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一场一切归零，连一向端庄稳重的顾盈盈都没忍住，含蓄委婉地笑着向柳云深道歉。

    柳云深本就不在意输赢，他只是想趁此机会和眼前这位姑娘多说几句话。

    他从前喜欢张婉瑜的那点心思，在听到她已经许配给临安府少尹家的大公子后烟消云散。今日看见顾盈盈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这是他要共度一生的人。

    接下来是沈涤和周蓉。

    周蓉的能力柳月明很清楚，他们周家世代为文臣，又重视礼节教养，养出来的小姐们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连小姐妹们找她出门玩，也要首先经过周老爷子许可。所以投壶在周蓉身上，不会有奇迹出现。

    只是沈涤的能力柳月明不清楚，史书中没有记载他这方面的情况，她看沈涤从容不迫上前，先将箭矢递给周蓉，请她先来。

    周蓉从和沈涤分配到一组后就一直心惊肉跳，这会看见沈涤亲自递过来的箭矢，脸更红了，手也发抖，过了好一会，才接过去投壶。

    柳月明看出来了，怪不得之前周蓉一直拉着她问沈涤的事，上次去祁王府的冬日宴，她还一直问沈涤去不去。

    周蓉这么紧张，成绩自然不行，十发十不中。看到这个结果，已经投完的那三组纷纷松了口气。因为就算沈涤十发十中，他们组也是零分。万一沈涤少了漏了，可能还要扣分，结果为负。

    沈涤却不在意，云淡风轻，走上前安慰周蓉，“都是游戏，周姑娘不必在意。”

    柳月明走过去拉着周蓉走到旁边，两人并肩站在一处，看向沈涤。

    一个想法突然在柳月明脑海中冒出来。周蓉的祖父是昭文馆大学士，父亲是龙图阁编修，她兄长去年中的进士，现在任临水知州，是典型的官宦之家，历代清廉。

    她和沈涤倒是般配。

    柳月明还在想这件事，听到一阵掌声，回过神来，沈涤已经十发十中，而且皆中靶心，投壶没有任何晃动。这箭术一看在赵季臻和顾怀宁之上。不过规矩不能废，他们组最终得分还是零。

    最后是杨自清和柳月明这组。

    柳月明不知道自己投壶技术如何，决定试试看。要是在穿越之前，这样的活动她应该不会参加。因为她不喜欢被人围观，也不喜欢和其他人交往。就连参加运动会，也是因为人手实在不够，运动委员再三恳求她才勉强答应的。

    沈涤走过去拿起他投进去的十支箭，再折回去送到柳月明手里。他看着柳月明，“屏气凝神，盯着投壶。”

    柳月明也没多想，接过箭，开始投壶。刚开始两个她根本没找到感觉，力量不够，连投壶的边都没挨着。

    她有些不好意思，回头去找杨自清，想让他先来，没想到一回头看见的却是沈涤。她脑海中立刻浮现出沈涤刚才说的那八个字：

    屏气凝神，盯着投壶。

    柳月明按照这八个字来操作，只盯着投壶看，试了一下，没想到还真投中了。她回头去看沈涤，他还站在原地，面露微笑，眼神里充满赞许和夸奖。

    这一刻，柳月明好像被什么击中，周遭安静下来，世界一片沉寂，只听见雪花落下的声音，窸窸窣窣。

    “继续投啊，月明。”杨自清的声音将她拉回来，“怎么不投了？”

    柳月明收回神，按照沈涤的方法，一箭接着一箭，余下八箭竟然都中了。她不可思议地回头去找沈涤，沈涤已经不见了，方才他站的地方一片空白，只余两个脚印还未被积雪覆盖。

    不知道为什么，心就是突然空起来。

    “还用本公子出马吗？我看不用了吧。”杨自清拾起箭矢，笑着问众人。

    “当然要，万一你一发没中，你们组岂不是倒数第一。”孙若云才不想柳这么轻易放过他，最好他一个都没投进去，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自诩京城第一投壶高手。

    杨自清说，“好好好，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今天就让你亲眼看看杨家三郎的厉害。”

    孙若云哼一声，走到柳月明身边。柳月明笑着看她，现在排名第一的是顾怀宁和孙若云组，如果杨自清发挥失常，他们还真有可能是倒数第一，不过一切都还未定。

    杨自清自幼喜欢舞刀弄枪，箭术自然不差。他又经常流连街头瓦肆，他可是京城的投壶小王子。

    果然，不用怀疑，杨自清十发十中，除了最后一个因为碰到投壶边有些晃动，其他九发都是直接投进去的。

    周围一片掌声响起来，毫无疑问，第一名是柳月明和杨自清这组。头奖是帮寿星实现一个愿望，杨自清望向柳月明，“月明妹妹，快跟三哥说，你想要什么？”

    额，柳云深想骂他，什么三哥，这傻小子自降辈分了还不知道，还在那哈哈大笑，真是个傻不愣登的。

    孙若云也跟着问，“是啊，月明，你有什么愿望，快说出来，让杨三郎帮你实现。”

    有什么愿望？柳月明回想起来，她曾经想要一个幸福的家庭，想要和蔼可亲的爸爸妈妈，想要一个可以保护她的哥哥……现在这些都实现了，她竟然一时想不起来自己还有什么愿望。

    哦，对，穿越之前她想要顺利毕业，可是这个愿望又不能告诉他们。柳月明笑笑，“我现在还想不出来，要不我先存着，等想起来了再说。”

    杨自清点头，“那你慢慢想，别说一个愿望，十个都可以。”

    孙若云跟着起哄，“那你可说话算话。”

    两人之前都听过彼此的名字，知道京城有这个人，但是没见过面，更没有像今日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像对欢喜冤家。

    游戏结束，众人起身回到正厅，已经是午后未时，祁王府里还有其他事先行一步。他们夫妻二人离开后，周蓉家里的马车也来接她了，柳月明送周蓉到大门口，看着她上马车。

    周蓉掀开帘子，“月明……”欲言又止，“算了，没事了，我先回去了。”

    有周家下人在，柳月明也不好细问，只好叮嘱她过几天祁王府组织诗社，让她一定要来。

    祁王府的宴会，是京城很多达官贵人都想去参加的，普通人还不一定能收到王府的请帖。周家下人听到是祁王府的宴会，回去后肯定要告诉周老太爷，周蓉就能更顺利地出门。

    周蓉点头，放下帘子。马车师傅吆喝一声，车轱辘转起，越走越远。

    柳月明转身回去，孙若云有些醉了，说要去藏绿阁休息会，刚才送周蓉之前已经让翠云领着人过去，她要去看看。

    回去的路上，经过雪园，想到这里是沈涤住过的地方，她没忍住，走进去看，屋里人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也走出来。

    柳月明站在院子里，看见沈涤从西厢房走出来，站在门槛外，一时愣住。投壶时他中途退出，原来是到这里来了。

    “老师。”她唤了一声。

    其实在心里，她一直是叫沈涤的，只是时刻牢记要适应这里的氛围，直呼其名毕竟不礼貌。何况今天她已经正式拜师了，更应该尊师重教。

    柳月明安慰自己，就把他当成导师吧，虽然年龄差距有些大，但都是她的老师，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沈涤也有些吃惊，他还不知道宴会已经结束，大家陆续离开，他回来是想拿离开前放在窗楞下的那幅画。

    那天他正在作画，柳云深突然来了，他怕被发现，惹来不必要的麻烦，顺手藏在窗楞下的匣子里。刚来找时，发现还在。

    “月明。”沈涤想他们应该是第一名，杨自清应该已经帮她实现愿望了，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愿望。

    “为师昨日落了一幅画在这里，就想着等今天回来再取。”

    他手里的确拿着一幅画，柳月明刚看见他时就看见了，“哦。”

    “那老师您继续，学生先回去了。”

    没拜师之前，和沈涤在一起时，柳月明还能很自然地和他说话。拜师后，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沈涤也不拦她，看着红色披风消失在门口，拿着画去了观棠苑。

    观堂苑和藏绿阁的方向正好相反，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中间隔着雪园。沈涤关上雪园大门，看了眼柳月明消失的方向，抬脚往另一方去。

    路上积雪皑皑，人走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不一会就到了，杨家的小厮早候在门外，沈涤解下披风递给他，径直走了进去。

    柳云深已经摆好了茶盏，就等他回来，三人好继续说说来年春闱之事。他们两都想知道，沈涤已经去了画院，还参不参加春闱。

    沈涤端起茶案上的黑色兔毫建窑茶盏饮了一口，是上次在杨府喝的雪顶含翠，“云深，你这套茶具还是三年前在白鹿书院自清送我们的。”

    柳云深端起茶盏也也饮了一口，“沈先生好记性。”

    杨自清刚开始没注意，听他说起才又去端起茶盏仔细看，“还真是，沈先生不说我还没注意，这么多年你还在用，真是难得。”

    “我们穷家破户的，得了这一套茶盏当然要像宝贝一样，哪像你家里那么多比这更好的都用不过来，这一套肯定早不知放哪里去了吧。”

    三年前，杨自清跟着杨思忠去了一趟建州，临走的时候知州送了杨思忠好几套建窑茶盏，杨自清说完送书院的同窗一套，杨思忠就给了他三套。他们三人，各自一套，他的那套还在书院放着的。

    “哪有，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不喜欢饮茶，茶具跟着我也是浪费。”杨自清红着脸解释。

    “那你那套也送给我，成不成？”柳云深笑着问，“正好我爹那一套旧了。”

    他这只是玩笑话，没想到杨自清当真，“当然好啊，我停我爹说，你父亲也喜欢品茶，当年还是青州第一点茶高手。”

    “那我们可说好了，你不能又赖账，这次有沈先生作证。”

    杨自清点头，担心他不相信，再三起誓，“说好了，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