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难道这就是她想方设法要找的沈涤?不是应该才及弱冠嘛,这好像长得也太匆忙了些。

    约莫是一开始对“沈涤”此人寄予的希望太高,以至于见到真人时才会产生这样的落差。柳月明心中闪过一丝失望。可转念又想,作为一名合格的未来的史学家,在研究历史的时候不应该受年龄、外貌等客观因素影响,因为这样会导致研究成果带上主观色彩。所以,无论沈涤是丑是美,是年轻还是年老,都不应该成为她搜集资料的障碍。她更不能因为真实的沈涤和自己想象中的沈涤不一样,而有失偏颇。

    她要做的就是记录客观事实,在此基础上,探究“沈涤”的人生和选择。

    退一万步讲,也有可能史书中记载的“咸宁元年生”是错误的,实际上沈涤在咸宁元年已经会打酱油了。因为历史毕竟是靠纸笔记载、口舌相传,又曾发生过焚书、党禁等一系列冤假错案,又参杂著笔立说者个人主观色彩,出现误载,也是情有可原。

    这不,她自己刚才就差点成外貌协会会员了。

    主观色彩是客观历史的天敌。

    只是这样的话,史书中的那十六字就再没有任何可用的信息了。

    柳月明被固有的思维束缚,忘记此刻其实沈涤这个人已经真真切切站在她面前,她不用再去史书中寻找有用的信息,她只需要作为旁观者,记录下关于沈涤的一切即可。就等于她是沈涤的专属起居郎。

    彭氏见女儿有些心不在焉,还以为是身体欠佳,忙唤了声,“圆圆,又不舒服了?”

    柳月明这才回过神来,又觉着反正是为了毕业,她只要找到资料就好,沈涤年若几何,倒不是很重要。如果能找到更严谨的证据,说不定还可以修正史籍中的错误之处。到时不仅能顺利毕业,还有望成为史学研究的后起之秀。

    柳月明虽然对毕业后成为专业的研究学者没有多少兴趣,但也没人会拒绝送到手边的研究成果。想到这些,她很快释怀,看着坐在对面的沈母,心中又是一喜。

    导师说要找的只是关于沈涤的资料,若是我能找到沈母、沈父,甚至整个沈氏家族,那岂不是更好。便眉目含笑,吩咐翠云将摆在自己面前的一盘清炒莲藕送到沈母面前,“方才进来时听见伯母咳嗽,听声音约莫是肺热导致,这莲藕最是清热解毒,伯母尝尝。”

    沈母笑着道谢,夹了一块送到嘴里。“二小姐慧眼,老身这个毛病有十多年了,一直不见好。”

    柳月明这一番话倒是让坐在旁边的彭氏很是惊讶,不过她面上却未显露半分,只是奇怪这个女儿怎地大病一场后,竟然学会了给人看病开方。总感觉和生病前有些不一样,却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其实这只是因为柳月明是个吃货,喜欢研究食疗。而她老家的邻居奶奶也有这个毛病,这才歪打正着。

    屏风后男子们在推杯换盏,交谈声此起彼伏。女士们这一桌简单便散的早,彭氏吩咐方嬷嬷亲自送沈母到住处,还特意将红梅安排过去伺候两日。

    彭氏仁慈心善,五年前从青州举家迁到京城的路上,见到太多吃不饱饭穿不着衣的穷苦人,所以但凡有长子书院里的同窗要来,都热情款待,安排妥贴。纵然府里也不是很宽裕,她还经常同长子说要多接济书院里需要帮助的同窗。

    柳府虽然不大,尚有客房两间,生活用具一应俱全。有客人来住时,更换床褥即可,方便得很。柳云深的其他几位好友家在京城,这次便只安排了沈氏母子留宿。

    客房同藏绿阁一个方向,柳月明便自告奋勇替方嬷嬷送沈母过去。

    她们二人在前面走,丫鬟婆子们提灯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冬日天黑的早,方才又同男客们告别耽误了片刻,一行人走出前厅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沉。

    因想从沈母这里知道更多资料,柳月明格外殷勤,搀扶沈母边走边闲聊。

    “听哥哥说,您家公子在书院里读书是一等一的好,让他着实羡慕。”她刚穿越过来,同柳云深还没说上几句,这话自然是瞎编的。

    不过要论夸人,柳月明敢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二。

    家里重男轻女,因她是个女孩,爷爷奶奶都不待见。后来父母离婚又相继结婚,她成了孤家寡人,在外公外婆家长大,早就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大公子谬赞,我那小子性格沉闷,除了读书没有其他爱好。幸得大公子和几位同窗不嫌弃,愿意同他交游。实在是涤儿三生有幸,得遇良友。”

    “伯母我听您口音不像北方人,您是从南方来的?”

    沈母虽然努力纠正自己的口音,却还是让柳月明听出来一些南方腔调。她毕竟在南方上学,对这点还是很有把握的。

    只是没想到中华文化如此博大精深,一脉相承,过了一千多年,都没什么变化。

    “姑娘真是好耳力,老身是永嘉青田人士,今春家中突遭变故,涤儿不忍我孤身一人留在家乡,便带着我这个老婆子一同入京备考。”

    柳月明以为沈涤应该是大户人家出身,穷苦人家的孩子哪有闲情逸致读书画画。

    如今亲耳听到沈母带着悲伤语气说出来的这些,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样的过往。怪不得年岁不大,发丝白了不少。看来这一年,他定是没少受磋磨。如此,她也就想明白了沈涤鬓角的白发。

    “沈公子是个孝顺的。”饶是她,一个不轻易动感情的人,听沈母说完这些,鼻子也酸酸的。

    “是啊,涤儿孝顺。”沈母说着又叹起气来,“若不是他坚持带我入京,说不定我早就老家离开人世了。”

    沈家发生了什么变故,柳月明还不清楚。不过看沈母神情,又结合她方才所言,应该是挺严重的事情。她虽然还有很多问题想知道答案,可是看见沈母说到伤心处已经开始垂泪,不忍继续让她想起伤心往事。况且如今已经知道沈涤是何许人,找到资料也是早晚之事,便作罢。

    说话间客房已到,柳月明送沈母进去,又正儿八经地叮嘱一番伺候的下人,这才带着翠云回藏绿阁。

    回去的路上,翠云也有些情绪低落,“没想到沈公子仪表堂堂,身世却如此凄惨。”

    身世凄惨柳月明是赞同的,但是仪表堂堂?柳月明实在不敢苟同。

    她想起席间瞥见的沈涤,哪里就仪表堂堂了,那双眼睛笑起来都成一条缝了,脸上褶子也有不少,再说那身材,和堂堂是完全不沾边的啊。

    柳月明不禁怀疑,翠云的审美还真有点与众不同。可一想到她今日为自己装扮的如此好看,又怀疑是不是她只对男子有不同标准。不过今夜还是有收获的,这下总算知道一条有用的信息了,沈涤祖籍永嘉郡青田县。

    那边翠云还在感慨,柳月明却着急回去躺平。若说这穿越有什么不好,必须是要时刻仪态端庄这一点。坐要有坐相,站要有站相,笑不能露齿,话不能多说。这头上装饰又多,发髻又重,一顿饭下来,腰酸背痛的。

    可越着急越出乱。

    天色太黑,柳月明在前面带错了路。等翠云反应过来,主仆二人已经走到了清雅居附近的荷塘边。想着从清雅居到藏绿阁还要走上好一会,柳月明决定暂时在荷塘边的小亭子里休整片刻。

    翠云站在身后掌灯。

    柳月明解下披风,随意依在美人靠上,探头看向岸边的枯荷残雪。

    记忆中有很多场大雪。那时候爸妈还没有离婚,闲暇之余,一家人坐在窗前的餐桌上,一边吃饭,一边看远处山上的雪景。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柳月明看着荷塘月色,想起前尘往事,恍然如梦。

    沈涤和柳云深刚走出清雅居院门,便看见冬日、残荷、烛光、一个明媚的小姑娘,一袭红衣,百无聊赖地看着水中的月亮。时间彷佛在那一刻静止,他的内心终于获得片刻安宁。

    柳云深笑着介绍,“那就是舍妹。”说完已经踱步往亭子的方向去,“这么晚了不回去休息,不知道在这里干什么。”

    沈涤笑笑,借着月光,隐约看见那小姑娘眼里的愁绪,他跟着柳云深走过去。

    “圆圆。”隔着一条窄塘,柳云深站在岸边喊。

    圆圆,是的,沈涤记得柳云深经常提起,他家里有个妹妹唤月明,小字圆圆。他也记得柳云深当时一脸宠溺地解释,为什么名月明小字又唤圆圆呢,因为妹妹出生那天夜晚,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娘说月亮又大又圆又亮,是好兆头,就叫月明,小字圆圆吧。

    那时候他很羡慕柳云深,有个可爱的妹妹,还有一双仁慈善良的父母。

    听见有人喊自己,柳月明抬头,看见哥哥和一个陌生男子站在对面,忙站起身浅浅行礼。她和这个哥哥只在晚宴前见过一面,知道的所有信息也都是去前厅路上翠云在她耳边念叨的。

    柳云深是个好哥哥,所以她决定做个好妹妹。

    柳月明同翠云一道迈步,绕过回廊,走到哥哥面前,又朝着哥哥身边的陌生男子行礼问安。方才隔得远没看清楚,如今站在眼前却看得真真的。眼前这位公子面若冠玉,儒雅方正,这才称得上翠云口中的仪表堂堂嘛。

    柳月明是个社恐,和熟悉的人可以有很多话说,见到陌生人却容易紧张。她紧张低头,倒是没注意到身后翠云脸上的惊讶和欢喜。

    行过礼后,她转头看向柳云深,“哥哥刚从清雅居出来?”

    柳云深笑着点头,一脸宠溺,“沈先生和为兄明日要去杨相家里拜会,晚宴的时候没有来得及同爹娘说清楚。我说明日一早再说也来得及,沈先生坚持礼数。这不刚送走另外几个同窗,我们就过来了。”

    沈先生?

    柳月明有一瞬间的恍惚,难道今天有两位姓沈的到家里来做客?不应该啊,红梅说只有沈涤一个人的。她看着眼前这位沈公子,实在难以将他同席间瞥见的那位对上。

    正一脸困惑呢,瞧着沈涤躬身还礼。

    “在下沈涤,是令兄在白鹿书院的同窗。今日多有叨扰,还请柳姑娘莫要怪罪。”

    沈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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