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明特意早早睡下，就为了第二天早上早些去见柳善德，然后去找沈涤。

    谁知道她在老地方左等右等，等了大半天，都没看见柳善德半个人影，眼看着去画院已经来不及了，柳月明只好先走。

    可是等饭她去找沈涤，沈涤也不在。问来打扫卫生的小黄门，说他来的时候就没看见沈艺学。

    看着铺在桌上尚未完成的《盛世图》，柳月明意识到可能出事了。

    为了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她又跑去问崔岩。崔岩刚到画院，还有起床气，说他昨天晚上赶到的时候沈涤就不在，还问她是不是因为不想挨罚，故意骗他说沈涤在的。

    柳月明没答话，她的目光瞬间暗淡，用尽全力靠着墙才能让自己站着。她知道昨天晚上肯定是出了大事，不然沈涤不会连夜出画院。

    更何况他说过，要通宵作画。

    此刻她能做什么呢，柳月明一时大脑空白，她知道沈涤肯定没事，因为历史记载他官至左丞。可是面对此情此景，她还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不安和担忧像一根绳子，牢牢栓住她的神经。

    柳月明又想到赵炯和沈涤约好今天早上去福宁殿，立刻拔腿往福宁殿方向去。她跑啊跑，跑啊跑，眼看着就要看见福宁殿了，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她，“柳姐姐。”

    她回头，是孙三平。

    “姐姐你怎么现在才来？”孙三平一张小脸满是担忧，“沈先生呢？”

    柳月明摇头，沈涤没来！

    那他去哪里了？！

    他离开画院，彻夜未归。赵炯进了福宁殿，福祸不知。

    “沈先生没来？”孙三平也不敢相信。

    太子进去的时候安排他在这里等沈先生，还说要是他进去了半个时辰都没出来的话，就让沈先生不要再等了。

    可如今，太子进去都一个钟头了，沈先生还未来。

    柳月明点头，“沈先生不在宫城。”

    “那太子……”孙三平也意识到肯定是出了意外，可是，可是太子已经进去了，如果沈先生不来，太子福祸难料。

    一旦官家怪罪下来，太子肯定又要被关东宫了。

    柳月明只好安慰孙三平，“沈先生肯定会来的，我们再等一等。”

    她和孙三平站在原地，等沈涤来，等赵炯出来。等到最后，赵炯都回东宫了，沈涤还没有来。

    柳月明求赵炯原谅沈涤，说他应该是出了意外，不然肯定会来的。

    梁都知将人拦在门外，“柳姑娘，回去吧。”

    孙三平想送她，也被梁都知拦下，“还不快去给太子端茶。”

    柳月明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画院，她又去找沈涤，沈涤还是不在。她又掉头去找柳善德，柳善德也不在。

    她精疲力尽，就差瘫倒在路上了。

    一夕之间，画院两位画师未曾告假而不见人影，这严重违反崔岩刚立下的规矩。崔岩气不打一处来，又找不着人发泄，逮着柳月明劈头盖脸，“本待诏说沈涤没回来吧，你还撒谎说他在创作……”

    柳月明任由崔岩当着画院众人说自己是个骗子，整日不好好兼职，也不认真学画，还妄想通过初选考试，也就沈涤肯收自己为徒。

    她不反驳，也不说话，此刻她只想知道沈涤在哪里。

    杀人要见血，抓人要留痕。沈涤若是突遭意外，画室内肯定会有痕迹留下，可她刚才看过了，那里不像是有外人闯入。

    是沈涤自己离开画院的，而且他还是匆忙离开，不然以他的性格，肯定会先将画作归置妥当再离开。

    柳月明想到赵季臻。

    整件事情都离不开赵季臻。

    或许赵季臻知道什么。

    她不顾众人眼光，冲出画院，往和宁门方向奔去。刚到和宁门，就看见家里的马车候在门外。

    柳善德来了！

    可他为什么不给自己带枣泥糕。

    柳月明走过去，想问赶马的师傅。谁知赶马师傅看见她，像看见了救星，“小姐，老爷不见了。”

    不见了？！

    柳善德也不见了！

    柳月明惊慌失措，一时没了主意，她问师傅具体是什么情况。

    “老爷下车的时候忘带枣泥糕了，他又急着去上课，就让一个小太监来报信，说下课后再来取。老奴就在这里等，估摸着下课了老爷却没来。老奴觉得不对劲，就打听了两句，才知道老爷根本没去上课……”

    “你先回家看看，我去祁王府一趟。”柳月明很快让自己镇静下来，走了两步又回头叮嘱，“不要告诉夫人老爷不见了。”

    马车师傅哎一声，赶着马车往回走，柳月明随即往祁王府去。

    ～～～

    看见杨明后，沈涤立刻知道今夜这一切都是杨思忠操纵的，他笑着问杨明，“明叔，这是做什么。”

    “沈先生这些时日创作辛苦了，相爷请您来喝茶。”杨明说话的时候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恐怕还有其他吧。”沈涤冷呵。

    “沈先生今日去了周府，又去了东宫，相爷想知道，周崇和沈先生说什么了。”

    “整个京城都是你们姓杨的，周老先生说什么，相爷会不知道？”沈涤反问。

    狗急跳墙，杨思忠会派人在他回府的路上设下埋伏，至少说明祁王得到的消息的确是真的。

    “相爷还让老奴问问您，若相爷不计前嫌愿意您回来继续做相爷最得意的门生，您明日一早还要去东宫？”

    “相爷应该恨不得杀了我才是，又怎会愿意让我回来？！”沈涤仰天大笑，“明叔一向严肃，如今竟然也学会说笑了。”

    杨明咬牙切齿，“我若是相爷，早将你碎尸万段……”

    “可惜你不是。”沈涤没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我要见相爷。”

    杨明拿他没办法，“好吧，你且等着。”

    沈涤便安然若素地等着。

    想到太子明日一早就要为他和谢文蔚去福宁殿，沈涤清楚他必须想办法尽快离开这里。想到杨思忠既然敢在青天白日派人拦劫宫廷画院的画师，自己十有八九肯定离不开这里，又心急如焚。

    杨思忠如此迫不及待，他倒是没想到。

    柳月明离开后，他一个人在画室作画，祁王府突然派人递信进来，得到消息说是张婉瑜派人刺杀的余昌明。他二话没说，丢下画笔，立刻出了画院。祁王府的马车等在和宁门外，迎他的是左进。

    祁王身边最可靠之人。

    沈涤便知道这消息属实，可他还是有些不敢确定。因为如果消息属实，谢文蔚和周府与此事便无任何关系。

    幸福来得如此突然。

    “敢问左大人，祁王如何得到的消息？”

    “是杨思忠的大女儿杨月华亲口说的。”

    杨思忠果然养了个好女儿。这一次，即便消息不是真的，他们也可以让它成为真的，就让杨思忠后悔去吧。

    好好好，沈涤笑了，这一次不是他不顾往日恩情，是杨思忠命中注定难逃此劫。是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所以才设计了这一桩桩一件件，让他们抓住把柄。

    等到了祁王府，祁王已经备好茶水，看见沈涤来，“谢文蔚有救了。”

    沈涤郑重行礼，“沈某替兄长谢王爷相助。”

    “客气什么，助你也是助本王自己。”赵季臻难抑心中快感，蛰伏多年，今日终于可以一举将杨思忠这颗钉子拔了。

    “只是我们没想到，定北侯府的那个儿子竟然是张婉瑜派人杀的。”若不是左进亲耳听见，就连赵季臻自己都难以相信。

    从周府出来时，沈涤已经派人将事情来龙去脉说给祁王，如今困境当解，在场之人俱松了口气。

    谢文蔚本无罪，周府也不会受牵连，不用去福宁殿了，也不用献画了，沈涤要抓紧时间回去给太子送信。

    他走出祁王府的时候，夜空中那轮明月正逐渐圆润。

    只是，沈涤当时突然想到，他和太子约定明日一早去福宁殿。他必须立刻赶回画院，去东宫向太子禀明情况。

    沈涤记得出了祁王府后，他就沿着御街往宫城方向去。快到和宁门的时候，他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可惜他一心只想快些去宫城见太子，察觉得太晚了。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几个黑衣人，此时已经现身，在和宁门前拦住他的去路。

    “烦请沈先生随我们走一遭。”为首的黑衣人耻笑着说道。

    沈涤当然不会束手就擒，可惜他一介书生，根本不是几人的对手。很快被一黑衣人对准后背重重一击，整个人瞬间倒地不起，昏死过去。

    等他醒来，就看见了杨明。

    眼看着天亮了，杨明还没有回来，沈涤心急如焚。因为他知道，再过不到一刻钟，太子就要去福宁殿给官家请安。

    可恨他被捆住手脚，动弹不得。任凭他喊破嗓子，周围还是死一般的静籁。

    沈涤脑海中浮现出儿时在青田老家的画面，草长莺飞，树木葱郁，山峦叠翠，母亲在厨房做饭，他和妹妹坐在家门口的石阶上等父亲回家。

    一阵阵饭香飘过来，芳香扑鼻，在这瞬间，他也和谢文蔚一般，很想回青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