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柳善德破天荒向画院请了半天假,他换上朝服,坐在清雅居内,等着儿子和女儿来请安。

    柳月明和柳云深看见他,先是一愣,随后一起笑起来。

    “爹今日不用去画院吗?”昨夜又下了一场大雪,柳云深站在门口清理靴子上的雪粒子。

    柳月明将身上的披风递给方嬷嬷,等哥哥清理好了,再给她清理。

    彭氏坐在房内,看着两人,满眼欣慰,片刻又敷上一丝愁绪。“圆圆,快来,让娘看看。”

    她等不及,要好好看看女儿。

    柳月明也顾不得清理,直接抬脚迈了进去,“娘整天看,还没看够啊。”

    她很小的时候父母离异,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父母的宠爱了,刚来的哪几天,对彭氏的关心,她还有些尴尬。如今她渐渐习惯了彭氏的关心和宠溺,直接扑到彭氏怀里,“娘这里还有红豆糕吗?女儿想吃。”

    “早给小姐备好了。”方嬷嬷立刻让伺候在一旁的下人呈上来。

    柳月明拿了一块送进嘴里,“谢谢娘,谢谢嬷嬷。”

    她对方嬷嬷也很客气,因为想着自己早晚有一天会回去,彭氏的亲生女儿已经不在了,总得找个可靠的人照顾她。

    “圆圆,慢慢吃,不要着急,吃完了跟爹一块进宫。”看着这么好的姑娘,柳善德满嘴苦涩,实在说不出来。

    “进宫?”柳云深警惕起来,“好端端的让妹妹进宫做什么?”

    他记得沈涤说过的话,担心是要妹妹入宫。可转念一想,要妹妹入宫也只是沈涤的片面之词,又心存侥幸。

    “前些天给贵妃娘娘画了幅画,爹今日还有其他要事没时间去,你妹妹代爹去送。”柳善德解释,撒长子多想,又说道,“外男不能轻易入宫,不然你去送也是一样的。”

    这点柳云深自然清楚,虽心中仍有疑惑,但也不再追究。

    柳月明问,“是那天夜晚让爹爹入宫去作的画吗,贵妃赏红梅?”

    柳善德点头。

    柳月明也听翠云提到过贵妃娘娘,可她毕竟是一个丫鬟,知道的不多。她要是去承乾宫,必须小心谨慎,不能给柳家惹麻烦。

    “爹,有什么需要女儿注意的吗?”

    一切都安排好了,贵妃那里相爷也已经打过招呼,她就算再不愿意也得接受。一时间柳善德倒也想不出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小说话,逢人行礼请安,东西送到了就往回走。”

    柳月明点头。

    彭氏带着方嬷嬷和翠云给柳月明收拾,她存了点小心思。柳月明是清淡的长相,适合淡妆,她却让人给她画得有些调皮,而且不能照着贵妃娘娘的风格。

    等收拾妥当后,柳月明看着镜中的自己都有些诧异了。她感觉彭氏像是有心事,给她画的妆容不仅不能显出她的优势,还将短板都露了出来。

    她回头对上翠云的眼神,翠云也是诧异。不过她想彭氏这样做肯定也有她的道理,毕竟她是去见贵妃娘娘。

    听翠云说贵妃娘娘是后宫最漂亮,受宠时间最长的妃子,去见她自然不能比她更漂亮。

    平常给母亲请过安后,柳云深就会去找沈涤。今天他却一直等在清雅居,等母亲给妹妹收拾妥当后,他和母亲一起送父亲和妹妹到大门口。

    “圆圆,娘这里还有很多红豆糕,一定要回来吃啊。”彭氏站在长子身边,看着将要进马车的女儿喊。

    杨相的心思,寻常人猜不透。

    彭氏也不知道这次让女儿入宫究竟是去送画,还是去送人。她担心女儿万一一去不复返,心情郁闷难以排解。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叮嘱,等看见女儿上了马车忍不住偷偷抹泪。

    柳月明掀开帘子朝两人挥手,“我知道,娘,外面冷,您快和哥哥回去吧。”

    柳云深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母亲,您跟儿子说实话,妹妹此次入宫真的只是送画吗?”

    柳善德昨夜已经叮嘱过彭氏,她自然不能同儿子说实话,只得点头。

    柳云深问不出来,送母亲到清雅居后,就去雪园找沈涤。他必须问清楚,让妹妹入宫到底是杨相的意思,还是祁王的意思。

    沈涤没想到来的人只有柳云深,昨日答应了要教柳月明学作画,他一早就准备好了笔墨纸砚。

    看见柳云深情绪有些不太对,意识到肯定是柳月明那里出了状况,忙上前问,“月明呢?”

    “沈先生,您告诉我,到底是谁要让圆圆入宫。”柳云深看着沈涤的眼睛,“是祁王,还是杨相。”

    “柳月明呢?”沈涤追问,语气里不安和愤怒逐渐升腾。

    “今早我爹说他临时有事,突然让她去承乾宫给贵妃娘娘送画。”

    “你爹?”

    “送画?”

    宫廷画院的画师奉命为官家和后宫嫔妃作画,有专人传递。除非有特殊情况,才需要画师亲自去送。

    柳善德虽然画艺高超,但他最近为贵妃娘娘所作不过是赏梅,没什么技巧,根本不需要面见画师,更不需要柳月明代父入宫送画。

    他第一时间察觉,这一切都是杨思忠的安排。他顾不得回答柳云深,跌跌撞撞冲了出去。

    沈涤想,只要在和宁门外拦住柳月明,他就能阻止她入宫。只要能阻止她入宫,他愿意接受杨思忠的安排,他愿意入朝为官,做他杨思忠的一条狗。

    可是一切都晚了,等他驾马赶过去,只有柳府的马车候在门外。

    赶马的师傅看见他问,“沈先生您怎么来了?姑娘和老爷刚进去。”

    沈涤差点从马上跌下来,他看着高耸入云的城门,看着坚固如铁的城墙,它们仿佛都在笑他,笑他不自量力,笑他畏畏缩缩,笑他为了所谓的理想汲汲营营……

    杨相?!

    沈涤想既然这一切都是他的安排,那就去找他,他能送柳月明入宫,就能让她平安回来。

    他狠狠抽了一鞭,马儿嘶鸣,转头冲入御街,朝杨府方向奔去。

    柳善德将女儿送到北宫门,承乾宫伺候的都知已经带人等在那里。他不能继续往前走,余下的路只能靠女儿自己。

    他看着已经长大的女儿,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圆圆,不要怕,爹爹在这里等你。”

    柳月明不知道背后的那些事,她还在为能借此机会入宫高兴。

    早上爹爹说让她入宫,她当时就在想,穿越过来这么久,她的关注点一直放在沈涤身上,这是不正确的研究思路。因为没有任何人是一座孤岛,沈涤是这个社会的人,他身上有这个社会的一些特质,他这个人也难免会受到这个社会环境的影响。而这个社会对他影响最大的,就是皇宫里的官家。

    她笑着回,“爹爹放心,女儿一定早去早回。”

    清晨朝霞满天,衬得她一张小脸泛着光芒,她微笑着,更显肤色健康。

    柳善德站在原地,看女儿跟着一群人入宫,直到连人影都看不见了,才转身往画院去。

    柳月明去过故宫,知道宫里的路弯弯绕绕,她怕走错路惹了祸,紧紧跟着来人,低着头,安安静静往前走。快走到承乾宫的时候,看见远处乌乌压压走过来一群人。

    参加祁王府的宴会时,她一直在女客区,没看见太子,不知道这迎面走过来的是太子。

    赵炯却认得她。

    他离开祁王府的时候,看见沈涤拉着一个姑娘急匆匆走在前面,他随口问了声,跟着的人说是画师柳善德的女儿。

    一个画师的女儿和白鹿书院的先生。

    他当时就觉得奇怪,没想到今日竟又在宫里遇见她。

    柳善德和杨相的关系,赵炯当然知道。他看了眼承乾宫的方向,已经猜到了柳月明此刻出现在宫里的目的。

    柳月明听见身边人给来人请安,才知道眼前这个穿着紫色长衫的男子是太子,忙学着他们的样子跪下。

    “你是柳画师的女儿?”赵炯明知故问。

    他最讨厌故作聪明又惯会算计,还要戴着为国尽忠面具的杨思忠,所以连他安排入宫的人也跟着讨厌。

    柳月明从他的语气里感受到了敌意,可她也知道这里是太子的地盘,识时务者为俊杰,她需要先示弱。

    “回太子,民女正是宫廷画院画师柳善德的女儿柳月明。”

    呵,还是个有脑子的女人。

    赵炯看出来她故意示弱,轻蔑地哼了一声,“你去承乾宫?”

    柳月明答,“民女去承乾宫给贵妃娘娘送画。”

    送画?赵炯的语气更加轻蔑了,“恐怕是去送人吧。”

    他这话说的莫名其妙,柳月明还未来得及问清楚,赵炯已经抬步走了。她只得先跟着都知去往承乾宫。

    沈涤策马奔到杨府的时候,杨思忠正在得闲斋饮茶。

    最近因为右相在朝堂之上怒斥他纵容下属私吞赈灾银粮,为了表示抗议,他已经称病告假三日。

    听杨明说沈涤来了,杨思忠还在想他这个时候来做什么,不过沈涤赴祁王府宴会之事他还需要一个解释,便让人进来了。

    沈涤跟着杨明来到得闲斋,看见杨思忠时已经恢复了理智。

    “相爷好雅兴。”他不卑不亢,走上前,在茶桌前坐下。

    即便要做他杨思忠的一条狗,他也要保全最后的尊严。

    “佑安尝尝,是祁王的酒好喝,还是本相的茶好喝。”

    沈涤端起茶盏,“酒有酒的酒香,茶有茶的茶香,在学生看来,茶也好,酒也好,只要为天下百姓,都好。”

    这些话倒是让杨思忠无言以对,因为毕竟他在世人面前是为国尽忠,为民请命的贤相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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