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若云坐在窗前,看着手中的珍珠发簪发呆。自派人送来这几个发簪后,顾府那边再未有任何音信送来。
她想起初见顾怀宁的那天,是在柳月明的生日宴会上。
他同顾家阿姊一起走过来,芝兰玉树的模样,让在场的女眷都惊亮了眼。
出生将府的她是看不上他那种文弱书生的,肩不能提手不能扛。可是那天玩游戏,他们阴差阳错被分到一组。从此就好像命中注定一般,她经常能遇见他。
在御街上看见他同柳月明说话,和柳月明一起去太平楼看见他在款待宾客,从柳府回家的路上遇见他……
直到顾府派人送来会稽郡才有的珍珠发簪,种种过往在心里来来回回,孙若云终于确定,原来这就是嫂嫂们常说的“缘分”。
母亲说别看顾府虽然在京中没有什么势力,在会稽却是响当当,还有他们的祖父,那位可是曾经伴过官家打天下的。
总之,母亲认为,她若能嫁去顾府,是最好不过了。
就连几个哥哥也这样认为,说眼下顾怀宁风头正盛,甚至还有传言说顾敏中要东山再起,京中好多有女儿的世家都在想方设法和他们搭上线。
一开始,孙若云没觉得什么,现在却觉得,这一生,非顾怀宁不嫁了。
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才几天没有消息,她就牵肠挂肚,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孙若云觉得自己中毒了,嫂嫂们说她中了相思毒。
今天她正愁苦怎么还没有消息送来,就听见外面看门的小厮跑进来,“小姐,小姐,有信了,有信了。”
房里伺候的锦绣在门口将人拦下,“干什么着急忙慌的,吓着小姐怎么办。”
“锦绣姐姐可别生气,顾府来信了!”小厮喘着气,举着手里的信。
“来信就来信了,瞧你跑成什么样,越来越没有规矩,仔细我让张妈妈打你嘴巴子。”锦绣接过信还不忘教训小厮一顿,“以后再有信来可不能这样。”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小姐眼巴巴等着顾府送信来呢。”
说完一扭身,进去了。
小厮哈着气,“知道了,锦绣姐姐。”
听到顾府来信后,孙若云早就坐不住了,等锦绣一进来,就迫不及待迎上去,打开信。
是顾府的请帖,顾怀宁亲笔所书。
邀请她三日后去顾府参加诗会,还可以叫上她们诗社的其他成员。
孙若云立刻想到了柳月明,还有周莹,还有祁王侧妃。
“锦绣,研墨。”
她要给顾怀宁回信,还要给月明她们写信,一想到当初大家筹备诗会的场景,激动之情无以言表。
孙若云以为,顾怀宁还记得,她们的诗会,因为种种原因从未成功举办过一次。
她以为,顾怀宁这是在借组织诗会,替她圆一个梦。
孙若云坚信,此生非顾怀宁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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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月明没想到,顾怀宁会亲自送请帖到家里。因为她昨日已经收到孙若云的信,并且已经回了她一定去。
一家人正在用早膳,看见顾大人一身官服站在门口,都没搞明白是什么情况,还是柳云深反应快,接过请帖,“顾大人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大人这是……”柳善德实在无法相信,他只是来送请帖。
顾怀宁摘下帽子,扑掉帽顶上的雪,“突然到访,叨扰各位,着实唐突。只是顾某近日公务繁忙,实在抽不出时间,只好趁上朝前来经过贵府时来送请帖。还请待诏、夫人,公子和小姐原谅。”
说完看向柳月明。
“哦,没事没事,若云已经写信邀请我了,明日我和哥哥都去,都去。”
柳月明以为,顾怀宁和孙若云,这时候已经算是一家人了,他突然来家里,可能是为了替她传话。
柳善德也解释,“大人放心,犬子和小女已经和家里说过了,明日去贵府参加诗会,我和夫人都支持,都支持。”
顾怀宁松了一口气,戴好帽子,“那就不打扰了。”
还没等柳云深冲出去送,人已经快步离开,往巷子口去了。
顾怀宁走后,彭氏才反应过来,“顾大人该不会是在怪那天他送你回来后,我们没有邀请他来家里做客致谢。”
额,柳云深无语。
“顾大人怎么会计较这些小事,他应该真的是路过,想邀请我和妹妹去参加明日的诗会。”
“为父觉得也是,云深,你明日也不要在家里温习功课了,带妹妹一起去,也见识见识大户人家的待客之道。”
柳善德若有所思,说完这句话后起身准备去画院,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女儿,“记得向沈先生请假。”
柳月明觉得哪里不对,顾怀宁堂堂一个礼部尚书,家里又那么有钱,还能找不到一个送信的小厮?!
她跑回藏绿阁,翻出孙若云写的信,上面明明写着,“顾府派人送信来……”
派人?送信?
不是顾怀宁亲自去送的。
可顾怀宁却亲自到他家来送请帖,联想到那日顾怀宁送柳善德回家之事,柳月明觉得很蹊跷。
她要亲自去问顾怀宁。
她一直在怎么去礼部找顾怀宁,以至于给沈涤研墨的时候也心不在焉,一不小心打翻砚台,墨水洒了一桌子。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想进画院。”沈涤声音里夹杂着不耐烦,“还不快收拾,站着干什么。”
沈涤从未对自己发过脾气,柳月明心里很委屈,要不是你当初答应帮我查,却到现在都没查出来,我会这样嘛!
可她还记着自己的身份,忍住眼泪将桌子收拾干净,弯腰捡起地上的砚台,重新研墨。
沈涤其实听见她哭了,可他至始至终都没抬头,他的眼睛跟着笔尖转动,他的心被揉的粉碎。他想让柳月明离开自己,越远越好。
最好离开画院,离开京城。
可他也知道,这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就算她在这时候能成功离开,也会被人恶意揣测,更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沈涤从未觉得,保护柳月明这件事,会变得如此棘手。
研好墨后,柳月明悄悄离开。她屏气凝神,努力让眼泪回到眼眶里,穿过万松山麓的回廊,来到书房。
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崔岩。
书房在他的整顿下,不仅干净整洁,而且新购置了很多专业书籍,用“汗牛充栋”来形容都不为过。
后来柳月明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到书房来,她通常都是拿一本书躲在角落里,听进来借书的画学生吐槽谁谁谁上课怎么样怎么样,观察他们借的都是什么书,自己也去借来看。
没想到崔岩也会来借书。
她本想绕过去,不和崔岩打招呼,他却主动走过来,瞧她眼圈红红的,漫不经心问,“怎么不在沈艺学跟前?”
“沈艺学,沈艺学让我来找本书。”柳月明撒谎。
“哦。”崔岩也没多问,转身往门口去,刚走两步又停下来,回头看向柳月明,“本待诏亲自去文学院给你那帮小姐妹作画,你怎地连句谢谢都没有。”
她这一问,倒让柳月明不好意思了,“谢,谢谢,崔待诏。”
“逗你玩呢。”崔岩转身负手离开,“瞧把你吓得。”
他知道这都是沈涤的把戏,柳月明不过是个挡箭牌,不过他心甘情愿被沈涤利用,谁让他是这宫廷画院的待诏,负责打理整个画院。
柳月明随便从书架上拿了本书,躲在一处僻静角落里,翻开书看。还没两页,整个人已经昏昏欲睡。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书房黑漆漆的,空无一人。窗外北风呼啸,她怕极了。哆哆嗦嗦从地上爬起来,借着昏暗的月光,顺着墙角往门口走。
好像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奇怪的触感一下子触动柳月明的神经。啊啊啊啊,她发了疯一般往门口冲。
刚冲没多久,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
她以为是鬼,啊啊啊啊叫地更大声,用力闭着眼睛,拼命挣扎,拼命挥手捶打,直到被鬼抓住两只手。
“月明。”
是沈涤的声音?!
“睁开眼睛,是我。”
柳月明缓缓睁开眼睛,试探着看了下,真的是沈涤!
哇的一声哭出来,“老师,您怎么在这?吓死我了。”
说完又哭了起来。
沈涤将人紧紧搂在怀里,“不怕,月明不怕,有为师在。”
“老师,您怎么在这里?”被沈涤搂得太紧,哭了一阵后感觉呼吸不畅,柳月明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红着脸,转移注意力。
“崔待诏说你在书房,好像被人欺负了,不放心,让为师来看一眼。”
明明是他见人走了不放心,明明是他等了大半天仍不见人影满画院地找,明明是他问崔岩有没有看见柳月明……
他就是不肯说实话。
“哦。”柳月明有些失望,还是崔待诏好,刀子嘴豆腐心,比某些铁石心肠的人好一百倍。
“为师送你回去。”
她哭得不能自己,胸前那一片跟着上下起伏,沈涤有些口干舌燥。他拉着柳月明的手,在前面走,柳月明乖乖被他拉着,跟在后面。
直到走到书房大门处,沈涤才松开她的手。
柳月明想起他在东宫后墙上拉自己手的场景,周围又冷又暗,她放心地将手交到他手里。可是,今夜,在走出书房大门之前,他松开了她的手。
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他们是师徒。
在这个瞬间,柳月明突然意识到,是自己贪心太重,想要的太多。一个穿越过来的人,还奢望不存在的感情。
她转哭为笑,拜别沈涤,擦干眼泪,转身走进无边无际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