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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9 章

    杨灵曜一语成谶,短暂的太平还没有持续半天,麻烦便接踵而至。

    大巫师可是块难啃的骨头,苏叶不放心,便和纪浔乘着她那辆黄金马车,跟在杨氏姐妹的车后,也来到了欢叡宫。

    “怎得杨氏多了个二东家,也不来知会在下一声,欢叡宫也好提礼登门祝贺啊。”苏叶一行人赶到的时候,大巫师已经布好了祭坛,灰紫色的大珠石呈于祭台正中,而一旁的药池内也已经盈满了暗黄色的不明汤剂。

    今日道场周围汇集了大量百姓信徒,十分恭敬地围在四周,见杨氏姐妹来,不住发出惊呼,伴随着窃窃私语和指指点点。

    大巫师的一头银发随着乍起的秋风浮动,搭配上他这张年轻的面容,本应是仙风道骨之态,苏叶却只感到一股凛凛的诡异之气。杨灵月最先有了反应,在看到那熟悉的药池之时,不受控制地瘫软下去,被怀济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才没有摔在地上。

    杨灵曜见状也是有些僵硬地刻意挺直了肩背,故作镇定地抬高了音量,“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大巫师。”

    大巫师敛了敛灰褐色的袍子,衣襟上穿成十字结的红翎如同蜿蜒的血管,看得苏叶浑身不自在,对方转头看了看杨氏姐妹,又将目光转到自己身上,“今日来了这么多贵客,真令敝舍蓬荜生辉……”

    “别那么多废话,你有什么事,冲着杨家来!”大巫师的话被杨灵曜口吻尖刻地打断。

    银发男人闻声却是不急不徐地笑了起来,表情染上几分邪魅,“既是如此,那便不用在下多言,请吧,灵月姑娘。”

    大巫师的手朝着药池指去,一旁的杨灵月已经浑身止不住的打起了颤,嘴唇泛白,当年口鼻被苦涩药水浸溺的记忆又重新袭击了她的五感,双手难以控制地覆上脖颈,分明好端端地站在这里,杨灵月却感觉自己无法呼吸,只能用尽力气大口喘着粗气。

    杨灵曜看着妹妹痛苦的样子,脖子上的青筋血管都紧绷了起来,咬牙切齿道:“大巫师,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们?”

    大巫师却是声音冷冽,“放过?这世道能放过谁?”他的目光飘远了几分,又回神更加严肃地看向杨灵曜,话语庄重威严,“杨氏私自保留双生子,为甘州带来天谴灾祸,并拒不悔改。我已经大发慈悲地给过你们机会,你们却敢哄骗神明,罪应当诛!”

    周围百姓的议论声也随着大巫师这一句宣告而甚嚣尘上,杨灵曜环顾四下,厉声回怼:“罪?我倒要问问,双生子究竟是犯了哪条罪?”

    “大巫师说得对!为什么不悔改?”

    “双生子不祥!”

    “老天保佑,处死她们便莫要降下灾祸了!”

    四周的人群里传来各种声音,有人义愤填膺地指责,有人闭着眼睛跪在地上祈祷,更有人端着胳膊一副看戏的样子,每个人口里都振振有词,口口声声凭着一句“天道”便急于处死这对与他们素不相识的姐妹。

    大巫师抬手抚上祭台正中的灰紫色珠石,神色恭敬又虔诚,半晌才回身,一字一顿道:“献祭上天,需得族人亲自动手,我既已饶过杨家主一命,便说话算话,你亲自动手献祭你妹妹,此事便一笔勾销,杨家也再无罪孽。”

    “我去你的什么天道!老娘今天就是举杨家全部势力,也要保住我妹妹,她是杨氏二东家,我看谁敢动她!”杨灵曜站在妹妹身侧,紧紧牵住对方发抖的手,用力喊道。

    “如此不知悔改,那便多有得罪。”大巫师从祭台上拿起一个赤色的镀金面具,戴在脸上,抬手轻轻勾了勾手指,周围候着的一众弟子便闻讯上前,作势就要包围杨家姐妹。

    苏叶无法袖手旁观,但此时在大巫师的地盘上,面对如此众多的武力,她赤手空拳如何保得了这对无辜的姐妹,她焦急又无力地看向纪浔,纪浔也只能抬手抚上她的肩膀,轻轻摇了摇头。

    苏叶咬着嘴唇,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伙人逐渐靠近姐妹俩,内心纠结万分。能拖一刻便是一刻,大巫师暂且不会把自己怎么样,心一横,苏叶抬步便要上前。

    杨灵曜死死护在妹妹身前,怀济更是直接拔出腰间的佩刀,狠戾地指向靠近的巫士。姐妹二人握紧的手心里全是汗,杨灵曜只侧过头声音极力保持着温和,语气坚定,“阿月,没事的!上一次我没有护好你,这回,谁想碰你,都得踏过我的尸体……”

    眼见巫士们越来越近,苏叶刚踏出几步,道场的大门处突然传来了一声高亢的传报:“御封紫金光禄大夫驾到——!”

    底下百姓们瞬间噤声,就连祭坛之上蓄势待发的大巫师也不由循着声音望去,苏叶被纪浔拉住,二人转头看去,只见欢叡宫正殿前的道场门口,两列身着金丝银线对襟法衣的道士迈着四方步,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如入无人之地。

    人数众多,在不明所以的一众百姓和欢叡宫弟子的注视之下,两列道士走了许久才到队伍末尾,而走在最后的是一位看起来颇为年轻的道长,身着紫金道袍,上绣郁罗萧台、日月星辰和硕大八卦吉象,杨灵曜扶着妹妹,亦是不解地看向来人,不知又是何方神圣。

    却见这位道长不紧不慢地在一众弟子的鞠躬示礼之下,缓缓走了进来,柳眉星目,容貌端美,看起来十分年轻,却极富威严之感,想必在一众道士中地位颇高。

    苏叶的眉毛微微蹙起,目光紧锁在这位道长身上,带着审视的意味,她认得,这就是深得当今周皇青睐的道长,大都国的紫金光禄大夫,第一大观金箓道场之上一言九鼎的天师——张歧。

    纪浔眯起了眼睛,望着这位张天师,又若有所思地转头看向祭坛之上的大巫师,对方的脸隐在镀金的面具之下,看不出表情。

    天师的人浩浩荡荡占满了道场,里三层外三层地将杨氏姐妹四周的巫士们紧紧围了起来,面上却都是波澜不兴,为天师空出一条通路,恭敬地低着头。

    道场的大门前又焦急地跑上来几个巫士小弟子,八十几级台阶,年轻的弟子们上气不接下气,带着惊恐地报着:“大巫师!哈……哈……这些人拦都拦不住,擅自就闯上来了!”

    天师身旁一个胖胖的年老道士却是轻蔑地嗤笑一声,“呵,欢叡宫是什么乡下的野路子道观,听都没听说过!”说着又翻了个白眼,“张天师可是当今圣上亲封的紫金光禄大夫,整个大都的道观还没有天师去不得的地方呢。你们这小地方,请都请不来,如今天师大驾光临,那是多大的荣幸啊!”

    一直没什么表情的天师这才开口,幽幽道:“彭泽,莫要失礼。”

    老道士一听便哑了火,毕恭毕敬地点头称是。祭坛之上的大巫师这才低头握拳行了道礼,“张天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起身站直才抬头又问道:“怎不提前知会一声,敝舍简陋,也好早些准备一番。”顿了一顿,这才绕到点子上,“不知天师此番,所为何事?”

    “天清日和,正是设醮作法的好时日。”张天师没有应话,只是自顾自说了起来,“贫道见甘州多难,天步方艰,社稷缀旒,寰瀛涂炭,便来此处驱邪清散,借大巫师道场祭坛一用,可行便?”

    大巫师沉默了片刻,神色分辨不出,只又抱拳行礼,十分恭谦,“天师开口,自然不敢不从。”

    于是,大巫师和一众弟子便退到两侧,苏叶和纪浔也随着人流站到了一旁,就连此番的主人公杨氏姐妹也似是无人在意,被遣散到了边缘处。

    苏叶连忙上前握住杨灵月的手,声音关切,“没事吧?”

    杨灵月似是失了神,一直扶着妹妹的杨灵曜代为回答道:“莫要担心,回去煎两副安神的汤药休息几日便好。”

    几人说话间,张天师和门徒们已经入主道场,摆好了阵。

    阵法开始,只见张天师步罡踏斗,行着禹步,燃起三柱长香,口中念着咒决,好一会才开坛入香。一众弟子们伴乐而起,步伐统一,请水,扬幡……和苏叶在中元祭典上见到的流程相似。

    之前熙熙攘攘的围观百姓哪儿见过这番阵仗,天师莅临,每个人便都屏息凝气,不敢有分毫怠慢。最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张天师礼毕,手里握着方才所画的谶纬之符,站在道场正中,庄重又威严地宣告:“立坛设醮,灾凶弭息,五兵韬戢,四气均调。甘州有大害需除。”

    周围的人群顿时惊恐万分,纷纷跪地拜叩,就连年轻的巫士们也面面相觑,神色严肃,如临大敌。

    大巫师却是上前了几步,也站到祭坛之上,语气镇定,质问道:“甘州近年风调雨顺,大害何如?”

    却见张天师抬起了手,端端指向前方,“巫蛊横行,妖言惑众,为祸人间,天怒人怨。”

    在众人一片诧异的神情之下,苏叶也抬眼,看到张天师正端端地指向面前戴着面具的大巫师。

    死一般的沉寂,连巫士们都不敢喘息,好一会,天师的手还举在半空,只见大巫师却仰头高声大笑起来,“在下承天应道,护甘州六十余年,台下百姓有口皆碑,无不信服。”略微一顿,大巫师看向张天师手中的谶纬,“天师莫不是舟车劳顿,卦象有误?”

    站在道士前列的那个胖胖的老道士突然厉声呵斥道:“巫妖,你也敢质疑天师?!”身着道袍的一众弟子闻言也都对这个戴着面具装神弄鬼的巫师怒目而视。

    张天师却是好似平常,威仪不减,转身面向百姓们,扬声道:“巫蛊为祸,贫道以御封紫金光禄大夫之名,替国行运,为民消灾。甘州巫士之流横行欺众,统辖数载,双生子不祥之说皆为荒唐之言、谬悠之说、无端崖之辞,今此废除,并驱逐欢叡宫一众妖士!”

    台下众多巫士们一时间慌了阵脚,这是要驱逐他们还是要治罪受罚?有人慌不择路,连忙脱下了披身的褐色巫袍,有人哆哆嗦嗦跪地连连谢罪,还有人破口大骂扬起拳头准备鱼死网破。

    周围的百姓很快便倒向了更具权威的一方,刚刚还趋炎附势地谴责杨氏,如今纷纷倒戈,对着四周的巫教之辈指指点点、唾骂不休。人们高喊着“铲除巫教!”“驱逐妖士!”,也不知这其中有多少是来拜过神求过愿的,更分不出哪些是整日自诩为虔诚信徒忠诚无二的。

    一时间,场下极为混乱,有人朝着门口奔逃,有人对巫士拳打脚踢,骂嚷中还伴着几声孩提的哭闹,天师的弟子们主持维护着秩序,皆是头疼不已。

    场下混乱不堪,祭坛之上的大巫师见状也终是变得有些焦躁,眼见台下几个道士就要上前来擒人,他也顾不上什么威仪和礼数,三步并作两步,朝着祭台正中疾走。

    眼看他离正中的张天师越来越近,有弟子大呼:“保护天师!”

    可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骚乱而困住了阵脚,大巫师急迫地逼近,就在他伸出手之时,却只听“咻——!”一声,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枚利箭,直直插在大巫师伸出的手臂上。

    苏叶等人循着箭矢的方向看去,却见欢叡宫正门的檐宇之上,站着一个穿着鹅黄色锦袍的女子,裙角随着风翻舞,精巧的双螺髻随着人的扬头而显得更加娇俏,女子一手持弓,一手骄傲地插在腰间,毫无女子的软糯柔弱,气势十足地俯视着众人,“女将星驾到,什么妖魔鬼怪,通通闪开!”

    被人群冲散到一旁的杨灵曜仍死死地握着妹妹的手,抬眼望去,忍不住低呼,似是自语,“纪姑娘……”

    一旁的苏叶被纪浔护在臂弯里,此时兴奋地举起手臂朝门楣上的女孩挥着,“盼盼——!”

    纪浔却是在看清来人之后,将目光转回了祭坛之上,此时大巫师的右手臂被箭矢贯穿,鲜血汩汩向外渗出。苏叶注意到纪浔的异样,也顺着目光看去,却是惊讶地发觉,大巫师如此急迫,似乎并不是恼羞成怒为了袭击天师,而是要去……拿祭台之上的那颗珠子?

    可手刚握到珠子,便被突然射出的箭袭中,灰紫色的珠石脱手跌落,碎裂开来。

    大巫师也因着冲击,重重地栽倒在地,脸上赤红的镀金面具从正中裂开,露出了他的面容,看上去竟已失魂落魄,泪流不止。大巫师全然没了方才庄重威仪的姿态,此时匍匐在地上,也顾不上血流不止的伤口,手臂插着箭矢,仍艰难地伸向前方,爬动着去抓碎裂的珠石,满脸都是慌张和恐惧。

    苏叶皱起了眉头,有些困惑,“那颗珠子是空心的,里头有些灰色的粉末,是香灰吗?”

    纪浔的声音却是沉了几分,“恐怕,是某人的骨灰……”

    而祭坛之上,一阵似有若无的风吹过,随着珠石碎裂而散落在地上的灰色粉末被吹动扬起,转眼就四散在空中。银发男子似是发了疯,连滚带爬追着风便要去寻,可他哪里抓得住,只能苍白无力地胡乱挥舞着受伤的手臂,又慢慢瘫坐在地上,抱起碎成几块的珠石,小心翼翼地捧在怀里,眼神呆滞,像是痴儿一般,只反反复复念叨着:

    “阿睿,对不起,对不起,你别走!阿睿,你别走,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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