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世麒鬓角微湿,神情难掩兴奋:“没睡就好。”
“没想到阳城的夏天这么热。”苏倾埋怨道,“你手里拿着什么?”
陆世麒拎起大西瓜,咚咚一拍:“浸过井水的,凉快得很,特意拿来给你降降温。”
她伸手去接,果然冰冰凉凉的:“寻桃,去拿把刀来。”
她是最爱吃西瓜的,把瓜一剖为二,抱半个在怀里,用勺子挖着吃,那滋味别提多享受了。
陆世麒把手一挥:“吃个瓜而已,费什么刀。”说着,大掌一拍,瓜裂瓤现。
苏倾看着歪七扭八的西瓜,心中感叹这瓜似乎都刻着陆世麒的名字。
“哝,尝尝。小心手。”
她赶紧捧起一块,大口吃起来。
甜甜的汁水充盈舌尖,顺喉而下,十分畅快。
二人月下尝瓜,吃得苏倾连打几个饱嗝。
“这下好了,彻底睡不着了!”她走出屋外,抬头望了一眼越发漆黑的夜,惊喜得看到繁星点点,如宝石般缀满天空。
“真好看!”
“喜欢星星?”陆世麒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嗯。”
“走,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
“看星星。”
车子在墨色中开了二十来分钟,突然停了下来。
陆世麒将车灯熄灭,天边的明月与繁星越发明显,尤其是那星,比在陆府看到得似乎更多,更美。
“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陆世麒说。
苏倾想下车,却被他阻止了。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紧张起来,这深更半夜,荒郊野外的,会是谁呢?
陆世麒摇下车窗,示意她往窗外看。
万籁俱寂中突然传出一声巨响,一束亮白的光点似游蛇一般蹿上天空,开出一朵绚烂的花来,霎时间照亮了天地。
“是烟花!”苏倾兴奋地喊。
火光中,陆世麒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她突然明白过来,一切都是他的安排。
“砰砰砰——”接二连三的花火在天空绽放、跳跃、坠落,黯淡了星辰。
“喜欢吗?”陆世麒问。
苏倾狠狠点头:“好看!”
“嗯……从陆府出来的时候十一时多,路上半小时,烟花放了十多分钟,现在应该差不多了。”他嘀嘀咕咕地说。
苏倾不解地看着他。
陆世麒打开掌心,里面是一条银光闪闪的链子:“你既喜欢星,就把星戴在身上,这样每天都有好天气。给,送你!”
苏倾惊讶地愣了半晌,这不正是自己在省城看到的那条“银湾”吗?自己只多看了一眼,陆世麒便买了回来。
见她发呆,他索性帮她戴上,可惜天太黑了,试了半天没有成功。
陆世麒懊恼地转过头,却见苏倾的桃眼中盛满了“星”。
是的,在这个热意渐退的夏日午夜,苏倾的心中满是温暖与感动。
陆世麒笑着弗去她的泪,闭上眼,把脸凑到她面前。
等了半晌也未见苏倾有所表示,他索性吧唧亲了一口她的脸:“亲一下比较实际!”
苏倾被他逗笑了:“做什么送我礼物?”
陆世麒敲了一下她的脑壳:“你受伤的是手,怎么好像坏了脑子。你忘了,今天是你的生日!”
不是她不记得,是她根本就不知道,因为她根本就不是沈之岚。
苏倾的心仿佛一间房,刚投进些光亮,瞬间又漆黑一片。
陆世麒见她傻傻的模样,突然想到什么:“该不会你留洋几年,过的是公历生日吧?”
苏倾摇摇头,暗夜藏起了她的失意与酸楚。
“那就好。”陆世麒自言自语道,“本想在省城再陪你逛逛,让你亲自挑件稀罕玩意……谁知突然有了变故……唔……这么多烟火今日加急运过来,好在没坏。是准备仓促了些……你知道的,阳城群山环抱,这地方是真不好找,需……唔……”
他的话淹没在她的吻里。
去她的沈之岚,去她的生日,至少这一刻,自己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眼前这个男人的真心,为什么不能好好地回馈他呢?
他说的,亲一下比较实际,那就亲一下吧!
不,两下,三下……很多下!
她紧紧勾住他的脖子,尝到他淡淡的烟草香,可她不会亲吻,没几下就被陆世麒占据主导权。
陆世麒用双手拢住了她的脑袋……
宛若雨水滴落在干涸的土地上,将裂痕填满;
宛若白雪触碰指尖,在掌心融化;
曼妙的舞步,热量的传递,肌肉的颤动与贴合。
苏倾能明显觉察绯红爬上脸颊,那种不可抑制的兴奋与羞涩,让她整个身体躁动起来。
陆世麒呼吸沉重,双手不自觉游走起来。
燃烧的火苗突然泼上冷水,苏倾一下子就清醒过来,确切的说是害怕起来。
她没有拒绝,可身体不由自主僵硬起来。
陆世麒的手停了下来,重新托住她并不沉重的脑袋。
鼻尖相对,他说:“害怕?”
无言。
他轻笑一声,拢她入怀。
片刻后,陆世麒重新启动车子。
奇怪的是,四周突然亮了起来。
苏倾这才发现,不远处以他们为圆心,停了一排车子。
天呐,那方才她与陆世麒……
她脸憋得通红,恨不能找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陆世麒看出她的窘迫,幸灾乐祸道:“放心,没人敢笑你。”
天气越发炎热起来,苏倾将渐长的头发在脑后随意挽了起来。
这一日,苏倾正带着陆婉予煮冰镇酸梅汤。
大火熬出了浓稠的汁,梅子的鲜香充盈整个厨房。
陆婉予馋得直流口水。
“小姐别急,再收会儿汁,煮出来的梅子汤更有味道。”高妈揩揩头上的汗,眼底是一片乌青,高植失踪了快一个月了,到现在杳无音讯,她憔悴不少。
“小馋猫!”苏倾从冰格里挑出一个梅子,塞进陆婉予的嘴里,又丢一个自己吃。
“大馋猫!”陆婉予回怼道。
高妈看着二人嬉闹,暂时冲淡内心的苦楚,淡淡地笑了笑。
热气氤氲中,高有田冲了进来。
他满头大汗,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出……出事儿……十七爷……”
苏倾心中一紧,稳住心神问:“十七爷怎么了?你慢慢说……”
“不,不是,是马运良!”高有田喘着粗气说,“马运良在街上捅了人,闹出人命了!”
一听不是陆世麒,苏倾的心落了大半。
马运良,她有些印象,是陆世麒救济的那批流民之一,黑不溜秋,看着老实巴交的,怎会捅人呢?
“马运良与人起了冲突,不知怎的就捅伤了人。人已经送到医院去了,可对方派人气势汹汹地去了桃花坞,桃花坞被折腾得七颠八倒,坞里的人来向十七爷求救。爷不在,我……我情急之下,来找您帮忙!”
苏倾定了定心神说:“这样,派人再去找找十七爷。府里有多少人,留下几个看家的,随我去桃花坞看看。另外,再帮我去请二姨太同去。”
她知道,紫藤有些功夫在身上,若真要动刀动枪,她绝对以一当十。
“婉儿乖,和高妈一起把梅子汤做好,娘亲晚些回来吃。”
陆婉予懂事地点点头。
桃花坞,老弱妇幼顾不得烈日当头正抱头痛哭,几个年轻的男人被揍得鼻青脸肿,被一排枪杆子对着不敢动弹。
就连地里的瓜果藤架也未能幸免,全都被扯得东倒西歪,经太阳一晒,蔫得可怜。
“三姨太来了!”人群里有不少认识苏倾的人,见到她仿佛看到了救星。
为首的男人见是两个女人,先是轻蔑一笑,看到二人身后跟着十几个握枪的士兵时,稍稍收敛神色。
苏倾和紫藤走上前去扶老人。
“找不到马运良,谁也别想离开。”为首的男人拦住了他们。
“冤有头债有主,你也知道伤人的是马运良,为什么为难这些老人孩子?”苏倾并不理他,径自从他身边走过。
男人伸手去抓苏倾,却被紫藤一个反手折压住手指,痛得嗷嗷直叫。
“他们不肯放人,都是帮凶,算什么无辜!”男人捂着手指吃痛地说,“再说,你知道躺在医院的是什么人吗?别说几个贱民,就是陆世麒来了也得行礼。”
好狂妄的口气,在阳城的地界上还敢直呼陆世麒的大名,苏倾与紫藤对视一眼,不知道对方究竟是谁。
“我不知道你是谁,躺在医院的又是谁,但这里是阳城,这些都是阳城的百姓。现在马运良没有找到,单凭你们一面之词,不能定罪。”
“怎么?伤了人就想赖账?我表弟在医院可是‘危在旦夕’啊!”男人嚣张地说。
“我说了冤有头债有主,如果真是马运良伤的人,别说你,陆世麒也不会放过他。你放心,陆府既已干涉此事,绝不会叫任何人白受委屈。”
男人沉默片刻,眼珠不怀好意地在苏倾身上打转,流里流气地说:“陆世麒的姨太太?什么时候阳城是女人主事了?男人呢?难不成做了牡丹花下的风流鬼了吗?啊?哈哈哈……”
人群中爆发出几声笑声。
“砰砰”两声枪响,男人的脚下震起一片尘埃,吓得他连连后退。
“阳城谁主事,是你说了算的吗?”紫藤收起枪,不屑地说,她从一开始就看不惯男人傲慢的嘴里,现下听了他龌龊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气氛霎时紧张起来。
“住手!”苏倾大声喊道,生怕紫藤一个不留神燃放事态更加严重。
她在紫藤身边耳语几句,又软下语气问:“不知军爷尊姓大名,我该如何称呼您?”
男人正欲发作,见苏倾作小,横眉立目道:“省城汤桀齐。”
姓汤的?还这么狂妄?
苏倾不由得多嘴问道:“请问汤镇山是?”
“我爹!”
原来是汤镇山的儿子,那他口中受伤的表弟难道是冯耀的儿子吗?苏倾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没等她求证,一辆小汽车横冲直撞地驶来,来人连滚带爬地下了车,直奔汤桀齐。
他脸色煞白,带来了一个震惊四座的消息:“齐爷,少帅……少帅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