华陡然问起:“善因有想念过自己的亲生父母么?”

    “恩慈对我极好,我在八岁那年发了一次烧,失去了之前的记忆,所以不存在想不想。”善因边说边将一杯茶递到和华身前。

    和华小抿了一口:“我真担心玉荷以后会忘了我。”

    “不会。”

    和华眉毛上挑:“善因怎么能判定?”

    “你对她很用心,我昨天看了那些照片和画册。”

    和华难得地笑了起来:“可是善因还是觉得我很虚伪是不是?”

    她面色平静:“这个倒没有,我们也才刚刚认识,只是心里有些疑惑。”

    “比如呢?”和华喝了一口茶后心情不错,很久没有这样像正常人吞咽过什么。

    她踌躇片刻,缓缓开口:“秋末、怀冰、你,你们三人的关系,书中和这个房子的一切,哪个才是真实的?”

    “那善因是如判断的?”和华似乎不愿正面回应,反问道。

    “我自己更倾向于书,毕竟那里面大多数是秋末自己的文字,但来到这里后,又发现很多矛盾点,你似乎在这个家里营造了一种你和秋末深爱的氛围,或者说你实际给念冰制造了这种幻象。”她说完小心看向和华,发现他并未生气,故放下心来。

    和华用胳膊撑着头:“我想说都是真实的,善因会相信吗?”

    “幻境里的真实么?”

    和华笑了:“现实和虚幻真的那么重要,真的要分得那样清楚?”

    她也笑着回应:“我知道不存在泾渭分明,只是虚幻是个人的独角戏,现实是大型舞台剧,独角戏表演得再细腻,也不会有群星荟萃的效果。”

    “独角戏也好,舞台剧也罢,虚虚实实,终究要散场,秋末与那人已经作古十几年,我也即将要走向终结;可是玉荷作为这个故事的果实,她快乐、富有、无忧地生活着,这不是很好么?”和华说完嘴角露出满意的姿态。

    她有些激动:“你这样是否违背了她母亲的意愿,是否真的对得住念冰?”

    和华听后垂下头,半晌后开口:“如果真按秋末的意愿,玉荷早就离开了人世。”

    她担心情绪会影响他的身体,遂低头不语,默默喝着茶。

    和华沉吟半晌,向窗外望了望,不紧不慢开口:“你说的没错,我是给故事做了一些调整;但你要相信,我对秋末和玉荷的爱,是真实的;我一直想同玉荷讲述真相,只是日积月累的感情已经印在灵魂里,越来越无法开口。”

    “是否还有其他人知道实相?”

    “没有,秋末离开时只有我在。”

    她用试探的语气问:“那方便跟我透露下当时的真实状况吗?”

    “你可以替我保密么,或者不告诉玉荷,至少在她成年之前不跟她说。”和华此时放下素日的威严,完全像个要对家长坦白的孩童。

    善因点点头。

    *

    “那本书最后一章是我写的,半真半假;秋末在生产前三四个月前就停笔了,剩下原本准备等孩子出生后写。

    接到电话那晚我正在附近工地巡查,大风大雨,急忙开着辆皮卡赶过去,那时她身下已经出血...... ”和华吞吞吐吐五六分钟才讲出这几句话。她并没有催促,静静听着。

    “我要打电话叫救护车,她阻止,我说那为什么叫我过来呢,她说不想自己和怀冰的感情被世人诟病,所以想让我帮她处理身后事,以及到时警察的一些问询。”

    “哦,后来呢?”

    “后来我偷偷叫了救护车,她愤怒地看着我,生孩子那样疼,全程都没有吱一声;孩子出生后,她看了一眼说,就叫念冰吧,小名玉荷,又对我说,这孩子你以后替我养着吧。

    我当时以为是她觉得自己的经济养不了,还挺开心地点点头,但等我去吃午饭时,她用拔掉的针管划开了手腕,一切都来不及了。”和华说到此处陷入沉痛的悲伤中,头靠在软枕上哭泣。

    她抽了几张纸巾递给他:“再后来呢,怀冰的家人有没有找过来?”

    和华半晌后接着说:“当天木子过来,我表达了对秋末的爱,玉荷便跟着我了;那人的家里人没有找过来,不过警察通过通话记录来问过一次,我谎称他们是朋友关系,警察也没有去调取聊天记录这些,就这样当作意外事故处理了。”

    “这么多年你都没有结婚吗?”

    “没有,有玉荷陪伴我就够了。”

    “你父母怎么会同意?”

    “我对他们说玉荷是我的孩子,母亲难产而死,久而久之他们也就相信了。”

    “你们共同的朋友木子呢?她那里似乎说不过去,似乎她知道念冰的父亲不是你。”

    “为了玉荷,她默许了我的行为。”

    她心里有些触动:“那篇文章你说只改了最后一章,为什么不全部更改呢?或者直接毁掉,十几年里,你完全有机会。”

    和华脸上泪痕斑斑:“不是没动过这样的念头,但是我怕没脸去见秋末,也无法面对自己。”

    她听完心里有些愧疚,满脸歉意地说:“你很伟大,对不起,我前面不该那样误解你。”

    和华长舒一口气:“正常人都会有疑惑,我既然让你在家里住,就没打算瞒你,你是秋末的妹妹,玉荷的姨妈,有权利知道真相。”

    这些头衔让善因打了个冷颤,有些心虚:“说实话,我还没完全做好当一个合格监护人的准备,但我会尽我最大的能力去照顾她。”

    和华点点头:“这已经很好了,当初给你打电话前,我还以为你会拒绝,毕竟你当时刚刚离职,又经历分手...... ”还未说完他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唐突了。

    她听后有些复杂地看着他:“你调查过我?”

    和华温声解释:“要知道,世界其实很小,我们集团在云和有很多业务,想知道什么并不难,但你别误会,我只是想了解下你。”

    善因听后脸色黯然,低头不语。

    “我向你道歉。”和华站起身来,对她鞠了鞠躬。

    她抬头平静地说:“我来到恩慈身边时,恩慈也差不多我这样的年纪。”

    和华坐下后用满意的口吻回应:“所以我对你很有信心,玉荷跟着你,我放心。”

    “我可能给不了她这样富足的生活。”

    “这个不是问题,过几天我会立遗嘱,玉荷今后的生活不必担忧。”

    “这不是经济的问题,而是生活方式的差异。”她将和华杯中的凉茶倒掉,重新泡了一壶。

    “我知道,这对玉荷来说也是好事,明天或者后天她就回来了,你们见面后就知道的。”和华用手端起茶水,在嘴边碰了碰然后放下。

    这时助理敲门进来,到了化疗时间,和华便由人扶着去往诊疗室。

    善因留在茶室,一人喝掉了一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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