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

    雪已经接连下了好几天,沈涤也接连好几天没来画院,柳月明独自坐在画室,百无聊赖,最终还是放心不下,踩着积雪,准备一个人去沈府。

    路上经过周府,大门紧锁,没有挂白幡,没有起经纶。她听柳云深说,谢文蔚是自杀,自杀的人不能入族谱,进祖坟。

    全京城的人都在替他感慨,多好的一个人,多好的机缘,到头来,一场空,白在周府这么多年。

    柳月明清楚,这是谢文蔚自己的选择。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要拜师。只是他小小年纪,饥寒交迫,为了填饱肚子,只有这样做,才能活下去。

    如果有的选,他应该只想做谢文蔚。

    柳月明踩着一尺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走过周家大宅。

    最终,大家都得到了最好的结果。

    杨思忠因为主动投案得到官家宽宥,只是撤了左相一职,仍然允他留在京城颐养天年,杨氏一族也没有受到任何牵连。

    官家见周老爷子年老体弱,痛失爱徒,特赐“忠义”匾额,周家诸子皆官升一级,长子继任左相。

    定北侯府更是因祸得福,毕竟失去了一个儿子,官家赏赐黄金千两,重新启用定北侯,担任枢密院节度使。

    只有谢文蔚,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失去了自己。不过他也算是得偿所愿,沈涤将他送回青田了。

    柳月明笑着继续往前走,前面就是太平楼。

    听说杨自清日日在太平楼买醉,甚至还开始出入春心楼。那个她曾经唤作“小叔叔”的,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在迷茫中越发不可收拾。

    柳月明知道他心里难受,她本想去劝,一想还是算了。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只有杨自清自己想明白了,经过这一遭,他才会成长。

    御街一切如旧。

    只是新春将近,增添了许多喜庆。很多商铺都在售卖春节货物,还有北方卖皮货的商贩,这时候也来卖些野味换口粮。

    柳月明如释重负。

    她知道沈涤一定不这样想。

    因为他已经做好了让杨思忠为自己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计划,最终却还是不得不让他以“贤相”之名致仕。而且他仍然留在京城,他的势力并未受到任何削减。

    他随时都有可能卷土重来。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他失去了太子的信任和谢文蔚。

    听说沈涤去东宫请罪,被梁都知拦在大门外,连东宫都进不去。

    柳月明站在通济桥上,看着面前的太平楼和身后的春心楼。她在太平楼里看赵季臻和沈涤教训余昌明的场景,仍历历在目。

    那天还有杨自清。

    柳月明继续往前走,街上人声鼎沸,摩肩接踵,她仿佛置身事外,一个人往前走。走着走着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循着声音望过去,竟然是顾盈盈。

    站在她身边的是顾怀宁。

    他们手里提着好几个包裹,看样子是出来采买的。

    柳月明想,顾大人真是好雅兴,好清闲,不是才升的礼部尚书,怎地竟然有时间逛街。

    顾怀宁像是没看见她的疑惑,客客气气地行礼问安,“柳姑娘今日不用去画院?”

    柳月明客客气气地回礼,“要去的,这不刚从画院出来。”

    她说完指了指和宁门的方向。

    “月明妹妹,你来御街干什么,也是采买吗?你想买什么,只管问姐姐我好了,我对御街最熟悉了。”

    顾盈盈操持家务一把好手,她瞧着两人,感觉哪里不对,忙引开话题。

    柳月明再一次行礼谢恩,“那日顾大人送家父回府,还未曾致谢。今日得以遇见,月明谢顾大人。当日若不是您,天寒地冻的,家父说不定早就……”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顾怀宁笑着回,“令兄已经谢过多次,柳姑娘就不要再客气了。”

    “兄长是兄长,我是我,大人可以说是救了家父一命,于情于理,月明和兄长都应该感谢。”

    若是再说下去,恐怕只会没完没了,顾盈盈尴尬地拉着顾怀宁要走,“家里还有事情要处理,我们就先告辞了,柳妹妹您请便。”

    柳月明看着两人越走越远,突然想到,顾怀宁像是鹬蚌相争的渔翁。

    杨思忠丢了左相一职,周崇失去了最得意的学生,余昌明死了一个儿子,只有他,顾怀宁,什么都没做,只是回了一趟会稽郡,再回来就成了礼部尚书。

    而且是大宣朝最年轻的礼部尚书。

    如此一来,杨氏一族的势力,不断没有削减,反而加强。

    因为顾怀宁也是杨思忠的门生。

    柳月明很想问问顾怀宁怎么就那么巧,遇到柳善德,可惜他们已经走远了。

    她突然不想去找沈涤了,她决定去看看孙若云,听说她最近在和顾怀宁议亲。

    孙若云还在为那天爽约之事羞愧难当,门房通传柳月明来看她,马上起身亲自到门口迎接。见了人立刻拉着手,脸红着就要道歉。

    柳月明拦住她,“我知道你也是不得已,不用挂在心上。”

    孙若云红着眼,带柳月明到自己房中,让人将顾府刚送进来的珍珠发簪取来,要送柳月明一支。

    会稽郡盛产珍珠,看来传言是真的。

    孙府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官宦之家,孙若云又是家里最受宠爱的小女儿,顾怀宁想和孙府联姻,再正常不过。

    柳月明当然真心祝福他们。

    只是她不得不多想。

    像所有找到如意郎君的闺阁女子一样,看到珍珠发簪时,孙若云满心欢喜,她没有说这是顾府送来的,柳月明也懒得问。

    对这些首饰发饰,柳月明一向不怎么感兴趣。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她今日来找孙若云,只是想确定,她和顾怀宁议亲之事。

    现在看来,已经不用问了。

    她没选珍珠发簪,简单寒暄两句后,就和孙若云告辞了。

    又一次回到御街上,柳月明却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做什么。她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突然意识到,没有沈涤,她竟然失去了目标。

    她是因为沈涤穿越过来的,穿越过来后又一直跟着沈涤搜集素材,现在沈涤几天不在,她竟然不知道该干什么。

    这不,现在,她正在御街上漫无目的地乱逛。

    柳月明知道,这时候自己应该待在画院学习。可沈涤不在,她心思难宁,根本坐不住。

    她只好去找辛眉喝酒。

    谁知道赵季臻也在。

    赵季臻说,沈涤送谢文蔚回青田了,临走之前托本王告诉你,让你多看书。

    赵季臻说,沈涤走得匆忙,没来得及跟你说一声,让本王跟你解释。

    赵季臻说……

    柳月明觉得赵季臻好啰嗦,不知道辛眉整日面对这样一个男人,怎么受得了。想想他的钱财和相貌,又觉得忍忍也就过去了。

    辛眉说,“月明,你醉了。”

    柳月明摇头,“珍珠发簪好漂亮啊。”

    “你还要不要喝?”辛眉眯着眼问。

    “人家都有珍珠发簪,我什么都没有。”柳月明趴在桌上,“要是我也有该多好,沈涤怎么不送给我呢。”

    “他怎么就不送给我呢。”

    柳月明一直嘟嘟囔囔的,谁也没听清她到底说了什么。

    第二天早上,柳月明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在画院宿舍。

    林雪莲见她醒了,递过来一碗醒酒汤,“姑奶奶,你可算是醒了。”

    柳月明一脸懵逼,“我怎么回来的?”

    “祁王侧妃派人送你回来的啊,你怎地一点也不记得了。”林雪莲笑着凑过来,“你放心,他们悄悄来的,只有我知道。”

    辛眉?

    柳月明接过醒酒汤,一饮而尽,自言自语,“还是辛眉酒量好,比她多喝好几杯,竟然都没醉。”

    “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柳月明不想让人知道她和辛眉的关系,“我说谢谢辛王妃。”

    “月明,没想到你还真和祁王府有交情。昨天晚上要不是亲眼所见,我到今天都不敢相信。”

    林雪莲像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柳月明却在想,祁王府那么大,那么多空房间,赵季臻和辛眉两口子,竟然不让她在府里住一个晚上,还偷偷将她送回画院。真是扣扣索索,一点也不符合他们的身份。

    哼!

    “月明,还有一个事要特别感谢你。”林雪莲继续,“崔待诏昨天到文学院给我们作画了,还说要在除夕夜,进献到官家面前。”

    哦,这件事柳月明记得,是她安排的。没想到崔岩动作这么快,她刚联系好,人就去了。

    “不用谢,这是我答应你们的。而且崔待诏也有这个需求,以后他去的时候,你们一定要放松,该干什么干什么,这样他才能作出最贴切传神的画作,才能得到官家赞赏。”

    “哦哦,那我知道了,明日我就去告诉大家。”林雪莲恍然大悟,昨天崔待诏第一次画,她们都很紧张。

    “不过我还有一点要提醒你们,不该有的想法一定不要有,不然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到时候还会连累崔待诏。”

    柳月明知道,宫里的女人,十个有九个想得到官家宠幸,一朝飞上枝头凤凰,不仅自己,甚至整个家族都不用再奋斗。而且之前也不是没有此种案例。

    “你放心,我知道的。”林雪莲捏着衣襟,面上有些惊慌失措。

    柳月明看这样子已经知道,肯定有人有这种想法了。不过各人有各命,她也不能阻拦别人飞黄腾达。她已经提醒过,尽到责任了,多说无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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