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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8 章

    两人说话间,妇人已做好了饭菜,两只手外加粗硕的胳膊,一下端着四盘菜碟朝这边走来。苏叶正欲上前帮忙,却听妇人咧开嘴笑道:“妹娃这小胳膊小腿的,你歇着不用动,额自己来就好!”

    苏叶闻声便也乖乖上了桌,妇人却是瞪了一眼壮汉,带着几分不满将菜盘又搁在了灶台,甩着抹布将桌面又麻利地仔细擦了一遍,才端盘上桌。

    “见笑啦,妹娃、儿娃子,你们从外乡来,能吃辣不?都是私家馆子,有什么额就做什么了,不合口的话,额再去重做几道。”妇人热情地招呼着。

    苏叶虽在京安长大,但毕竟是江南人,看着满桌子胡椒、花椒爆香的菜码,嗓眼有些发呛。

    纪浔只是笑着点点头,“不妨事的,入乡随俗,只劳烦老板娘帮忙盛一碗清水就好。”

    苏叶不解,却见纪浔自己先用筷子夹起一块焦酥的羊肉放到嘴里嚼了几下,这才又夹了一块,细心地拾去上面的花椒粒,又在清水中涮去浮在表面的胡椒粉末,这才放到苏叶碗里,语气好似平常,“快吃吧,小叶子,不是很辣。”

    苏叶眼见纪浔白皙的皮肤,连到指尖都有些泛红,心下不住好笑,哑巴吃黄连,纪浔吃胡椒。

    苏叶学着纪浔的样子,蘸着清水如若无常地动了几筷子,才抬头看向妇人,“老板怎知我们是外乡人?”

    妇人却是笑了,抬手调笑似的拍了身旁的壮汉一下,“额们伊州,都是糙人,二位这细皮嫩肉,白净模样,一看就不是本地的。瞧老李这一身黑壮的腱子肉,才是本地儿郎的特色。”

    纪浔借坡下驴,一副疑惑的表情,顺着问道:“哦?这么说来,伊州的男子都如李兄这般勇猛强壮?”

    妇人被逗得前仰后合,笑得好生厉害,腰间的赘肉都跟着发颤,“叫他铁匠李就行,你们刚来不久吧?伊州在边地,隔着天山就是突厥的地盘,三年五载的没个太平日子,动不动就打仗,兵营里需求量大,官家的武器供不上消耗,城里便慢慢都去炼铁造器了。”

    话语一顿,妇人又看向苏叶,“真是俊俏漂亮的妹娃,文文弱弱的,来伊州这苦地方作甚?城里的儿娃子天天闷头打铁,都是一身黑蠢黑蠢的腱子肉,妹娃定是瞧不上眼的。”

    这话苏叶不好接,纪浔却是低头一边扒拉碗里的饭,一边笑出了声,歪头看了眼李铁匠,才笑言:“那老板不也和李兄恩爱如此?”

    妇人又咯咯乐了起来,铁匠李却是有些嫌弃地瞥眼看向身旁女子发福的腰背,默默叹了口气。

    “早市上听闻突厥那边又有动静了,怎得城里的百姓都没有反应?大家不害怕战乱吗?”苏叶面前的清水碗里已经飘了一层的胡椒辣油,她觉腹饱,便放下了筷子。

    “突厥?战乱?额从小就是伴着打仗长大滴。”妇人抓了一把花生米,放到嘴里嘎嘣嘎嘣嚼得脆生,满不在意,“伊州人哪有怕打仗的?在边陲能立城,你当驻城军都是吃白饭的吗?再说都冬天啦,突厥过不来天山的。”

    苏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纪浔却是有些突兀地问了句,“那老板可知,此地的驻城军将领是何人?”

    这回轮到妇人皱眉了,“是……是谁来着?”妇人翻着眼睛似是在思考,好一会才用胳膊肘拐了铁匠一把,“老李,你记着不?”

    铁匠李突然被问,有些嫌恶地避开了妇人贴过来的身体,“具体叫啥,也想不起来了,就记得,好像是姓郭。”

    他们此行是来追查军铁走私一事,找到库部司的陈朗中便可,并不应过多参与军事军情,苏叶不知纪浔有何目的,只不动声色地抬眼看向对方。

    纪浔却是面色沉静,“郭……哦……如此。”

    妇人做的饭菜应是滋味甚美的,但奈何苏叶不能食辣,蘸着清水没滋没味地只填了个饱,倒是纪浔出了馆子被太阳一照,更显得身上都红彤彤一片。叫你逞强拿腔,苏叶忍不住偷笑。

    临走的时候,纪浔却拉过铁匠的袖子问着:“既然李兄擅长打铁造器,不知可会打金饰?”

    铁匠用力撇开纪浔的手,有些支支吾吾,倒是妇人开朗地高声道:“金子他当然会打,不仅会,还手巧得很呢!想当年就是他亲手给额打了一对耳珰,额才答应嫁给他的嘞!”

    “纪浔,这样一顿饭,你为何给出五两银子?”回去的路上,苏叶问道。

    “你也发现了吧,这李铁匠就是今早来与我对赌之人。”

    “那又有何干系?”苏叶凝眉不解。

    “与他同来的妇人,是从肃州逃难来的寡妇,无依无靠,柔弱不能自立……”纪浔面色沉静道。

    “所以那李铁匠就在外面逞英雄,暗中照顾这寡妇?”

    “不止,那妇人戴的头巾,崭新齐整,可不是流民能有的。”纪浔斜着眸子看向苏叶,苏叶若有所思,“你是说,两人暗通款曲……”

    “那也不一定,但至少,这铁匠对寡妇倒是怜香惜玉,殷勤得很。”纪浔颠了颠手里的银袋子,“他的妻子每日忙里忙外,身上的衣服被油沁得分辨不出本色,也不见添置新衣首饰,那五两银子本就是从铁匠那儿坑来的,我这也不过是,借花献佛、物归原主罢了。”

    苏叶暗叹了口气,“没想到,你居然会去管别人的家事。”顿了顿,苏叶弯眼一笑,柔声似是自语,“还真是,没想到呢。”

    安静了片刻,纪浔却是没头没尾地来了句,“若是我有一天,年老色衰,风华不在,苏大少爷可会也这般始乱终弃,对我厌烦生腻?”

    苏叶也顺着话,不由自主地开始想象两人变老之后的样子,是不是会像纪大将军和宋夫人那样,一个舞刀,一个研磨……

    不对,这都什么跟什么呀,苏叶摇了摇头,竟是上了纪浔的套。不置可否,苏叶只是甩着袖子大步往回走去。

    为了更好的“入乡随俗”,二人只租住在当地百姓闲置出来的仓房里,添了床榻和几张桌椅,便成了临时的落脚之处,颇有京安棚户区的样子。城里大一些像样的客栈都被有些家底的逃难者占满了,剩下的穷苦人也只能靠着本就不多的随身盘缠租下一间柴房,拖家带口挤在一起,以求能度过这个寒冬。

    为了赶上第二天的早市,苏叶和纪浔二人早早便歇下了,二人的床榻间只隔着一扇柴火编的围挡,如此,便是将就的第三夜。

    苏叶和纪浔来到伊州的第四天,像往常一样来到早市练摊,凌鸢一早就来传过信,依旧是毫无陈朗中一家的消息,就当苏叶以为今日又会一无所获、无功而返之时,伊州却是突然变天了。

    伊州的清晨总是灰蒙蒙雾霾霾,云压得极低,片片如白色的鱼鳞,可谓处处皆萧索,凛冬逼人寒。

    街市上人流渐多,苏叶一如往常,正准备敲响她手中的铜锣,却是从不远处传来了更响的声音,城门,开了。

    “去!去!滚开!中郎将驾到,闲杂人等还不退避!”两列披装戴甲的兵卒迈着齐整的步伐,从洞开的城门外列队行进,前方的士兵挥着长刀,驱散着街上的人群。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摆摊和游逛的百姓一时慌了阵脚,苏叶也跟着周围的商贩一道,匆忙收拾着家伙什。好在他们只是卖艺杂耍,并没有很多货物,于是很快,苏叶便提着东西,被纪浔拉着,躲在了沿街而立的人群之中。

    “这是怎么回事?突厥进犯吗?”苏叶有些惊慌,一脸忧心道。

    纪浔此时已将弓箭都背在身后,伸手接过苏叶手中的重物,眼神紧锁在入城的军队中,声音却带着沉稳,“不是,是大都的军队,只是目前还不知对方的来路。”

    兵卒们先行清场,后面紧随的便是身披甲胄,端坐高头大马之上的将领,马蹄踏哒踏哒,信步踩着伊州的主干道,如入无人之境,而这之后,更是浩浩荡荡的跟着望不见头的随行车马和执刀佩箭的兵士。

    苏叶混在人群里,也目不转睛地看向马背上昂着头的将领,以及,他怀中同乘而卧的软娇媚娘。

    有的老人腿脚不便,未能及时避开,只被前列的士兵一把推搡至道旁,语气嚣张,“中郎将的路,你也敢挡?”

    “中郎将?哪里的中郎将?伊州不是有驻城军吗?这又是何方神圣?”苏叶喃喃自语。

    周围也有不懂的小儿扬声质问,又听兵士不屑地啐了一口,“呸,你们懂什么?这是朝廷御授的新军,伊州此地驻守的兵士即刻遣散,由新军接管,全权负责!”

    “都听明白了吗?还不快滚!”兵士的语气不善,小儿“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四周顿时吵吵闹闹,扰得中郎将怀中的美娇娘直蹙眉。

    “将军,这帮刁民好吵啊!人家跟着将军四处奔波,若是休息不好,就该变丑了呢!”女子柔弱地扑在中郎将的怀里,随着马匹的震颤,轻衫滑落,香肩外露。伊州寒冷,美人被冻得打了个哆嗦,更是搂紧了中郎将的腰背,引得男人十分满意地低笑,随即发令:“都愣着干什么?不听话的便都是忤逆朝廷、扰乱军心,重罚。”

    苏叶拧着眉头,却是被纪浔又拉着向后退了几步。

    打量起马背上这二人,只见这中郎将自是高大威猛,披着镶金甲胄,好生神气,苏叶注意到男人腰间的挂牌,赫然刻着大字——“新”,这新军是何来头?

    而这娇媚女子,仔细看去,并非豆蔻年华,而是三十有余,但仍姿色卓绝,身段妩媚,丹唇紫蔻,轻纱罗衣,比起少女,不仅不逊色,反而更添几分成熟韵味。

    苏叶转头想开口,却被纪浔用手指抵在唇上,示意她不要出声,苏叶这才将注意力放在周围的声音上,认真听了起来。

    “这就是朝廷组建的新军?”

    “可不是嘛,那马上的就是西北的新军将领,魏袭。”

    “魏袭?没听说过,什么来头?”

    “嘿,你能听说过什么呀?这魏袭原本只是镇国将军麾下的一员小将,后来圣上为了提前锻炼储君的能力,便新组建了一支直属朝廷的新军,而这支新军,更是直接听命于太子。这魏袭头脑灵光,及时站队,就成了太子手下的得力干将,不出几月,便坐上了中郎将的位子!啧啧啧……”

    “中郎将?太子?哼,我看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出兵打仗的,怎还带着个女人?”

    “嘘——你可小点声,这要是让玉琴夫人听见了,好说歹说也得扒你一层皮!”

    “玉琴夫人?”苏叶忍不住插嘴问道。

    身旁交头接耳的百姓闻言,上下打量了苏叶和她身旁这个俊俏的小郎君,一脸狐疑地讲了起来,“玉琴夫人你都不知道?这是魏袭月余前新收的宠姬,据说啊,那功夫了得哦……”

    “这般柔媚的女子也会功夫?”苏叶有些诧异。

    身旁的爷们老少却是暗自哂笑,带着玩味地看向苏叶,“你这妹娃,不懂这些可不行啊……唔!”

    话音未落,说话之人却是被女子身旁高挺的男子阴着脸狠踢了膝盖窝,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

    众人见这男子不好惹,也正色,又绘声绘色地讲起来,“这玉琴夫人不仅、不仅……咳、床第功夫了得,更是弹得一手好琴,深得中郎将欢心,便为其用玉石打造了一柄琴,终日在军营里笙歌四起,逍遥快活,故而得来了‘玉琴夫人’这个称呼。”

    “如此,这魏袭和玉琴夫人倒真是奢靡乖张,根本不将大都的军律法度放在眼里。”苏叶眉头拧得紧,沉声道。

    如此是非之地,纪浔不愿久留,便挽起苏叶的肩膀,就要趁乱溜走,却在这时,只听人群前方爆发一阵骚乱。

    “你们这帮刁民,这是要干嘛?!”等苏叶他们再次抬头看去,玉琴那钗叠玉戴的发髻之上竟是凭空多了一些烂菜叶子,而这美娇娘此时也是面带愠色,一张脸皱起,如果不顾此时的境况,任谁看了都要叹一句“我见犹怜”。

    可这一副美态却没能得到百姓的垂怜,人群之中竟是响起此起彼伏的唾骂声,更有甚者将菜叶和烂鸡蛋丢上前,引得女子花容失色。

    纪浔也四下观察着,从穿着打扮来看,这些暴起愤怒的民众,不似本地人,更像是从以肃州为首的各地逃难而来的流民,为何会对玉琴和魏袭的新军有如此大的敌意?纪浔微微眯起了眼睛。

    “将军!他们欺负人家!”玉琴好看的眉眼紧皱,翘着手指对马下的众人指指点点,“他!还有她!他们!这些刁民朝人家丢东西!都拉下去打上二十军棍,看他们还敢不敢造次!”

    百姓的愤怒随着玉琴的颐指气使而气焰更甚,终于,有人趁乱抢走了纪浔背着的弓箭,拉满弦,“砰——!”一声,粗糙的弓弦回弹,发出突兀的响声,等纪浔想要阻拦时,箭已离弦,为时过晚。

    纪浔抬手挡在苏叶眼前,变故来得太快,眼见玉琴就要当场血溅,却是久久没有等来哀嚎。

    苏叶伸手一把拉开纪浔的手,却只见射出的箭矢被一枚石子不偏不移地打中,石子和箭杆纷纷落地,苏叶不懂功夫,却也被此情此景震惊到,一枚小小的石子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精准弹出,拦下空中的箭羽。

    而马背上已经抬臂做出格挡姿势的中郎将似乎更为震惊,看到地上坠落的箭矢时,震惊更是转为震怒,“什么人?胆敢行刺御军?”

    那是纪浔的弓,怎么办?苏叶慌乱地抬眼看向纪浔,却见对方也是垂睫不语,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四周隐匿在人群中的青雀已经伸手握上刀柄,却被凌鸢拦了下来,“等主公发令再行动!”

    纪浔似是无奈,眼见士兵们拿起弓箭便要冲向人群问责,他抬起了手,却是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响了起来:“是我!”

    苏叶猛然抬眼,循声望去,只见从人群深处挤出一个人,半束着丸子头,额发自然下垂,身材瘦削却挺拔,轮廓未脱稚气,五官却已出落得有棱有角,是个,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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