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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廷画院要去,又不想见到沈涤,这个问题让柳月明很为难。

    这不,一大早,柳善德在家门口左等右等,都不见女儿出门,眼看着时辰要到了,他只好让夫人去看看,究竟是怎回事。

    哪有人接二连三请假的,这成何体统。

    柳月明不是不想去画院,相反,她还盼着望着去画院,只是,前两日在太平楼前,她不辞而别,沈涤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更何况,入院考试时间所剩不多,他肯定会问她为什么不在家里学习,去街上乱逛,是不是不想参加考试了。

    柳月明几乎可以想象到那种画面。因为读初中和高中的时候,她经常遇到这种情况。

    彭氏刚走进藏绿阁,就看见女儿在院子里徘徊。

    “圆圆,你爹在门口等你呢,怎么还没收拾好?”

    柳月明只好跟着彭氏往大门口去,一边走一边解释,“不是没收拾好,是女儿这不是春节放了几天假,有些不适应了。”

    彭氏对她的话深信不疑,“没事的,不要放在心上,去了就知道了。”

    说完瞅了眼柳月明的披风,“这衣服布料有些过时了,娘再给你准备一件新的。”

    “女儿这挺好的,娘,就不要破费了。”柳月明知道家里不宽裕,上次青州的姑奶奶一家人过来,为了招待他们那一大家子,家里细软已经所剩无几了。

    眼看着离三月也就一两个月的时间,柳云深要参加春闱考试,她也要参加画院入学考试,家里肯定还要备一些打点的。

    衣服都是身外之物,况且她常在画院,都是穿宫服,再好的锦缎也用不上。

    彭氏知道这个女儿心细,无论做什么,总是第一个为家里考虑。就说入画院这事,当初要不是为家里,一个女孩子家,哪里用得着受这些天寒地冻的苦。

    想到这些,又不免心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柳月明料到柳善德肯定有一肚子的说教等着自己,还没到大门口呢,就已经端着一张笑脸,等看见柳善德揣着手背对着站在风雪里等自己,就甜甜地唤,“爹爹。”

    想他定是因为瞧着这冰天雪地,自己不好去画院,所以才特意等着,心里暖暖的,拉着柳善德的衣袖撒娇,“还是爹爹最好了,怕女儿冻着。”

    “你呀你……”柳善德拿这个女儿没办法,嘱咐彭氏回屋休息,莫着了风寒,才钻进马车。

    柳月明嘻嘻笑,“爹爹,官家赏您的狼毫紫金笔,女儿想要。”

    “就知道你惦记着,拿去。”柳善德从身后的箱子里掏出一支笔,递到柳月明手中,“你哥也想要,爹都没给。”

    “谢谢爹。”柳月明高高兴兴接过来,“女儿一定好好用,顺利进入画院。”

    不说这个还好,说到入画院,柳善德的心不由地沉下来。

    本朝画院从未有女子入学的先例,虽然当初官家破例让月明入了画院,但只是一个兼职生,所以并没有人反对。

    可要通过画院入学考试,成为画学生,进而升为袛候,艺学,甚至待诏,肯定会有很多人反对。

    其他人不说,崔岩眼里揉不得沙子,肯定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还有那几个同沈涤有矛盾之人,甚至还有杨相留下来的那几个人……

    他们都不是善茬,更不会允许一个身份低微的女子入画院。

    马车里一片安静,柳月明回头看柳善德一脸愁思,放下手中的笔,“女儿也不是非要成为画学生的,如果这次考不上,女儿就回家孝顺您和娘。”

    柳善德眼神湿润,“好。”

    不是他不想柳家衣钵有人继承,代代相传,实在是那宫廷画院太过污浊,他一个有经验的男子都难以应对,更何况月明一个初出茅庐的姑娘家。

    柳月明是骗柳善德的,在家休息的这几日她想了很多。

    既然现在回不去,又不能继续光明正大跟在沈涤身边查找资料,那她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那就是一边在画院搜集资料,一边寻找回去的方法。而要想在画院立足,她必须靠自己,她要成为宣朝宫廷画院的画师。

    所以三月份的入学考试,她必须通过,还要让那些持反对意见的人无话可说。

    父女两说着,和宁门已经到了。

    两人下车往里走,快到万松山了,柳善德停下来,“月明啊,爹爹知道你心气高,不想想那些闺阁女子一辈子待在家里,可社会险恶……”

    话还未说完,叹了口气,“以前爹想着你哥哥不愿意学,有你学也可以,所以当初爹同意你进画院。经过这么多事,爹也想明白了,如果你真的想继续走这条路,爹这次是真心的支持你。”

    柳善德何尝不知道,他这个丫头,心肠好,志向高,她刚才说那些话,也是想让他宽心。可他一个黄土半截的人了,也没什么盼头了,孩子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偌大的杨府一夜之间关门易主,一人之下的杨相已经退居,这世间,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就算赔上他们柳家世代积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柳月明笑着回,“女儿知道啦,爹。”然后跑进画院,找沈涤去了。

    她其实是不想让柳善德看见自己的眼泪,她有些难过,有些自责。她因为觉得自己不是真正的柳月明,而没有将自己的心事告诉柳善德和彭氏,他们却在认真照顾她,为她考虑,她为自己的自私自责。

    沈涤见到柳月明的时候,她正躲在墙角擦眼泪,他以为是因为自己。

    “月明……”

    柳月明听到声音,笑着回头,“老师。”

    眼睛红红的。

    沈涤以为她在为官家赐婚的事情难过,他取出除夕宴上官家赏赐的毛笔,“那,给你。”

    柳月明看到沈涤手中的笔和方才柳善德给她的一样,顿时知道这支笔的来处,她笑着说,“谢谢老师,可是我已经有一支了。”

    她取出柳善德的那支笔,“我爹送的。”

    她的意思很明了,沈涤知道了。他收回笔,推开门,走进办公室。

    他对自己说了好几日,从此以后,他们是师生,只能是师生。她想成为宫廷画院的画师,他会助她一臂之力。

    “放假前,为师留的作业完成得如何?”沈涤坐下来,那支笔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柳月明从箱子里掏出作业,“都完成了,请您过目。”

    沈涤接过来,对于她的功课,他从来不用担心。因为她虽然开始学习的时间晚,却很有天赋。

    果然,这次又是圆满完成。

    他又交代几句接下来应该做的准备,就让柳月明回去了。

    要是以前,柳月明还会问为什么,她甚至还会想肯定是有好事不带她,这一次她什么话都没说,拿着笔回宿舍去。

    回去的路上,碰见几个崔岩的学生,拦着她问文学院的林雪莲是怎么回事。

    柳月明心情不好,不想理他们,而且她心里清楚,林雪莲能有什么事,无非是仰慕崔岩,上次请崔岩去文学院作画。

    那幅画还得了官家夸赞。

    他们不过是嫉妒罢了,嫉妒沈涤和柳善德的作品都得了官家赏赐,只有崔岩的只是夸赞。他们不敢得罪沈涤和柳善德,还找林雪莲当挡箭牌,来质问她。

    偏他们几人不依不饶,一番争执下,柳月明一个不小心,手里的紫金毛笔掉在地上,被一个人一脚踩碎。

    那声音,响彻云霄。

    柳月明哭了,捡起地上碎掉的笔,捧在手里嚎啕大哭,那几人见状,怕惹上事,早就不动声色地一溜烟跑走了。

    柳月明就蹲在地上哭,整个画院冰天雪地,万籁寂静,没有一个人来打扰她。她哭累了,才站起身,回到宿舍。

    哭完了,心里终于舒畅了。

    下午再去画院,崔岩叫她过去,当着她的面,狠狠责备了那几个学生。

    柳月明本不想追究,可又见不得他们几人狗仗人势,以为自己的老师是画院待诏,暂时替官家管着整个画院,就可以胡作非为了?!

    那谁不是说过,做人要低调,既然你们如此高调,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她笑着问崔岩,“学生素来尊重崔待诏,又仰慕您的画艺,当初书案那桩案子也是因为您秉公执法,还学生清白,学生今日才能站在此处向您请教。上一次,有几个画学生上课迟到,您罚他们当着整个画院众人的面承认错误。难道这一次,因为是您的学生,崔待诏就打算如此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崔岩没想到一向安分守己,不愿惹事的柳月明,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他的确是存有私心,因为这几个人都是朝堂要员府里出来了。他选择息事宁人,一是不想将此事闹大,影响画院正常运营,二是觉得柳月明从前不计较这些小事,这一次应该也不会计较。

    他看向几个画学生,他们也是一脸不敢置信。

    今日这事,大家都装作没看见。若不是午间东宫的人过来取画时提了两句,本可以就此销声匿迹。可东宫不仅来了人,还特意点明是太子嘱咐的。

    嘱咐他下午让沈先生去一趟东宫。

    此话何意,崔岩不傻。

    东宫眼下虽不及祁王,可终究是太子,若没有意外,日后必登大宝。到时候整个宫廷画院的生死存亡都在他一念之间,崔岩负不了这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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