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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2 章

    天公也有意做人美,渐渐的雾散云消,日光倾情地铺洒在大地之上。

    纪浔命军士们曝甲整械,就山麓绕行,避祛泥潦,迳趋灵州城池。

    凉州的十万军士,和陇右的全道十五万人马合并在一起,“纪”与“周”竟是和睦融洽,休整之时也三五成聚,畅聊大西北的闲闻轶事。

    就连周歧也忍不住打趣道:“谁能想到,有一天,这纪家军与周氏军,也能有如此和洽之时。”

    “天下若是一直姓周,便能如此……”纪浔后半句话没有道明,只是嘴角扯了笑,抬手将马尾又扎高了几分,便夹紧马腹,奔着前头去了。

    大军布阵,得知消息的则木却是固守不出。纪浔便同副将裴之岳一道,先引了百余骑兵奔至城门之下,扬鞭指挥着后军,做出围城之状。

    “则木将军,怎得如此贪生怕死?上次你盛情款待的鱼肉,在下倒是想念得紧呢!”纪浔勒马,绕着城门口踱步,话里带着揶揄。

    则木立于城门之上,与纪浔隔空对视,眼底压不住的怒火升腾。

    门楼上由刀戟横插着的一排头颅,经过了几个月,又加上天气逐渐回暖,纵是灵州常年封冻的气候,也难以避免的开始腐烂。

    纪乘渊和纪盼的头颅,就在正中灵州的“灵”字之上,一个紧密双眼,一个怒目圆睁,就直愣愣地看向纪浔。

    纪浔抿了抿嘴,一个眼神过去,身旁的裴之岳便会意,拿出看家本领,扯着嗓子破口大骂道:“突厥小儿,不是最看不起我们大都的城池吗,怎得做了缩头王八?裹了壳的泥鳅也终究是登不上台面的腌臜玩意,赶快滚回你们的臭水沟去吧!”

    “你算个什么东西?!”则木探出头来,耳朵上坠着的狼头都跟着摇晃。

    “我呸,放你娘的狗屁!有本事你就下来,与老子堂堂正正打一架!”裴之岳的调子又扬了几分,更是带着戏谑地忍不住嗤笑。

    贺兰山一战,突厥的三万兵力已被尽数剿灭,事态发展迅速,则木来不及获取更多情报,眼下对方多寡尚不明晰,起初他并不敢贸然出城。

    但他这几个月憋着一口闷气,被裴之岳这一通刺激,生生是气红了眼,眼瞧纪浔不过百余众,当即便忍耐不住下令,又驱兵三万人,开城出战。

    城门洞开,三万余众尽数倾巢而出,纪浔掉转马头,奔着来时的方向折返回去。

    敌军开城,纪浔驾马狂奔,突然抬手伸到嘴边,一长两短,发出三声口哨。悠长刺耳之声尖锐地冲破马蹄的喧嚣,直奔天际。

    裴之岳亦是有些不解,只顺着纪浔抬头的方向看去,并无异象,他便只当是纪浔像方才一般假意作态。

    俯身又驾马疾驰了几步,裴之岳却听身旁的纪浔轻轻低笑了几声,他皱着眉头刚想开口,却闻遥远的天边传来一阵鸣啸,声音修长清亮,穿透力极强。

    他抬眼望去,只见空中一道灰白色的身影如闪电般,奔着南边的方向俯冲下来,那是他们大军驻守的位置。

    裴之岳的目视能力极佳,遥远的望去,那是一只壮硕的雄鹰,灰白色的翅膀,末端缀着黑色的翼羽,他认得,这是西北的“万鹰之神”,勇猛而聪慧的象征,海东青。

    纪浔的眼睛促狭地眯起,他是在来的路上,途径凉州地域时,偶然巡回这只海东青的。彼时他只是深夜里望着西北的广域,莫名地抬手抵在唇边,发出了口令。连他自己都没指望真的能得到回应,却是意外的,那个他年少时的伙伴,竟然真的回到了北方,回到了他们约定的地方。

    向北,向北啊,把指令传递出去吧。

    向北向营地俯冲而下,发出悠长的鸣声示警,驻守在此处的周歧和柴元振等人收到指令,便当即催召后军,列阵城东。而此时,纪浔与裴之岳已经带着人马回归了城南的部队,开阵迎敌。

    城内的突厥兵士,自东门驰出,迎头便碰见了前来拦杀的周氏军队。

    但突厥的精悍部队尚也不弱,一拥而上,反将周歧和柴元振的人马逼退数步,亏得援守的教头阎禄跃出阵中,挥众力战,这才逼退敌方攻势。

    城门之上的则木见状,也是决计背水一战,便率领城内不足五万的兵士全员出动,从南门回旋包抄,迳趋向城东,准备夹击周歧的部队。

    纪浔此时正在南原观战,见则木终于现了真身,当即便伙同副将裴之岳,从高原驰下,冲击则木背后。

    则木腹背受敌,只好回马交锋。纪浔此时却再无灵州初见时的柔弱之态,手握玄黑的精钢长刃,争先杀敌,左砍右劈,连毙数十人,漂血满袖,刀身浸得刺目通红。

    他脚下踏着冻土,却仿佛是在踩着熔岩起舞,温度让他无法停下,熔岩却因他而不再沸腾。

    纪浔一马当先,裴之岳便率着众人紧随其后,直奔则木而去。

    纪浔口衔着手指,又是一长两短,三声哨响,向北旋即便飞身而下,则木慌张地看向不远处的纪浔,又匆忙抬头,头顶不住盘旋的海东青早就不知去向何处。

    纪浔的长刀总是刃走偏锋,并非正规军的路数,一招一式,都直抵突厥铠甲的边缝交界处,这里是甲胄防护不到的薄弱点。

    “你倒是玩得阴损!”则木的声音凶狠。

    纪浔俯身,又刺中一名突厥士兵膝盖间的甲胄缝隙,对方便坠落马下。

    “哈……你也说过,我不像我父亲和妹妹那般磊落!”纪浔面上迸溅了不少血点,此时唇角却是勾起,显出几分邪魅。

    则木脑后的辫发都淬了血,他在城楼之上瞧见了漫无边际的“周”氏旗帜,便反唇相讥道:“说得这么好听,你父亲究竟是怎么死的,你也知道吧?哈哈哈哈哈,你这狐狸,不还是做了周氏的走狗?”

    纪浔后仰,躲过骑兵挥过来的刀刃,就着这个姿势,直接狠狠地捅在了对方身下的马眼之上,血混着青黄的液体四溅,突厥骑兵被掀翻至马下,随后便被杂乱的马蹄踩踏。

    “啧,肋骨都踩断了吧……”纪浔一脸惋惜,手中的刀却是挥舞得更欢快了起来。

    “是狐狸还是狗,管他周氏还是王氏李氏,我只做纪家的狗,看门狗。”纪浔的声音陡然生厉,“今天就要你的狗命——!”话音未毕,纪浔已经夹紧马腹,朝着则木直奔而去。

    另一头,城东的交战亦是凶险激烈,蛰伏了数十年的陇右军,都抱着至死方休的赤诚,嘶吼着,疾驰着。

    向北低旋于上空,发出长短交替的鸣啸。

    周歧抬头,少顷便勒马,在高地处厉声喝斥道:“则木已经擒住了,突厥余众何不速降?”

    此时城东的突厥兵士,本就寡不敌众,一鼓作气之下的军心早已溃散,隐隐显出疲态。突闻主将被擒获,忙即退兵回城。

    周歧没有着铠甲,只一身素白色的道袍飘逸,此时鲜血织染的花纹尽数开放,他趁势率兵进逼,将突厥的兵众逼得节节败退,如风卷残云般,收入城中,竟将城门关阖紧闭。

    彼时纪浔已与则木单枪匹马,战况焦灼,穷追猛打,战于城南洼地。

    等则木发觉情势失控,妄图回城缓兵之时,四方城门皆已紧锁,单剩他一人,和寥寥残兵败将,进退无路。

    他欲转入东门,却被前来迎击的周歧和柴元振截个正着,两下里围裹拢来,则木自知穷蹙,下马投濠,破釜沉舟,寻一死路。

    纪浔追驰至此,欺身半挂于马上,准备给则木最后一击。临至背后,则木却转身扬了一把粉末,纪浔视线受扰,双目刺痛,直接跌落马下。

    “你以为就你会玩阴的吗?”则木的笑容张狂,穷途末路,他只想鱼死网破。

    纪浔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只勉强地睁开一只眼,握紧了手中的长刀。

    “你知道这把刀叫什么吗?”纪浔突兀地开口。

    没有给则木回应的时间,纪浔又自顾自地继续道:“逐流,这是我父亲亲手为我铸的,今天我就要用它,取你性命!”

    说罢,纪浔便挥刀上前,直指则木要害。

    则木也不遑多让,从地上抄起一柄残刀,就与纪浔贴身缠斗起来。

    则木的身体比起纪浔要宽厚许多,力气也更大,他自幼便开始学习大都的长刀刀法,惯常的近身对抗,从无败绩。可纪浔的招式毫无套路,步态走位更是如蛇似虎,虚实难辨。

    “这一刀,是替我父亲砍的!”纪浔的话音随着后背撕裂般的疼痛一道传来,则木背后的战甲已被劈开,鲜血汩汩涌现。

    “你妈的!”则木眼底藏不住的凶恶,高举长刀,用了浑身的力气,回身劈去。

    纪浔却是一个撤步,紧接侧头,下蹲,轻巧地避开了则木的奋力一击。顺势勾腿,一个横扫,将人绊倒,“这一刀,是替我妹妹刺的!”

    纪浔手起刀落,垂直地刺入了则木的后腿。

    “啊——!”则木吃痛,惊叫出声。

    纪浔却在这时,突觉双目异样的刺痛,他抬起胳膊用力地抹着眼睛,却只觉这剧痛深入脑髓,如针扎如鸟啄。

    “哈哈哈哈!”则木狂声大笑起来,“你给我下的毒,老子还你!”

    纪浔难以目视,被则木伺机一把握住了执刀的右手,“结束了,纪浔。”

    则木的声音如鬼魅,在纪浔耳侧传来,与之同行的,还有右臂处传来的重压,以则木的腕力,若是再捏上片刻,恐怕他的腕骨都会碎裂。

    “到了下边,咱们再会!”则木一手狠攥着纪浔的手腕,一手伸到地上捡起了一把刀。

    却在这时,从天际传来一阵凄惨的鸣叫,则木猝然抬头,隐天蔽日的羽翼已经俯冲至眼前,则木握刀的手臂被一只足有半人高的雄鹰擒住,布着鳞甲的利爪,一击洞穿,则木想要喊痛的声音都被堵在了喉咙里,因为这只鹰,这只海东青,金黄色的眼睛像是朔日,极强的压迫感让则木发不出声音。

    好歹是训练有素的将领,则木的迟疑只停留了片刻,他忍痛挥动受伤的手臂,想将向北驱散。

    “区区禽兽……唔……”

    这下子,则木的话被永远地封禁在了喉咙里,他的视野顺着鼻尖下落,喉间突觉凉风阵阵,一柄只有手掌长度的双刃刺刀贯穿了他的喉管。

    纪浔十分吃力地半睁开一只眼,眼角流下的两道血痕顺着翘起的嘴角流进他的口中。

    则木这辈子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宛如鬼魅,寒如蛇蝎,他听见纪浔在他耳侧说道:“这一刀,是替我自己……我还有一把刀,呵呵……”

    大都人,真阴险啊,这是则木留在世上的最后一个念头。

    收尾的工作陆续进行,周歧等人攻入灵州城内,下令降者免死。城中兵吏皆匍匐乞降,周歧当即便揭榜安民,已降的突厥兵卒,悉数收回关中,编入兵列。

    一战告停,已至夜幕深降。

    周歧与纪浔立于城楼之上,柴元振、裴之岳、阎禄等人合力指挥调度,清理战场,登记俘虏和战损情况。

    绵延着的火光十数里,却不再是战火,而是平静安详的炊饮篝火。不过纪浔却看不见,他的双眼蒙着白绸,只静静听着城下嘈杂却又平和的声音,以及天际偶尔传来的阵阵鹰鸣长啸。

    “这个毒情况不严重,得亏我游历过西域,对这方子略知一二。给你调的药,你按着时辰服用,多则一旬,少则三日,便能恢复如常。”周歧侧身,对纪浔说道。

    纪浔却是面上一直挂着笑,仿佛受伤失明的另有他人。

    “师父,你还去过西域?为何不带徒儿一起去长长见识?”

    周歧的眼皮都抽动了几下,劫后余生,险些小命都丢了的人,竟还能嬉皮笑脸地和他打趣,他刚想教育几句,却听纪浔又悠悠开了口,声音带着久违的放松。

    “师父,你看,天黑了。”

    看个屁,周歧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心道是你这天怕是还要黑个好久。

    “可是——”纪浔向前走了两步,行至城楼的边缘便停了下来。

    周歧也不知这小子眼睛都瞎了,什么时候给自己又戴上了抹额,干干净净的细细的带子,并不精致的花纹,正中还隐隐有道缝补过的痕迹。

    灵州的夜风并不算温柔,猎猎呼啸着,将纪浔的发尾扬起。

    父亲,母亲,盼盼……还有你……看到了吗?

    “可是,黎明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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