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个时辰后,终于爬上明霄宗山门的月星阑坐在山石上歇息,手里握着两个热腾腾的馒头。

    她刚刚已到膳房复命。

    掌厨的大娘们见她小小年纪,冒大雨背水上来,到现在连口热饭都没得吃,都可怜她得不行,连忙塞了几个大馒头给她充饥。

    她也正好饿了,便大大方方地接受下来,揣上两个馒头直接在路边开吃。

    饥饿下的食物总是特别香甜。

    她曾吃过龙肝凤髓,也尝过仙界的玉露珍馐,那时候她春风得意,睥睨众生,但现在回想起来,任何食物带给她的愉悦竟无法比过眼下这两个普通馒头。

    人类,真是个奇怪的物种。明明脆弱渺小,意志软弱,对外物的感受却极为深刻。

    而自己似乎也正慢慢染上了人类的弱点。

    耽于口福,沉缅享受。

    月星阑一面唾弃着自己,一面享受着口中的美味,在纠结和愉悦中品味出了百般滋味。

    “喂!你!滚一边儿去,在大路旁吃什么吃!有碍观瞻!”

    身后传来一声没好气的吆喝声,月星阑回过头。

    是两个正在做洒扫的内门弟子。

    他们看月星阑打着赤脚,湿透的头发紧贴头皮,衣服上溅满的黄泥点顺着湿嗒嗒的粗麻衣衫滴落下来,弄脏了自己刚扫过的地,不由得皱着眉头一脸嫌弃:“瞧你那脏样儿,活像个叫花子一样,快走快走!”

    月星阑眼皮一掀,冷笑:“我就不走,你奈我何?”

    “嘿——”这两人也没想到月星阑年纪虽小脾气却这么冲,不由得火气也上来了:“哪来的这么没规矩的野丫头,知不知道明霄宗的门规里写着:不可在膳房以外饮食,违者杖责二十?”

    说着,便伸手要来捉她。

    月星阑身子一扭,轻巧闪过,反诘道:“可惜我是外门弟子,不归你明霄宗的内门管束。”

    “牙尖嘴利。”这两个内门弟子也不再与她多作口舌,直接放下手上的扫帚,欺身来抓她。

    虽然月星阑这副身体幼弱,但上千年生死相搏的格斗技巧早已镌刻在了灵魂之中。

    只见她的腰似韧柳般一弹,右腿一个蝎子勾,将身体作了一个出其不意的翻转,娇小的身体从两人手间堪堪滑过,手一撑地面,一个扫荡腿用力使过去,那两个内门弟子只觉屁股一痛,两人扑通一声倒地,滚在了一起。

    “扑哧——”旁边的几个旁观者,看着两人屁股上明晃晃的泥脚印笑出了声来。

    月星阑双手叉在胸前,似笑非笑地激了一句:“内门弟子?就这?”

    果然,那两人脸上飞起赤霞,恼羞成怒地咬牙道:“黄口小儿莫要猖狂!”

    一人袖口一扬,腰间配剑应声出鞘,剑身嗡嗡震鸣着泛起蒙蒙白光,竟然是动用了剑修修为。

    月星阑正有心要试探普通人与修仙者的差距。

    她严阵以待,早早地拉开了距离,可惜反应速度天差地别,她只觉眼前一花,蓬勃剑气在霎那间已奔至面前,削断了她扬起的几根长发,雪亮的剑尖随后刺破空气呼啸而来,直指向她的双眼。

    “卡——”

    危急关头,一道白影闪过,杀气爆发的剑身突然被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稳稳捏住,剑尖终于停在离她眼睫前寸余的位置,再无前进。

    月星阑趁着这当口,一个鹞子翻身闪出去丈远。

    额头上一滴冷汗缓缓流下脸颊。

    “宗门内禁止私斗。”

    一个华丽又极具磁性的男声响起,隐隐透着不容人质疑的气势。

    阻止者是个极俊美的青年。

    修长冷峻的眉峰,迤逦流畅的额骨线条,一双温润且深邃的桃花眼。

    男子的鼻梁挺直,嘴唇饱满艳如涂丹,极完美的下颚曲线连着腻白的脖颈和惹眼的喉节,最后所有风光都掩盖在了纯白的交领之下,显得禁欲又莫名诱人。

    连看惯了三界众多美人的月星阑,此刻也不由得恍了一下神。

    “大师兄!”

    “是大师兄来了!”

    在场的旁观者认出了来者,立刻有一群少男少女涌了过来,将他团团围住,个个面露春色,欲语还休的样子。

    “大师兄,好久没见你啦!”

    “大师兄你单手握剑的样子真是好帅气——”

    “大师兄你的手没事吧?那剑意看起来好利害的样子。”

    “我没事。”

    大师兄放下手向着大家优雅地点头示意,他的余光越过那两个垂头丧气的内门弟子,看向悄悄转身离开的月星阑。

    “你等一下。”

    他出声叫住了她。

    人群立刻安静下来,无数双视线集中到了他们两个的身上。

    白衣师兄全身散发着光芒,缓步走过来,对她温和一笑:“小姑娘,你的身手很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月星阑不想理他,可自己腿竟然像生了根一样无法迈动。

    她心知是后面这位搞的鬼,只好转过身来,眼皮一掀,语气颇为桀骜不驯:“我叫什么——与你何干?”

    这大师兄涵养颇好,他面上带着笑,仍耐心询问:“这两个内门弟子刚刚可是冒犯到你了?在下江羽寒,是明霄宗掌门的大弟子,若你受了什么委屈,可以与我说,我定会秉公处理,决不偏私。”

    此话一出,那两个内门弟子神色巨变。

    但月星阑却满不在乎地抱了抱拳:“算了,是我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大师兄摇了摇头:“此言差矣。你年纪小,又没有仙门修为,他们使出剑意与你争斗,本就胜之不武。”

    月星阑特讨厌仙门这套道貌岸然的虚伪说词,不禁冷笑反驳:“真是迂腐!赢就是赢,输就是输,管你用什么方式,使了什么伎俩,成王败寇,愿赌服输。若哪日你被人踩在脚下生死一线,你还会考虑自己用哪种招式杀人时更高尚吗?”

    一席话,直说得那个江羽寒接不下话来。

    旁边的人早已看不下去了,义愤填膺地嚷嚷起来:“什么啊,你这小姑娘真是不识好赖,我们大师兄人美心善,好心好意替你出头,你不心存感激,反倒张狂得教训起人来了!”

    “对啊,看你年纪轻轻,又是外门弟子,怎么这样傲慢无礼,不知上下尊卑。”

    “真是不可理喻,小小年纪没有谦虚志学的态度,反而如此狂妄嚣张,大师兄真是白瞎了一番好意。”

    众人七嘴八舌得,说得月星阑面如锅底一般黑,她天生不是好脾气的人,正待按捺不住之时,幸好有人及时分开人群来,大声向众人抱拳解围:“对不住、对不住!各位师兄弟妹!是我林清远管教无方,我这师妹从乡野来的,素来没有什么见识,行事乖张,让各位见笑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月星阑忍不住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林清远一把拉住月星阑悄声问道:“星阑你没事吧?早上那么大的风雨,我一直很担心你,安顿好师兄妹后我就一路跟上来了,生怕你出了什么事——”

    林清远的絮絮叨叨让月星阑更加不耐烦,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回她的寝房内去好好睡一觉,便皱眉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快些离开。

    林清远心领神会,转身向大师兄小声赔礼道歉:“大师兄,实在是对不住!我这师妹不懂规矩,才会出言冒犯,她刚刚冒着大雨背水上山,已是十分辛苦。您看她全身都淋湿了,如个泥猴儿一般,继续留在这里也不好看,还请容她回去换身衣服,改日再来给您赔罪。”

    “谁说她得罪我了?”大师兄回过神来,面上神色如常:“我倒觉得她刚才的话说得极是。”

    “啊?”这下轮到众人都愣了愣,“啥玩意儿?”

    江羽寒看向月星阑,打量了她片刻,笑得温文尔雅:

    “我看这位师妹天资聪慧,身手不凡,倒是个修仙的好苗子。”

    “不知这位师妹可愿入我门下?”

    众人都呆滞了,几瞬之后,人群中惊讶的声音爆炸开来。

    “什么?大师兄居然愿意收徒?他不是还没有开山门的吗!”

    “这女子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啊!能让大师兄看上?”

    “她到底是谁啊?”

    就在众人都以难以置信的眼神羡慕嫉妒恨地看向对面这个小姑娘时,没想到她却说出了更劲爆的话。

    “我不愿意。”

    这回答更是彻底地引爆全场。

    “她脑子是不是有病啊!”

    “大师兄的徒弟都不愿意当?她到底是想干嘛啊!”

    “一个外门弟子,居然拒绝了明霄宗嫡系大师兄的入门邀请,她是不是真的傻啊!”

    饶是风仪万千的江羽寒也没想到月星阑会拒绝,面上愣了一下,不由得问了出来:“为何?”

    月星阑心道我自己堂堂魔界十二殿君主,隐匿在此只是权宜之计,岂可入你一小小仙门。况且要是入了门,若哪日被人看出端倪,岂不是弄巧成拙?

    但她这些想法无法与人道之,只好简单粗暴地道:“没什么,我这人天生散漫惯了,外门生活挺好的,自由自在。”

    “是吗?”

    这江羽寒被拒绝后也没有生气,他弯起眼眉,眼波流转中透出一丝惋惜,十分笃定地道:“我倒觉得你以后一定会入明霄宗修行的。”

    说完他长手一挥,一只玉简直飞向月星阑,稳稳地落在她手心里:“这是我明霄宗的入门心法,你不妨先浏览一二,再做决定。”

    月星阑刚要拒绝,可那江羽寒却已背转身去,不给她机会开口。

    看着他在一群师兄妹的簇拥下施施然离开,月星阑冷笑一声,随手要将玉简丢弃,这时手却被林清远“啪”地一把握住。

    月星阑眉头一皱:“林师兄?”

    林清远紧握着她的手腕在微微颤抖,原本单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全没了往日的笑模样:“你当真如此不识好赖吗?别人的毕生梦想,对你来说就只配弃之如弊履?”

    月星阑脸阴沉了下来:“你说什么?”

    林清远放开她的手腕,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像我们这样的外门弟子,平生最大的梦想便是有天能进入内门,得到明霄宗的真传。现在天大的机会摆在你的面前,你却不屑一顾?”

    “月星阑,你不觉得你自己太傲慢自大了吗?一个连最基本的清洁术都使不出来的人,居然瞧不起明霄宗的内门心经,你何来的自信?就算你是想要出风头打江羽寒的脸,也不该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你知不知道没有实力的狂妄自大只会让人觉得愚蠢!”

    “你!”

    一句话,正中月星阑的死穴。

    她紧紧捏住手中玉简,眼中射出愤怒的火光,“你再说一遍?”

    林清远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沉默了片刻,似乎冷静了下来,他随即低声道歉:“对不起,是我僭越了。”说完他转身离去。

    林清远的及时示弱搞得月星阑有火发不出,手里捏着玉简,拿起又放下,到底没有丢掉,月星阑恨恨地从嘴里冒出一句:“行啊,一个个地都在我面前耍威风,还真当我是人见可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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