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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8 章

    “这是我夫君赠我之物。”陈玉如轻抚着断成两截的玄色古琴,眼中满是思恋。

    马车吱呀吱呀的声音渐停,这是苏叶她们动身回城的第二天,雪山不似别处,夜路难行,她们天黑前需要停下来找空地安营扎寨,明日这个时候,就能赶到伊州了。

    “我们自幼便一同长大,我的琴都是他教的,一抹一捻,一行一式,每次弹琴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从前,想起他的样子。”玉如似乎陷入了回忆,自说自话。

    “那先生后来……?”苏叶看向玉如的眼色,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多问。

    “从京安赶回肃州老家的时候,在路上被户部派来的刺客杀了。他为了保护我们一家子……”玉如抬眸,面色柔和了许多,挂上笑意,“苏姑娘不用介怀,已经过去两年了,人若是死得有价值,便不算冤枉。”

    玉如说着,又轻轻抬起了木琴,“你看,夫君他又救了我一次呢。”

    苏叶听闻,与玉如相视一笑,是啊,逝者得其所,如果见到妻儿老小都能平安,也算可以瞑目了。

    思忖间,马车的帘子却被一下掀开,一个身影三步两步便蹿到了玉如身旁,“娘亲!”

    “可是又要就地安营了?”玉如抚着少年有些凌乱的发髻,眼角竟也笑出了几丝浅浅的皱纹。

    “嗯,明日我们就能回伊州见阿翁阿婆了!”少年咧着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母亲看了好一会,才转头又看向苏叶,“姐姐,你冷不冷?”

    “我没事,冰河都下过了,如今裹着毛毯坐在车里,都要热出痱子了!”苏叶望着居正,笑得睫毛弯弯。母在,儿便永少年。果然是要在母亲身边,少年才不用故作深沉地装大人,苏叶见到居正毫不掩饰自己的孩子气,也由衷感到欣慰。

    一阵凉风涌入,车帘又被人掀开了,纪浔怀揣着一个暖炉,不由分说地就塞进了苏叶手里。

    “这是哪里来的?”苏叶眨巴着眼睛,有些好奇。

    “程烁他们都是糙汉子,随行的没有女子,这是我从他们压箱底的行李中翻出来的,没有合适的锦布,我就找了块……找了块软毯,先凑活用吧。”纪浔见车里人多,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苏叶低头,小小的暖炉被烤得发烫,上面用细软的薄毯横竖裹了几层,抱在怀里便从双手暖遍了全身。

    “谢……”苏叶刚张嘴,一旁的居正却咋咋呼呼开了腔,“你怎么一个人来邀功,这毯子明明是我帮你挑拣的!”

    纪浔撇嘴嗤笑了几声,“炉子难道不是我自己烤的吗?托你帮忙找几块毯子就得瑟成这样?”话音一顿,纪浔上下扫了眼少年,哂道:“看你的头发,左歪右翘的,横竖看去都像个蒜头。”

    少年脸登时就红了,连忙看向苏叶,又抬手自己摸了摸脑袋,许是一路风雪大,半扎的丸子头此时的确有些乱,散下来的半束头发也翘起几根,像少年此刻撅起的嘴巴一样,气鼓鼓冒着天真气。

    “你……!”居正磕磕巴巴,一边压着头发,一边朝着纪浔吹胡子瞪眼,哦对,还没长出胡子。

    苏叶看二人拌嘴,暗暗压着嘴角,陈玉如也是捂嘴笑出了声,“居正,来,娘亲帮你梳头发。”

    少年便立刻不说话了,许是久违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后脑勺凑到母亲面前,规规矩矩地跪坐着,还似是怕母亲够不到,缩着脖子低下了头。

    和将士们一同用过晚饭,苏叶并没有直接回她的帐房,而是坐在篝火旁等人,她知道纪浔有话要对她讲。

    雪初霁,天公也待这对眷侣不薄,苏叶跟着纪浔,二人心照不宣地,走到营地旁的一处空地,纪浔带了毯子,二人便隔着毛毯席地而坐。

    “京安的星月不比天山。”纪浔仰头看向夜空,众星朗朗,孤月不再独明。

    而苏叶只是低头看向眼前的一汪河面,这是兵士们每到一处,便会凿开冰河表面,用以取水的窟窿。如今河面倒映着群星,恍若银河入水,倾泻而下,又像冰封的大地,端起酒盏,在夜深人静时,邀明月独酌。

    纪浔见苏叶望得出神,半似调笑道:“不怕了?”

    “嗯?”苏叶闻声抬头,此时四周的营帐前燃着点点灯火,守夜的士兵列着队踏出齐整的脚步声,让人安心,苏叶点点头,“不怕了。”

    冰河刺骨,不怕了,军队战场,不怕了。

    苏叶又道:“军队本就不应是令人担惊受怕的存在,让人有安全感、得到庇佑,才是它存在的道理。”

    “等回了京安,只怕这没有刀光剑影的战场,更是杀人不见血啊。不过小叶子,这一路,你倒真是令我刮目相看。”纪浔的身体向后微仰,双手支在地上,显得十分舒展。

    “久坐明堂,也需得吹吹风雪。”苏叶莞尔,双手环着膝盖,转头又问向对方,“纪浔,你是不是想留在北方,像你父亲那样,征战沙场?”

    纪浔却似是被问住了,沉默了片刻,从地上拾起一枚石子,抬手扔到了二人面前的冰窟窿里,溅起银河四散生漪,“现在也没那么想了。”

    “不拿刀又怎样,战场总有人要上的,与其做那冲锋陷阵的刀,我更愿意做那守护纪家,守护你的盾。”纪浔侧目看向苏叶,目光晶莹透亮。

    苏叶看得出神,月亮与银河,都倒映在这一汪江流之中,她觉得自己也借此,得以窥见这天地玄妙、万物萌生。

    纪浔勾起嘴角,露出好看的小虎牙,有些突兀地问道:“坐久了,你手冷不冷?”

    苏叶懵怔,“不冷啊。”

    纪浔却是凑近了些,又追问道:“你手冷不冷?”

    苏叶后知后觉地红了脸,“我……我……”苏叶两只手抱在膝上,有些不自在地绞着指头。

    纪浔笑得更甚,转过头不去看她,手却是从身后伸向苏叶,“等你什么时候冷了,就告诉我,我不急,等得起。”

    “我冷!”苏叶的目光灼灼,眼角都透出红晕,一只手果断地放到纪浔手上,这一次,没有逃避,没有迟疑。

    “我冷的。”苏叶一字一顿,嘴上说着冷,手却被人紧紧反握住,流淌过阵阵暖流。

    许久无人说话,两人只是静静地牵着手,就连天山的冰雪,也温柔得成了凝固的河。

    “纪浔,明日回了伊州,我们休整两日便动身回京吧。”苏叶开口打破了沉默,“我有些惦念父亲了。”

    “好啊。来了天山,连家书都收不到了,也是时候该回家看看了。”纪浔的手指有些不安分地摩挲着苏叶的指节,惹人发痒。

    “动身回程,我便要换回男子装扮了。”苏叶低着头,有些遗憾道。

    纪浔却是笑了,今夜他笑得很频繁,似是许久没有这般开心放松,“那也不赖,这桩婚事倒是划算,我既娶了正妻,又添了夫君。”

    “你莫要拿我寻乐!”苏叶的话里带着愠怒,手也跟着往回缩,纪浔却是不甘示弱,将人握得更紧,直攥得苏叶手心发汗。

    “正妻……正妻……”苏叶面上恼着,嘴里却嘀嘀咕咕默念着什么。

    纪浔则似是秋后算账般,侧着眸子看向对方,“你还恼我,我都没气你,什么时候成了贤王妃……”

    苏叶侧过头,发髻上金闪闪的簪子在月下透出光泽,“我……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我、我、我没有再戴那块玉牌了。”

    苏叶这番情真意切又带着腼腆的小心思引得纪浔心下一软,但他依旧故作严肃地板着脸,“原来你的周郎早就知道你是女子?”

    苏叶也琢磨过味儿来,“没道理啊,他怎会知道?我的身份如果被人知道,恐怕……”

    纪浔正色道:“大都没有一条律例是禁止女子为官的。”

    苏叶却是皱着眉头,“可这是欺君之罪。”

    纪浔则挑眉,不以为意,“那更是好办,若是这君早已知道你的身份,便何谈‘欺君’之说?”

    苏叶的眸子瞬间睁大,“你是说……”

    有些难以置信地,苏叶抬手捂住了纪浔的嘴巴,紧张地四下看着巡逻的兵士,压低了声音道:“这种话怎敢乱讲?”

    “你和苏伯父早就在笼络提点四皇子,我又怎会不知?不过如今他既已封王,此事便更需谨慎为之。”纪浔对周围时不时路过的士兵视若无睹,语气轻松,“夜黑风高,打情骂俏、偷偷私会的小情侣,谁又会想到他们凑在一处,会聊起谋反之事呢?”

    “可……”苏叶的呼吸急促起来,话音却被纪浔再次打断。

    “俞轲要除,太子要除,至于当今天子……御下无方,难道这些祸患他真的一无所知吗?”纪浔加重了语气,“这皇位换个人坐又未尝不可。”

    苏叶有些慌,她隐隐能察觉出纪浔的目的,但真真切切地亲耳听到这番言论,还是扰得她心下生乱。

    她们手握户部买卖粮账中饱私囊、与突厥和岭南军暗通款曲的阴阳账簿,眼下又有陈郎中那边关键性的伙同外敌、走私军械的证据,将户部一众连根拔起不是问题,即使动不了俞轲,也能拆掉他的左膀右臂,让他元气大伤。但论及天子,这大都国若是要易主……苏叶不敢想。

    “你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苏叶的指甲都不自觉地抠进纪浔的指缝。

    “不是座上宾、心头好,便是眼中钉、肉中刺。”纪浔另一只手覆上二人握紧的双手,安抚着示意苏叶不要紧张,“我这样的人,从一出生就是众矢之的。”

    纪浔后半句话咽回了肚子里,小叶子啊,你被苏相捡回来,女扮男装入仕,你以为你的路就会好走吗?

    这么想到,纪浔也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却在这时,一伙兵士朝着他们二人走来。纪浔警觉地拉住苏叶,二人起身,只听为首的小将抱拳,颇有礼数道:“苏姑娘,纪公子,有人夜访军营,说有要事通禀。”

    “找我们?”苏叶有些诧异,深更半夜的,她们行至荒原,有谁会夜半寻见?

    “准确的说,是找纪公子。”

    二人脚步匆忙,随着小将来到了一间帐房前,纪浔似是心下生疑,眸中带着凛然。

    身段挺拔的男子身着玄衣,正立在门口,似是等候多时,是凌鸢。

    没有要事,凌鸢绝不会如此冒然在众人面前现身,苏叶心下打鼓,只听对方开口,声音带着克制,“主公!”

    纪浔也透着忧色,但仍恭谨地朝着兵士们颔首,为首的小将会意,便带着人列队离开了。

    周围安静了下来,只剩他们三人,凌鸢才迫不及待地开口,“主公,灵州出事了!”

    “何事?”纪浔的话里听不出语气。

    “京安发出的消息今日才到,突厥派出公主与贤王和亲,由副将阿史那·则木率领人马,从贺兰山入关。但行至灵州,突然举兵进犯。”凌鸢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情况。

    “假意和亲,实则率兵突袭,贺兰山本就是兵事险要之地,他们若要进犯,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朝中是否有人从中作梗?”纪浔眼睛眯起,语气严肃。

    “暂时没查出情况。只是……”凌鸢道。

    “你何时这般拖沓?只是如何?”纪浔语气有几分不耐。

    “只是纪大将军已临危受命,率军出战灵州。”凌鸢双手交叠,竟是扑通一声单膝跪地,“主公,白鹄已带人奔赴灵州,沿途传回的信报中提及战事,恐怕灵州一役,已生变故……”

    “什么?”苏叶率先做出了反应,“你是说纪伯父有难?区区突厥,何至于此?白鹄的消息可会有误?”

    纪浔却是抬手止住了苏叶的话,“白鹄的消息,从未有误……”

    “凌鸢,你先回去,带青雀她们等候我的消息,随时行动。”纪浔转头对凌鸢道。

    “属下遵命!”说罢,玄衣男子竟不知闪去哪里,消失在了偌大的兵营。

    纪浔转头对苏叶说道:“小叶子,程烁他们皆是忠义之士,又有贤王的使者护送,你且先与之共抵伊州,按着计划先行回京安。我不放心父亲……”

    苏叶望向纪浔的眼睛,故作镇定,实则带着难以掩饰的慌乱,她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你此行……多加小心!”

    纪浔抬手将抹额系紧了几分,又将苏叶髻上的金钗重新戴正,语气坚定道:“等我,我去去就回。”

    如此,纪浔向程烁借了一匹良马,趁着夜色,独自奔赴灵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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