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柳月明彻底恍惚了。

    沈涤不是那位吗?难道是我听错了?回头瞟了眼翠云,翠云一脸难掩的喜悦。柳月明后知后觉,看来眼前这位确实是翠云口中的那个沈公子了。

    原来真是自己搞错了。

    她是个慢热型的,研究了“沈涤”这么多天,自以为很熟。可这会真见着人了,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有些手足无措。偏偏一向善于言辞的大哥此刻安静得像根木头,柳月明急得一张小脸又红又热。不过好在是夜晚,灯光昏暗,对面人看不太清,才不至于那么尴尬。

    沈涤却好像是看出了她的窘迫,一双凤眼很是从容,眼底深邃似天上银河,“沈某并不是故意要叨扰令慈,实在是明日一早便要去杨府拜会,怕扰了老爷夫人休息,这才不得已为之。”

    他说话不紧不慢,阴阳顿挫,似晨钟暮鼓,撩人心弦。

    当你一直靠着文字资料探究的对象,真真切切出现在你面前,你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你只能红着脸着急、尴尬、纠结……

    柳月明此刻就是这种状态。

    她查了图书馆关于沈涤的所有资料,都没有找到一星半点,她有很多问题要找到答案。比如你究竟是哪一年出生的?你什么时候进入官场的?你有没有娶妻?

    如今沈涤这个人就站在眼前,她的脑袋却一片空白。

    她听见柳云深说话,“沈先生客气,您肯来柳府已经是蓬荜生辉,家父家母感激不尽,何来叨扰一说。”

    也听见沈涤回应,“自然是要感谢的。”

    可她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努力张大嘴巴,努力想发出声音,却像在做梦,像海岸搁浅的鲸,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虽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可从两人客气的话语中,柳月明抓住了一条有用的信息:他们明日一早要去杨府!

    她今日听翠云说起那位表小姐时就十分好奇,想知道是何许人也。正愁找不到机会,没想到机会自己送上门来了。

    她是个适应能力极强的人,有了目标后也不尴尬了,笑着问柳云深,“哥哥,妹妹有几日没去杨府请安了,明日能否带妹妹同去?”

    柳月明清楚,柳府的哥哥最是心善,她想要什么,只要撒撒娇,他十有八九会同意。

    要是往常,柳云深肯定乐意。

    柳府虽然不是高门贵地,因与杨相同乡,父亲又得杨相举荐才入画院,比其他人关系相比倒是近一些。平日里两府来往也颇多,甚至有一些人走门路都走到柳善德这里来了。杨府的表小姐也经常带着妹妹去参加京城各府的宴饮,杨相夫妇待他们兄妹二人更是十分亲近,像自家晚辈一般。可母亲刚才才叮嘱过他,说妹妹大病初愈,需要静养,让他在家这段时日没事少去藏绿阁。

    藏绿阁都要少去了,当然更不能出门了。

    柳云深只好摇头,“好圆圆,你身子还未好全,等你好了哥哥再带你去。”

    柳月明一听不高兴了。

    谁说我身子没好全,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她身体素质一向很好,才不是病秧子。柳月明故技重施,一边拉着哥哥的袖袍撒娇,一边伸伸胳膊腿,“好哥哥,你就带我去吧,我都好几日没见着婉瑜了。”

    翠云同她讲杨府表小姐的时候,说了她叫张婉瑜。因父亲病逝,母亲带着她从临海投奔回京,这才得了表小姐的名号。而且,柳月明从翠云那里还听到了一个小八卦,哥哥好像对这位表小姐青眼有加。

    嘻嘻。

    妹妹是开心果,每次去杨府都能将杨相和夫人逗得眉开眼笑。柳云深是个木愣子,也想带妹妹一起去,可他又是个孝顺孩子,实在不忍违背母亲,只得摇头。

    亲哥哥不行,那换一个?

    柳月明看着站在哥哥旁边的沈涤,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泛着暖意,“沈家哥哥,要不你带我去吧。你是家里的贵客,我娘肯定会同意的。”

    她真为自己的聪明才智点赞。

    沈家哥哥?柳云深当场愣住。

    妹妹啊,我的好妹妹,眼前这位和咱们的爹同为杨相的学生,又是京城数一数二的俊才,你哥我都要叫一声先生,你一声沈家哥哥,岂不是乱了辈分。

    沈涤这一下也确实有些愣了。

    他早就听柳云深说起他这位古灵精怪的妹妹,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曾经也有个妹妹,十年前不幸遇难,那时她才五六岁,扎着小辫子。从那以后,再无人唤他哥哥。在清雅居柳夫人叮嘱云深兄的话他也听见了,柳夫人的担心不无道理,他一个客人,不能违逆。

    柳月明见他欲言又止,已经知道答案了,也不好他们为难,撅着小嘴,委屈巴巴地说算了,我下次再去好了。

    柳云深和沈涤又齐齐松了口气。

    按照妹妹的性格,柳云深原以为她还要纠缠一会,没想到这么快就放弃了,又有些于心不忍,“好圆圆,你明日就在家里休息,哥哥给你带御街上宋家糖果铺的最新果子。”

    柳月明才不想要什么果子呢。

    她从哥哥和沈涤的神情中已经大致猜出来了,肯定是娘方才同他们说了什么,他们才左右为难。不过此路不通,另想办法好了。但是糖果肯定是要收下的,毕竟藏绿阁里还有几个小丫头等着被她收买呢。

    柳月明甜甜地答好,然后行礼告退,“那妹妹就回去休息了。”

    沈涤看着这小小的人儿慢慢消失在视线中,回头看着柳云深笑问,“沈家哥哥?

    额。

    柳云深一脸无辜,赔着笑,“不知者无罪,沈先生海涵。”

    夜色中,沈涤嘴角上扬。

    清雅居内,柳善德正在听夫人说杨府长媳带来的那些话。

    “大媳妇说,两人相约在香积寺见面,为了掩人耳目才来拉着咱们家圆圆一起去。好在圆圆是个聪明的,路上瞧出端倪,还没到地就找了个机会跳下马车,这才淋了雨。听说还差点从马车上摔下来,幸亏赶马车的师傅技术好,及时勒住缰绳听了下来。”彭氏悄声,“可她今早醒来后一个字也没提,真是苦了这孩子。”

    “月明一向乖巧懂事,你也是知道的。只是此事关乎女子声名,万一出了什么差错祸及她,那就得不偿失了。咱们可没有杨相那么大的权势,能堵住整座香积寺的嘴。”柳善德说完深深叹气,“我看日后还是让月明不要同杨家表小姐来往,她那性子早晚要坏事。”

    “听说昨日在府里一哭二闹三上吊,非要见那人一眼才肯罢休。”彭氏都不好意思再说,“最后还是杨相亲自去告诫,才安静下来。”

    “也是被宠溺惯了,这才无法无天。”柳善德将爱妻搂在怀里,“说到养育孩子,还是你教子有方。我在画院当值,说到柳府的一双儿女,没有不夸赞的。”

    彭氏性格温软,听闻丈夫说这些话,耳根子一热,鼻子酸楚,这么多年,辛苦归辛苦,可有老爷记着念着,也就心满意足了。

    “只是不知道那人是谁,杨府现在也是一筹莫展。大媳妇说了,若是知道是谁,真想立刻将人捆了送去,好成全他们这对野鸳鸯。”

    “杨相定不会同意,当初三娘这门姻亲是他一手促成,自张相公病逝,他便立了规矩。一定要将婉瑜扶养成人,再替她寻门可靠的亲事。”想起往事,柳善德不甚唏嘘。

    彭氏同三娘虽不熟悉,这几年也听到些只言片语。说她当初并不想远嫁临海,是杨相为了拉拢张家,硬将人塞进花轿送过去的。难怪杨相一直纵容婉瑜这孩子越发没了规矩,这才导致如今难以收场的局面。

    昨夜柳善德入宫宿值,今晨又被临时诏去梅园,午后又同长子好友相聚闲谈,夫妻二人这才有时间说话,自是一夜温存。

    ~~~

    柳月明一路马不停蹄,估摸着终于逃离沈涤的视线范围,这才停下脚步,轻拍胸脯喘气。

    “二小姐,您走这么快干什么?”翠云提灯看路本就有些不方便,无奈二小姐走的飞快,她后面只好跑起来,这才勉强跟上。

    “快吗?”柳月明只是想快点离开,一点也没察觉到。

    大冬天的,翠云脸上都冒出细密的汗珠了。“二小姐,您昏迷的时候不是一直喊沈相公吗?方才见了他,奴婢瞧着倒是很陌生?”

    “沈先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俊才,出口成章,字字珠玑。我一直仰慕他的才华,总想见见能写出那般汹涌澎湃文章的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才说梦话的。”柳月明狡辩,“你还说他是仪表堂堂呢。”

    “二小姐,你讨厌。”翠云红着脸。

    “好啦好啦,不逗你玩啦。”见翠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柳月明这才作罢。“你也知道的,我不喜欢针织女红,对识文断字还有些兴趣。可哥哥在书院很少回来,爹爹又多在画院当值,家里都没人可以教我读书。我是想看看他平日里都看哪些书,有样学样,万一我也成了俊才呢。”

    额,翠云难以置信。

    还俊才呢,老爷去岁新年让您读的《女则》还都没翻页。

    柳月明自然不知道这些。

    这一次翠云在前面带路,主仆二人才回到藏绿阁。折腾了一日,柳月明腰酸背痛。任凭翠云带着两个小丫头收拾,一切妥当后她躺在床上,准备美美睡上一觉,却突然想起一件事。

    此时沈涤才二十岁,最快也要明年春闱高中。按照大宣朝的官员晋升,等他当上左相,至少需要一二十年。就算是有人举荐,破格提拔,他也不能一步登天。因为现在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是杨相,听翠云说他把持朝政十多年了。那就意味着她还要在这里再待上十多年,可到那时候同学们早毕业了,她还在这里吭哧吭哧搜集资料。

    柳月明突然觉得这次穿越很不合理。

    她最迟也要在毕业前找到资料写好论文,满打满算四年,更何况她穿越过来前只给沈涤半年时间。

    又是一夜辗转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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