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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4 章

    “什么?我、我的嫂师父和那青楼花魁春宵一度?!”纪盼眼睛瞪得滴溜圆,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自从粮车被劫,她便带着一众小厮折返回了甘州城,打道回府,赶到苏宅时已经快至晚膳时分,还没来得及用膳休整一下,便听赶过来的项恒勉说起了最近的情况。

    项恒勉看着纪盼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一时竟不知如何解释,他万万也不能坦白其实你那个“男嫂子”压根就是女子,更是嘴笨找不到好的说辞来让小姑娘放心苏叶根本不会和花魁发生些什么,只能支支吾吾,直伸手挠头。

    “我只出城几天的工夫,这……这……我哥怎么办……”纪盼一边眼神左右失焦般飘荡,一边自言自语似的嘀嘀咕咕,看起来真的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不对,我嫂子怎么办……”

    项恒勉伸手想要安慰纪盼,却只见对方左右直绕着圈。

    “我就说应该大办一场婚礼,让全天下人都知道嫂子已经有主了。”

    “这下倒好,我哥嫂还没圆房,便被人捷足先登……”

    “可若是,若是因为没有三礼六聘、没有拜过天地父母,我嫂子就对我哥失望了,然后因爱生怨,因怨生恨,啊——!这可怎么办!”

    “不对不对,强扭的瓜不甜,毕竟尚没有夫夫之实,嫂子也是一表人才、有勇有谋,我怎么就没料到还会有别的女子也倾心于他呢。”

    “都怪我哥这榆木脑袋,不争气啊不争气……”

    “不行!我哥没本事,但与嫂子两情相悦的女子,怎可放任其沦落烟花之地?!”

    项恒勉一脸茫然地看着纪盼原地打转,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暗自咕囔着不知在思索些什么。半晌,小姑娘终于好似下定了决心,左拳猛地砸在了右手心上,眼神坚定,“对,就这么办!”

    说罢,纪盼便摘下身后背着的弓和箭筒,一股脑都塞到了项恒勉手中。这几日暗中盯梢粮车的动向,她便换上了利于远攻的弓箭,谁料劫匪人数过多,末了也没派上用场。

    项恒勉手忙脚乱地接过突如其来的家伙什,在箭矢的尾羽间好不容易腾出视线,来不及反应,“哎……?”话音尚未落,纪盼的人影已经一跃窜上房顶,消失在了夜色里。

    “哎……”

    星落夜幕,不觉又渐至月圆之时。月娘倚靠在窗边,极目远望,似是有心事。

    半晌,她敛了敛外衫,伸手阖上了窗扉,多事之秋,夜总显得格外寒凉。

    没等转身走半步,只听刚刚阖上的窗“砰!”一声,被从外面撞开,月娘立即闪身躲避到了桌后,两弧青黛紧皱,厉声喝道:“什么人?”

    等看清来人,月娘心下的疑惑倒胜过了惊慌,“你是个……姑娘?”

    那深夜不请自来的蒙面人闻声却是低头左右打量了自己一番,语气有些愤懑,“我、我既穿了夜行服还蒙着面,你如何知道我是女子?”

    月娘上下仔细凝视着对方,心下疑窦丛生,却也镇定了许多,“花月楼毕竟是女儿乡,我怎会分辨不出?况且,你这头巾之下……绾的可是双螺髻?”

    “你怎知?”蒙面人只露出的一双眼睛圆溜溜透着好奇的神色,转瞬又似是发觉不对,连忙改口,“咳咳……我、我命令你,收拾东西跟我走!”

    月娘用微笑回应着对方,“哦?不知女侠为何要带我走?”

    “我当然是来救你的!”蒙面女侠音调高了几分,“你是我嫂、你是与我师父两情相悦之人,我怎能放任你委身于风月之所?”

    月娘挑眉,却是拉开桌旁的椅子,十分自如地坐了下去,两条腿交叠着,故作柔弱状,“可是,妾身已被卖入青楼,怕是难逃风尘啊。”

    女侠闻言却是哼笑一声,眼底流露出得意的神色,伸手从袖里掏出一叠纸,“我自然早有预料,这是你的身契和户籍档案,我都从你们妈妈那儿搞到了,放心跟我走吧。”说罢,还神气十足地晃了晃手里的东西。

    “你可有伤到颜妈妈?”

    “我和她无冤无仇,自然没有,是趁她不注意从她房里顺出来的。”

    “女侠可是……苏少爷的人?”月娘抬手斟了两杯茶,一杯推到了对方一侧。

    女侠试探性地上下瞟了瞟对方,见月娘举杯喝茶,才走上前拿过杯子,抬到面罩里一口闷下,又似是不够解渴,自己直接提起茶壶,又续了两杯。几杯下肚,女侠似是满意般,拉开椅子坐在了月娘对侧,“这你都看得出来?实不相瞒,你既和我嫂、咳、苏少爷互相倾慕,我今日便是来救你出去,好成全你们的。”说罢,又喝了一口茶,苦口婆心劝道:“所以啊,你就赶快收拾东西,和我走吧!”

    月娘忍俊不禁,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好啊,那便请女侠带路。”

    苏宅内,一切如常。自从昨日欢叡宫回来之后,纪浔便没再见着苏叶,对方只称是近日有些劳累,要卧床休息一天,吩咐家丁小厮们没有要事不要来打扰。纪浔心下惦记,晚膳的时候便提着食盒,要去亲自送饭,却是被项恒勉拦住,只说已经给公子送过饭了。

    临近午夜时分,纪浔总觉得事有蹊跷放不下心,便出门右拐,走到了苏叶紧闭一天的房门口,此时已经熄灯,手刚抬起来准备敲门,却只听身后一阵异响,再一回头,便见一个蒙面黑衣人搂着一个曼妙女子从房檐上一跃而下,进到了院子里。

    纪浔立刻起了戒备,转身撤步,做出迎敌的架势,却是那黑衣人刚一落地便急忙摘下了蒙面的布巾,“哥!是我!”

    纪浔眉头蹙了蹙,慢慢卸下防备,直起身子,这才看清,除了纪盼,身旁这位身段窈窕的女子不正是那花月楼的月娘,“这是演的哪一出?”纪浔语气有些不耐。

    月娘也一脸无奈,只摇摇头看向身旁的纪盼。纪盼却是满不在意道:“还不是怪你,你、你守不住人,我只能替嫂、苏公子救回他的心上人了。”

    纪浔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扫了扫,心里猜出了个大概,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哭笑不得,“所以你就胳膊肘向外拐,擅作主张把人‘抢’回来了?”

    纪盼却是一脸无辜,“我这怎么能叫抢呢?这是成人之美的好事啊……”

    “哦?成人之美?也对,毕竟你也不是第一次了,翻墙劫姑娘可是老、本、行。”纪浔端着胳膊,慢悠悠道。

    “你怎么这样!明明是你守不住,被人横刀夺爱,我这是帮理不帮亲!”纪盼也毫不示弱,两只手叉着腰强调道。

    兄妹俩你一言我一语互相调侃之时,一旁的月娘却是出言打断了二人,“纪管家。”

    纪浔眉梢轻挑,转头对纪盼说道:“你先回去歇息吧,折腾了好几天。”

    纪浔话语轻柔,却是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纪盼自知理亏,便也不情不愿地晃悠着离开院子,朝自己房间走去。

    等纪盼走远,纪浔才转头斜睨向月娘,“你认得我?我不记得我做过自我介绍。”微微一顿,转而扬唇懒懒道:“也对,你姐姐应该早就告诉过你了。”

    月娘只是放轻声音,有些突兀地问道“怎么没见到苏公子?”

    纪浔只觉对方似有言外之意,略一思考,便转身径直走向苏叶的房门,抬脚一下踹开了锁起的门。房间内没有燃烛点灯,昏暗一片,纪浔四下看了一圈,便步子有些急地朝着苏叶的床榻走去,果然,空无一人,只有被子整齐地摆在上面。

    纪浔几步便从房里退了出来,低下头看向月娘,眸色阴冷,语气低沉,“他在哪儿?”

    月娘敛眸,语气波澜不惊,“纪管家与其在我这里耗时间,不如尽早去救人。真正需要救的不是我,而是苏公子。”

    纪浔蹙眉,严肃道:“你们姐妹俩搞什么把戏?”

    月娘直视纪浔的双目,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情绪,“我们的事不重要,对纪管家来说,重要的不是苏公子吗?”

    纪浔的眉头拧得更紧,声音也带着警告的意味,“你把话说清楚。”

    月娘叹了口气,“纪管家难道真的不知,‘苏公子’是女儿身?”

    纪浔的身形肉眼可见的僵硬了许多,直愣愣戳在原地,声音难得的带着几分茫然和不知所措,“你、你说什么?”

    月娘没有答话,只垂睫轻轻摇了摇头。

    “女子?你说她是女子?”纪浔不受控制地后退了几步,似是自言自语。

    “家仆之女,早折小儿,除此之外,无名无姓,再无记载。”

    纪浔眸光微颤,脑中猝然回想起那晚凌鸢回禀的消息,难道说……他心下发乱,一时无法厘清这么多年发生的事,如若苏叶是女子,那他以利用为目的,为了拿捏对方而一直步步引诱、言语轻薄,岂不是,岂不是……纪浔狭长的凤目眯起,有些懊恼地揉着眉心。

    突然,当他摸到额头上一片不同的触感时,眼睛又猛地睁大,一把将抹额拽下。

    “叶子,她随水飘走了。”

    纪浔的瞳孔止不住在颤抖,苏叶送他这条抹额是照着他之前那条做的,绣工着实有些粗糙,但他不知怎得竟也没觉得嫌弃,每天都戴着。他也是知道不同的是,抹额里侧多绣了几笔,两道蓝色的波浪线,似乎是代表水流,上面托着一片小小的绿色叶子,勾线歪歪扭扭,纪浔当时只道是苏叶一时兴起,拿来随便练手的。

    “我说,纪浔,叶子随水飘走了。”

    纪浔的呼吸都不受控制地急促了许多,他猝然握紧面前月娘的肩膀,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情绪,“你说她有危险?”

    许是手劲过大,月娘有些吃痛地皱眉,声音却是抬高了几分,嗔怪道:“在杨宅,她去帮我姐姐了。”月娘用力挣脱了纪浔,看向这个有些失神的男子,声音带着厉色,“还不快去救人!”

    ……

    京安的月,纵是盈满,也似乎总是染着化不开的墨,雾蒙蒙看不明晰。

    凄婉的乐声渐停,周效寒收起青玉笛,垂眸看向身侧的兰花丛。他伸手抚上摇摇欲坠的花瓣,轻轻摩挲着已经有些泛起黄褐色的边沿,“惜春怜夏,长怕花早折,何况,落英无数。”他自语,手中的花连着叶一同飘摇着,落在他白色锦袍的裙角,他伸手想去捡拾,却是风起,带着那已凋零的芬芳,转着圈烟消云散。周效寒伸出的手停在半路,只缓缓似是苦笑,“花如此,人又何如呢?”

    步伐轻缓,似是不想搅了这静谧的夜,周效寒只款款回到房内,从博古架上拿起一只竹木锦盒,里面只躺着一根细细的烟青色飘带,似是时间久远,已经有些难以避免的泛黄,但好在一直精心保管,整体也并不发旧,仍然在烛火摇曳之下映着绸缎的光泽。

    周效寒将飘带轻轻取出,只用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似是陷入沉思,半晌才将飘带凑近鼻尖,浅浅嗅了嗅。

    他落水那日,仙子般的姊姊将他救了回来,二人躺在宫墙旁的空地上等着太阳烘干衣服。小小的孩子起了私心,偷偷将姊姊的一根发带收进了袖子里,一直藏到了现在。过去这么久了,本就泡过水的绸缎,早已没了原主人的气息,余下的只有房间内经久不散的焚香之味。那是一个只能藏在小太监身份下、只能掩在祈福面具后、只能靠着谶纬占卜、只能假借调香焚熏的胆小鬼,在夜深人静时,借以抒发隐秘情感的唯一寄托了。是从不磊落的、不见光明的、隐在所有喧嚣之下的一潭死水,却慢慢化作洪流,只将源头的自己汹涌地吞噬。

    那日姊姊穿的珍珠白色锦袍,从此他便只着白色,姊姊要守护好大都这棵大树,他便成为她父亲最得意并扶持的学生。他想做闲云野鹤,清水游鱼,只绕着她盘旋缱绻,却也只能被宫墙、被城门、被摸不着的皇权拦住,在孤寂的深夜,卑微的、龌龊的借着一方小小的发带做那逾越礼数的痴人。

    周效寒抬手,唤来了同样身着浅色衣袍的护卫,声音凉薄,“给那位大人去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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