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林师叔且慢。”

    一个清朗的声音从人群后面响起。

    人群自动分开成两边,从后面走出来一个清俊非凡的青年,正是大师兄江羽寒。

    李悦一见到他,立刻阴阳怪气起来:“大师兄,你来得可真是时候……”

    江羽寒不紧不慢地向两位掌门行完礼,侃侃而谈:“搜魂术一般用来对待穷凶极恶之徒,此法阴毒且极易引起魂识坍塌,心智错乱。若这位姑娘真是魔修,大家自可安心,但若她是被人冤枉,岂不是让我明霄宗白白损失一名可造之才?须知问道石所选出的人,都是修仙的绝佳天才,断不会是什么修魔的宵小之辈。”

    一席话,说得大家若有所思。

    李悦来气了:“江羽寒你什么意思?是说我在故意冤枉她了?”

    江羽寒摇了摇头,笑:“我并无此意。在下理解师弟你一心为了明霄宗,破案心切。但我心里仍有一些疑点没未弄清楚,恳请师弟为我解惑:据江某所知,这位叫月星阑的姑娘,是十年前陆单师伯带回明霄宗外门的。她当时年仅五六岁,父母皆是普通的乡野村民,因此她从小便修魔的可能性极低。而在外门的这几年,有同门和教头看管,又极少外出,那她又哪来的机会修魔?更何况,若她真要杀人,大可在不惹人注意的外门挑些无修为的弟子下手,这样成功率更高,风险也更小,可她为何偏偏要在明霄宗高手云集的内门来闹出事端?这道理也难通。”

    李悦答不上来,只得冷哼一声:“可她小小年纪,若非异人教导,怎么会有如此高深的剑术?此人绝非那么简单,还是细细查探一番得好!”

    江羽寒微微一笑:“原来是李师弟比剑比输了吗?咱们的祖师爷就是一剑术天才,七岁打遍同门无敌手,十五岁就打败了自己的师父。她有如此剑术天赋倒也不足为奇,还望师弟息怒。”

    李悦听江羽寒暗示自己输了比试,故意公报私仇,气得脱口而出:“江师兄,你何故一心维护这个妖女,莫非你们私底下有什么勾连?”

    江羽寒眸光一闪,正要回答,却听林淮出声打断李悦的质疑:“好了,好了,当务之急是找出凶手,你不要扯那么远的事。”他话锋一转道:“不过本君还是有一事不明,这小姑娘三更半夜,到内门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月星阑知道自己躲不过了,马上就有秘密暴露的风险,她此时不能胡乱编造谎言以免引得大家起疑,于是她尽量实说:“我到内门来,是找江羽寒大师兄的。”

    这下情况微妙了。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这两人脸上。

    江羽寒也愣了愣,他显然没有料到月星阑这样的回答。

    江徇问:“这么晚了你找羽儿干什么?”

    月星阑把自己与江羽寒第一次在山门相遇的事说了一遍,面露诚恳地道:“那时大师兄想收我为徒,我当时觉得自己劣习难改,难以适应内门生活,所以一时糊涂拒绝了他的邀请。后来我在寝舍闭门思过,觉得十分愧对大师兄对我的一番心意,于是我决定痛改前非,特来向大师兄赔罪。想请大师兄给我一次机会,拜他为师。”

    江羽寒闻言,秋水似的眼眸轻轻地扫过她,眸光闪烁不定,神情却舒缓下来。

    众人都为这一番话震惊到,一时没有出声。

    “原来你们二人早有交情。”李悦冷笑一声,“我道大师兄这么急着为你出头说话,他这立场不正,言语暧昧啊。”

    说着,他转向江徇行礼道:“掌门,大师兄与这妖女是旧识,他偏心这妖女,说的话未免会有失公允。为了服众,还是请掌门查探一下比较好。”

    江徇捻着胡须没有说话。

    林淮这时候出来和稀泥:“既是如此,那就请周师弟出来当个判官如何?他向来为人公正,又擅长檀悉之术,这样既不用损伤月姑娘的魂识又可以验明月姑娘所说的真伪。”

    江羽寒脸上微妙一变,只见江徇点了点头道:“也罢,那就叫周宁过来吧。”

    闻得此言,立刻有两名弟子前去请周宁。

    月星阑在这等待中有些忐忑。

    她没听说过这檀悉术,若是问话寻真伪,那自己依然是十分危险。

    若是自己暴露,要不要抓叶羽寒作人质,殊死一搏?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瞥了江羽寒一眼,只见他神态温柔安祥,察觉到月星阑的视线,他回望过来,二人眼神相触,江羽寒给了她一个淡淡的微笑。

    不知怎地,月星阑突然冷静了下来,不由自主地回给他一个微笑。

    这时殿外响起外面一阵脚步声,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男人大踏步走了进来。

    此人面容肃冷,气势逼人,他进来后向掌门行了礼,冷冷地环顾了周围一眼。

    月星阑眨了眨眼,那人的眉眼,怎么看怎么熟悉。

    这不就是刚才与她交手的那个魔修吗?

    电光火石之间,月星阑瞬间已想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难怪这明霄宗两年来一直找不到凶手,周宁作为明霄宗的实力人物,把众人都蒙在鼓里,但想来是瞒不过掌门的,故而江洵多半应知晓此事,本来大能堕魔就是宗派之耻,作为派内秘辛,掌门,可能还包括江羽寒都在暗地里替他遮掩粉饰。

    所以,她的嫌疑,从一开始在那几人的心里就不存在。

    那自己逃脱的机率就大很多了。

    想到这里,月星阑的嘴角露出几不可察的微笑。

    这边江徇已给周宁讲述了事情的经过,讲明要他用檀息术察明原由。

    周宁听后抬起眼来,看了看月星阑,沉默地点点头。

    他吩咐人拿来了香炉,自己抖了抖衣袖,对着月星阑虚空手一抓,顿时一股大力冲着月星阑吸来,让她不由自主站在他的面前。

    香炉的檀香慢慢燃了起来,青烟缭绕升起,盘桓在周宁和月星阑的中间。

    只听周宁冷冷地发问:“你叫什么名字?”

    “月星阑。”

    月星阑刚一回答,香炉中的袅袅青烟立刻如有生命力一般,在空中隐隐变幻出一个模糊的图案,月星阑脸上一怔,图案随后变成了“月星阑”三个字。

    月星阑这才暗自松了一口大气。

    “你是否杀害了清心殿弟子?”

    月星阑:“没有。”

    青烟缓缓升上空中没有变化。

    在场的人看到这情景都如释重负地长舒了口气。

    只有李悦黑了脸。

    还没等周宁提出下一个问题,月星阑已自顾自地说起来:“那天我去幽篁院找江羽寒大师兄,路过真武殿后面的小树林……”

    随着她的叙述,青烟在空中呈现出一幅动态的水墨山水画来:一个小人走在路上,背后有一片小树林。画上构笔虽简单粗糙,但神形具备,惟妙惟肖,颇有些大师写意的手笔。

    “突然我的头顶有人飞过,我抬头看见一团魔气经过我的身边,我立刻叫他站住……”

    墨色的画如轻烟般淡去,很快又重新描绘出新的一幅:小人追上魔气中的人,却被那个人紧紧捏住脖子,小人不停地挣扎,最后用刀划了魔气一刀。

    看到这里,周宁冰冷的瞳孔终于微微一动,抬起眼看向月星阑。

    月星阑心里了然,嘴上仍继续叙述,人们看到画上的小人被魔人打倒在地,魔人拿着刀消失,随后,另一批小人赶到。

    画到这里,周宁终于一挥衣袖,收了法术,冷冷道:“她不是杀人凶手,后面的事大家都已知道,就不必再看了。”

    “很好。”江徇满意地一点头,“既然月姑娘洗清嫌疑,又是问道石选中的人,难得她如此诚心地要拜羽儿为师——”

    “父亲——”江羽寒突然出声了,“月姑娘拜师一事,还需从长计议。”

    江徇愣了愣,不知道他这儿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江羽寒垂下眼睫,掩去淡淡的情绪:“我之前的确有意要收月姑娘为徒,是不愿看到她的惊世天赋被埋没在外门。但如今有问道石的佐证,想来大家都对她的资质有了一定的了解。现在应该有更多的师叔师伯愿意收她为徒,而我自然就无需插手了。”

    江羽寒这一席话,谦逊大义,理由充分,说得大家都心下称赞不已。

    陆淮恰逢时宜地开口:“羽儿如此高义无私,我等做长辈的深为欣慰。正好我手下还缺一名嫡传弟子,不如——”

    “师父!”李悦气得脸都白了,打断他的话:“这女人正邪难分,心思狡诈,纵然她天资极高,但道心不纯,不配做我明霄宗的弟子,更不配做你的徒弟,徒儿我才不要跟她作师兄妹!”

    “悦儿!”陆淮没想到这李悦对月星阑如此抵触,脸色微微一变,心中极为震怒。

    他正待要怎样,又不好怎么样,心里正在盘算时,却听月星阑突然开口:“既然是这样……那可以让我自己选师父吗?”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江徇望了他一眼,微笑问:“这可巧了,原来月姑娘心里已有属意的师父了?”

    月星阑点点头,看向一边冷眼旁观的周宁:“我想选这位做我的师父。”

    大家皆是一惊,大感意外,没有人注意到江羽寒眸光一闪,嘴角隐隐垮下。

    周宁的脸立刻沉了下来。

    月星阑浅浅微笑着说:“我对周师叔的檀悉术很感兴趣,想跟着他学习洞察人心,评判是非的仙术。说不定以后我习得了他的这身本领,就能找出今日的杀人凶手。”

    江徇看向周宁,周宁下意识地道:“不行。”

    他不久前才从入魔的狂乱中醒来,很多发生过的记忆都不是很清楚,直到他看到檀悉术里月星阑描述的画面,他才慢慢想起了那时的情形。他可以很肯定当时的月星阑是认出来他的,可她为何还要拜自己为师?此人目的何在,他有些摸不准。

    “周师叔——”月星阑走近周宁,冲着他单腿跪下,“今日我与那魔人交手之时,差点被他杀死。弟子深刻地认识到自己才疏学浅,必得找到一位良师才能有所长进,请您满足我的愿望好吗?要不然,以后弟子在路上与那魔人擦肩而过,就算认出他,也没法对他怎么样呢!”

    这是在暗示要暴露他的身份吗?

    周宁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姑娘,他很讨厌她那双眼里的狡黠和算计。

    正当他要出口拒绝时,听江羽寒在旁边凉悠悠地道:“千金难买称心意——既然月姑娘自己属意于周师叔,就请您收下她吧。”

    周宁的眼光扫过月星阑脖颈上那道青紫伤痕,沉默许久,终于勉强道了句:“既如此,那我就先带她几天,如果她通过了我考核,我就收她为徒,若没有,此事便作罢。”

    此话一出,周围都沸腾起来,人们纷纷对月星阑和周宁道贺。

    众人都觉得周宁是礼节上的推脱,月星阑入周宁师门是板上钉钉的事。毕竟,谁会拒绝一个少女天才呢?

    月星阑点头应付着周围人的寒喧,眼睛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一道火热的视线。

    她转过头来,见江羽寒面色平静地盯着她,清风朗月的姿容丝毫不乱,只是那幽暗的乌瞳像是妖潭无风,虽表面死水无波,但深不可测的水下却暗流涌动,似乎一踏入便会吞噬性命。

    月星阑心中突地一跳,她眨了眨眼,江羽寒早已转过背去,对着江徇说:“夜已深,我陪父亲回去休息吧。”

    江徇点点头,踩上江羽寒的佩剑,二人一道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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