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

    李秋笙说,太子是心病,药石无用。

    柳月明将原话告诉沈涤。

    沈涤拿着笔的手停顿在半空,他知道是心病,这么多年,太子就是因为这些心病才不类君。

    才被一些人诟病。

    心病需要心药,太子的药是官家,可官家……沈涤知道这事情虽然难于上青天,可必须要解决,因为太子是储君。

    储君,副主。

    太子自出生起,就注定了他要担负起天下人的希望。

    而他,一个做臣子的,失了储君的约。储君只是将他拦在门外已经是宽宏大量,他若再不识趣,负荆请罪,恐怕就要变成天下人的罪人了。

    “太子到底是什么心病?”柳月明不解,平日里看起来,挺正常的一个人。

    “难道就是皇后娘娘去的早,小时候被其他人欺负那些事?”

    她想不明白,赵炯七尺男儿,一表人才的,看起来不像那么优柔寡断啊。

    看她,虽然父母健在,可约等于零。从小到大也被欺凌过,还不是心智健全长到现在。

    沈涤摇头,“皇后娘娘曾经答应会一直陪着他,谁知后来突然得了一场重病去了。她去的时候太子睡着了,等他醒来的时候娘娘已经不在了。”

    “哦。”柳月明好像明白了,“在他心里皇后娘娘失信了。”

    怪不得您去求见多次都吃了闭门羹。

    “所以为师是一定要去东宫的。”沈涤提起笔,“李典药最近也没去东宫?”

    柳月明点头,“说是贵妃娘娘病了,医药局的人都忙着去伺候,她一人顶了好几人的差事,根本不得空闲。”

    果然,贵妃病了,还真是时候。

    沈涤不用想都知道,这肯定是那位的手段。他有些疑惑,不是早有传言说官家快不行了,怎么又撑了这么长时间。若再这样拖下去,恐怕,很多事情就说不好了。

    后位空缺多年,如果贵妃再没了,后宫将再次掀起轩然大波,扰乱前朝。

    “月明,你不是说要请崔待诏去文学院给她们作画?”

    “已经去过了。”柳月明回,“听雪莲说崔待诏很好,我想这画应该不会差。”

    崔岩擅长人物图,又熟悉前朝侍女图,来画文学院的女使们再适合不过。只是,文学院那帮人,迂腐,等除夕家宴上知道事情真相,恐怕又要到官家面前弹劾了。

    不过,管不了那么多了,从他将杨思忠的罪证摆在官家面前,官家却连看都未看一眼时,沈涤已经做好了被万人唾骂的心理准备。

    柳月明还不知道,这些都在沈涤的谋划之中。

    他坚持心中正义,也认识到必须采取一些手段才能达到目的时,他开始积极谋划。所以当听柳月明说文学院的女使们仰慕崔岩后,便建议她请崔岩去给女使们作画。

    崔岩本不想多管闲事,最近画院的事就够他忙的了。可沈涤说他擅长仕女图,画艺不在前朝那个谁谁之下,他头脑一热,轻率答应了。

    沈涤看着站在身旁研墨的柳月明,盼着有一天,当她知道所有的真相后,仍能轻快地唤他一声老师。

    ~~~

    顾敏中何时到京城的,顾怀宁都没听到任何消息。当他下朝后回到家里时,顾敏中正坐在大厅用膳。

    他看了眼站在一侧伺候布菜的阿姊,即便心里有一百个不情愿,也还是走过去,行礼问安。

    顾敏中看都未看他一眼,“回来了。”

    顾怀宁答,“是。”

    “可还习惯?”他问的是在礼部当差。

    顾怀宁答,“习惯。”

    “这次为了安排你进礼部,族里付出很大代价,你必须心里有数。”顾敏中放下筷子。

    顾怀宁答,“是。”

    “坐下用膳。”

    站在一旁,一直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出一下的顾盈盈努力朝弟弟使眼色。

    顾怀宁终于迈步走过去,“谢祖父。”

    顾敏中其实是顾怀宁亲祖父的堂兄,当年顾敏中辞官回会稽后,在家乡建了一座私塾,所有顾氏子弟都可以免费入读。后来他又修建宗祠,是会稽顾氏一族的老祖宗,名望颇高。

    “我来的有些突然,事先没有告诉你,你也不要多想。”

    “没有。”顾怀宁答。

    “没有就好,你且记住,无论如何你终究姓顾,在京中凡事为都要为整个家族考虑,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顾敏中想告诉顾怀宁,当年他之所以舍弃京城荣华富贵,回到穷乡僻野的会稽大山筚路蓝缕,也是如此。

    他看了眼坐在对面的顾怀宁,终是没忍住,将这些话咽了回去。罢了罢了,还年轻。

    顾怀宁咬紧牙关,“是。”

    “和孙家的婚事,你一定要抓紧,族里已经备好了彩礼,就等着你的好消息。”

    顾敏中此行入京目的有三,一是为顾怀宁操办婚事,二是送顾盈盈入宫,三是借杨思忠下野之际重入朝堂。

    “是。”

    用完膳后,顾敏中要回房休息,都走到院子里了,他突然回过头,看着顾怀宁,“贵妃不行了,官家肯定要选人入宫。我已经问过你阿姊的意思了,你实相些,送她入宫,说不定官家还能让你亲自主持她的册封礼。”

    他顾氏家族的女儿,不入宫则已,一入宫便要做中宫之位。

    顾敏中的这些话犹如晴天霹雳,直击顾怀宁脑门。他看向阿姊,阿姊解释,“怀宁,入宫也是条出路。”

    顾怀宁崩溃了,他拼命压抑自己,“可是,怀宁宁愿你嫁个普通人家,也不要为了怀宁入宫。”

    “怀宁,从我们出生的那一天起,就已经注定了这样的结果。”

    顾盈盈看着顾敏中离开的方向,就像这里明明是她和怀宁的家,祖父还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因为这个家是他买下的,所以家里的一草一木都得听他的。因为他们姊弟是族里养大的,所以……

    “阿姊……”

    “怀宁,阿姊累了,想回去休息。”顾盈盈笑着看向顾怀宁,“这这样了,阿姊已经决定了。”

    顾家长女入宫受封为妃,嫡子迎娶孙府千金,假偶天成,好事成双,多么吸引人的话题。

    顾盈盈心里很清楚,他们姊弟,不过是整个顾氏一族复出的牺牲品。

    顾怀宁站在原地,酸楚难抑。

    早知道会这般身不由己,当初就不应该答应他入京,也不要住在这大房子里,听那帮人的控制勒索。

    ~~~

    柳月明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进东宫,就是不知道沈涤愿不愿意。

    其实她也很想知道,在目前这种境况下,沈涤要怎么破解他和赵炯之间的僵局,可是她又忍不住想出谋划策。

    眼看着快要结束一天的工作了,沈涤还是没有想到办法。她终于没忍住,自告奋勇,“老师,我有个,小小的建议。”

    沈涤抬头看她。

    “我上次去东宫时,看见东宫北边院墙比较矮,那里是东宫的小厨房,比较僻静,我们可以,可以。”

    柳月明用动作示意,翻进去。

    沈涤见她那滑稽的模样,没忍住笑了。

    笑意直达眼角。

    柳月明记得,这还是他自谢文蔚离开后第一次笑。

    “您觉得怎么样?”她试探着问。

    “不怎么样。”沈涤还在笑,“不过可以一试。”

    柳月明失落的脸上,瞬间转阴为晴,“那我们,走吧。”

    趁着夜深人静,月黑风高,去东宫蹭赵炯小厨房的烤肉吃。

    沈涤就这样跟着柳月明一路避开人,快步溜到东宫院墙外,又弯着腰悄悄挪到北边后院墙。

    到了地方一瞧,还真是,这里的院墙他们只要稍微用力蹦一下,就能越过去。

    没等沈涤行动,柳月明已经开始爬墙了。

    她长这么大虽然没有爬过墙,小时候却经常爬树。这墙比树差远了,所以她毫不费力,直接爬了上去。

    然后就见她站在墙头,朝沈涤挥手,小声说,“老师,快,快来。”

    说话的时候还不忘左看看右瞅瞅,生怕被人抓了去,直接扭送到赵炯面前。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丢人了。

    当着孙三平和梁都知,还有那一群乳臭未干的小黄门的面,妥妥的社死。

    冬日天黑的早,此刻周围一片黑暗,沈涤站在墙下,看见柳月明站在墙头。月光昏沉沉的,照在她的身上,朦胧中隐隐约约,像他前几日回青田路上做的那个梦。

    他衣衫褴褛地被人押上断头台,旁人都在笑,只有她在台下拼命哭喊,拼命朝所有人磕头,求他们放了沈佑安。

    从这场梦中惊醒过来,沈涤意识到怀里抱着的是谢文蔚的骨灰。那天凌晨,他躺在老乡回城的破车上,对着天上的明月发誓。

    这一生,决不再让柳月明哭。

    所以,他配合她,笑着翻身上墙,稳稳站在墙头,和她并肩。

    “老师,您看,厨房没人,院子里也没什么动静,太子肯定在用膳。”柳月明用力闻了闻空气,没有烤肉香,差评。

    在此之前,沈涤从未听过哪家高门贵女深夜翻墙头的评书,也未见过哪个大家闺秀和柳月明一样古灵精怪。

    爬墙非君子所为,可这些规矩道德,在柳月明那里,好像根本不适用。她才不管什么君子不君子,她只管结果。

    “下来吧,说不定还真能蹭到饭。”沈涤一跃而下,落在墙边的草地上,然后很自然地朝柳月明伸出手,“为师接着你。”

    柳月明的脸瞬间通红,幸亏天黑了,不然就要被发现了。见沈涤迟迟不肯收回手,她只好将右手伸过去,搭在他的手上,借力跳下来。

    沈涤的手,好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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