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张婉瑜虽然是杨府的表小姐,待遇却和嫡亲的孙女一样。柳月明看着眼前比清雅居还大的宅院,不禁感慨。

    看来她们说的没错,相爷确实偏宠长女。只是这“落英轩”三个字,看起来与整座院子坐北朝南的好风水有些不搭。

    那书法笔风,也不是她曾见过的那种。

    杨夫人忙着吩咐厨房准备午膳招待客人,抽不出时间陪柳月明,派了房里嬷嬷带路。两个儿媳之前在张婉瑜这里吃了闭门羹,也不想再去自讨没趣,于是柳月明跟着杨家大小姐同去。

    一行人到门口见大门紧闭,身边的嬷嬷朝里面喊,“表小姐,柳家二小姐来看您了。”

    里面好一会没有动静,直到柳月明上前,甜着嗓音,“婉瑜姐姐,我是月明。”

    房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就看见张婉瑜站在房门中间,一张面庞描眉画唇,妆容精致,倒看不出来像是在禁足。

    “你还来干什么!”张婉瑜瞧着站在门口的柳月明,一想到是她坏了自己的好事就生气。

    柳月明这才慢慢察觉到不对。

    仔细回忆无论是杨夫人,还是杨家儿媳,还是这位杨家大小姐,再加上张婉瑜,待她好像都有些奇怪。再细想翠云的话,猜测应该是和香积寺有关。

    而且还是件不好的事。

    翠云在身后小声嘀咕,“真是狗咬吕洞宾。”

    杨家大小姐早就冲进去拉着女儿的手嘘寒问暖了,自然没听见翠云的唠叨。

    柳月明虽然也有些生气,但是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还是懂的,立刻给了翠云一个眼神,翠云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忙闭上嘴巴。

    柳月明静静站在门口,看着房内挽手叙旧的娘俩。张婉瑜身上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杨家人如此讳莫如深。而且这件事肯定给杨府带来了不好的影响,所以才不能为外人道。应该和那天去香积寺有关。

    她左思右想,难道张婉瑜在香积寺私会情郎!

    穿越小说里都是这样写的。

    呵呵,怪不得他们一家人守口如瓶。

    柳月明琢磨,张婉瑜此刻脸上不见一丝悲伤,说明杨家还未找到她的情郎。杨相虽然偏心长女,但也不会姑息她犯下如此大错。此时整个杨府表面上看着风平浪静,实际上应该都在竭尽全力查找那个外男。

    张婉瑜拉着母亲入内,又在她耳边窃窃私语,说不定就是在告诉她外男的消息。而她一想到哥哥对张婉瑜的感情,就不能袖手旁观。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柳月明快步上前,“听夫人说婉瑜姐姐不慎感染风寒,妹妹这里有一方子,姐姐可以看看,说不定有用。”其实她什么都没有,只是为了试探张婉瑜,看她到底是何居心。

    张婉瑜根本没有身体不适,此刻她也完全没有心思搭理柳月明,她必须要在外公找到那人之前,将香积寺的一切罪责推得一干二净。

    柳月明是最佳人选。

    而柳月明也明显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她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得闲斋内,杨思忠看着并排走进来的三人,眼底是藏不住的欣慰。

    柳云深这几年是他看着长大的,勤学好问、品性纯良,会读书,但人情往来还差一些,最多只能做到三品,再难有更进一步的建树。三子顽劣,朽木难雕。听书院老师说,他平日里也只喜欢和佑安一道。这也是他一直暗地资助沈佑安读书的原因之一。当然,他资助沈佑安最主要还是因为,他在这个人身上看到了希望。

    外人都道他是官家左膀右臂,最得官家信任。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自统一全国后,官家愈发刚愎自用,他如今高居相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虽有从龙之功,却最受官家忌讳。谁都不知道哪一日哪句话触动逆鳞,就落得满门抄斩的恶果。

    所以他急需培养一个接班人,一个可以继续维持杨家荣耀之人。

    他的三个儿子资质平庸,均不堪大任,这么多年,也只有沈佑安让他看到了希望。

    杨思忠仍记得十年前第一次看到沈涤的场景。

    那日也是现如今这样的寒冬,大雪下了一整夜都没有停的迹象。永嘉郡发生叛乱,他奉官家皇命派兵前去平乱。叛军血洗永嘉城,他们赶到的时候整座城已经变成一空城。永嘉郡守沈修平虽拼死抵抗仍无法挽回败局,理当引咎自刎谢罪。那时才十岁的沈涤衣衫褴褛,抱着沈修平的将死之身跪在他马前,头都磕破了,鲜血顺着脸颊往下流,求他留沈修平一个全尸。

    唉,可惜他的小女儿早夭。

    柳云深小时候便听父亲经常提起那位在京城做大官的老师,五年前一家人从青州迁到京城后,他才得亲眼所见。在他的印象中,相爷虽身居高位,却平易近人,一向待他和妹妹极好。他虽与杨三公子交好,时常能在府里见到相爷,但父亲时刻教导要对相爷恭敬礼貌,他也谨记在心。

    “云深见过相爷。”

    “沈涤见过相爷。”

    “自清给爹爹请安。”

    杨思忠面前茶案上摆着三个建窑兔毫茶盏,今冬刚制成的雪顶寒翠已经备好,他笑着示意三人坐下,为每人添了一盏。

    “佑安,你来说说,他们二人最近在书院如何?”白鹿书院是他一手创建,入朝为相多年,他虽未曾再踏足,却一直资助里面的学生。

    自是关心三人的学业。

    杨自清就知道这次回来,爹爹肯定会过问他的功课,所以力邀两位同窗到府上小聚,而且在回城的路上已经和他们打过招呼了。

    沈涤在三人之中年岁最长,行事说话分寸最好,“云深与平日一般勤学,明年春闱定有收获。自清也较之前有很大进步,明年春闱也可一试。”

    “爹爹你听,我没骗你吧,连沈兄都夸我了。”杨自清从进门就提着的一颗心终于安稳落回肚子里。

    儿子几斤几两,做父亲的再清楚不过。好在他还有个思安侯的爵位可以承袭,若杨府后继有人,倒也不用担心三子日后的生活着落。

    “虽有进步,但可一试。”杨思忠说完抿了一口热茶,“既然佑安都如此说了,明年春闱你便去试一试,也让为父看看你的水平。”

    杨自清得了父亲肯定,瞬间信心百倍,“那爹您就等着儿子的好消息吧。”

    沈涤不失时机地为杨思忠添了一杯茶,“三公子天赋异禀,再苦学几月,定会有更大进步,相爷且等着他的好消息便是。”

    放在整个朝堂看来,沈佑安也是少有的才思敏捷之人。杨思忠五年前便许他中书舍人之位,他却说自己才疏学浅、还需些时日磨砺才堪重任。如今他在白鹿书院虽仍为学生,却拥有一大批追随者。

    士为知己者死。

    杨思忠想到婉瑜之事,面上微露蓦然神色。现如今柳善德夫妇已经知晓香积寺之事,他们二人对杨府忠心不二,柳府是个可靠去处。只是如此,杨府便再无人可助他拢住沈涤。无法拢住沈佑安,日后便无法拢住天下读书人。

    沈涤看在眼里,心下了然。

    他亲历永嘉之乱,知道学者士子的力量。他栖居白鹿书院五年有余,看似远离朝堂政治,实则时刻关注天下大势。杨相权重,但已年老。朝堂需要年轻的力量,需要新鲜的血液。

    他状若无事般提到柳府的二小姐,说她心忧婉瑜小姐,刚入府便着急去看婉瑜小姐了。

    沈涤其实是想引杨相追查那日香积寺之人。

    杨府已经开始乱了,那就乱得更彻底一些。乱了这铜墙铁壁才有机可乘,乱了天下寒士才有入朝为官之机。

    杨思忠却有几秒诧异,随即稳住心神。他以为沈涤中意婉瑜。如此一来,柳云深便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当今唯有尽快促成二人婚事,日后沈涤若发现也为时已晚。待三人离去,他立刻派人将此消息送到长女耳中。

    落英轩内,张婉瑜看着柳月明那一张无辜的脸就来气。

    她才是外公的亲人,凭什么她一个和外公毫无血缘关系的小丫头片子,不过是父亲在官家身边当个画画的待诏,就比自己更讨外公喜欢。

    若是爹爹还在,她和母亲也不会任由舅妈们欺负。她不过是给自己找了条出路,就被柳月明这个扫把星搅黄了。如今舅妈们不知道在打着什么算盘,要将她塞到哪户破落人家做妾。

    她没了好姻缘,柳月明也别想好过。

    她想到定北侯府的五公子,大嫂的庶弟,那是个经常流连勾栏瓦舍的纨绔子弟,便笑着对柳月明说,“妹妹能来看我,姐姐感激不尽。只是姐姐今日有一事相求,还望妹妹务必答应。”

    柳月明倒想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应声说好。

    张婉瑜挪步到柳月明面前,“姐姐前几日在惠民药局抓了一副安神药,用了一个疗程觉得还不错。如今姐姐身子还未好全无法出府,劳烦妹妹替我走一趟,去惠民药局取了回来。”

    柳月明在翻看史料的时候查到过,惠民药局负责制造成药和出售中药,医术高明、管理严格,最是惠民利世。

    她假意头疼,扶着额头走出房门,对候在院子里的嬷嬷说,“麻烦嬷嬷回去告诉夫人,月明身体不适想回去休息,今日就不在府中用午膳了。”

    杨府下人们都知道大小姐和表小姐一向不好伺候,听柳月明说要离开,立刻应好,“老奴这就派人去告诉夫人,还请二小姐跟老奴一道,让老奴送二小姐到府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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