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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9 章

    桃李一脸狐疑地看向眼前这个奇怪的大姐姐,就连居正都不解地开口道:“姐姐,你认得这没教养的丫头?”

    桃李气鼓鼓地瞪了居正一眼,苏叶却顾不得那么多了,眼里闪着光彩,“桃李,是我啊,我是苏叶!”

    桃李依旧是茫然的表情,苏叶着急地抬手将披散着的头发胡乱地就向上抬了起来,“是我,苏叶,我们在棚户区见过的,你还去过我家,苏府,苏……苏时许是我父亲……”

    桃李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人竟是抬起头发来比划男子的扮相,她震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是苏公子?”

    苏叶连连点头,桃李手里的柿子“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她连忙又捡了起来,连滚带爬地就上前抓住了苏叶的裙角,“苏公子……”

    苏叶亦是激动,因为在棚户区通过阿鲲阿鹏遇到了被赵尚书儿子掳走的桃李,才顺腾摸瓜地找出了黄河决堤一案水利官荀老头的线索,这也才有了后续一大串的故事。可明明她将桃李带回家后,由父亲送去地方旧识那里了,怎么如今成了流民乞丐,又回到了京安?

    脑子里一大串问题还没问出口,桃李却已哭成了泪人,“苏公子……苏公子……苏公子……”桃李哭得语不成句,又咬了口手里泛青的柿子,“苏公子……柿子,柿子……好涩……好涩!啊……”

    桃李哭了一路,等跟着苏叶和居正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得打起了嗝。

    苏叶叫老板上了些糕饼吃食,居正付钱的时候竟和酒楼老板拌起了嘴,“就这么一点吃的,居然要我们一两银子?”

    老板摸着后脑勺,有些尴尬地陪着笑,“呃……是一两三百钱……”

    居正恼火地还要跟老板理论,苏叶却已经掏钱塞到了老板手里,沉声吩咐道:“这是一两五百钱,让后厨多添点油水,再上一壶热茶。”

    老板收了钱,忙不迭点头哈腰地撤了下去,苏叶却是望着一桌饭菜默默叹了口气,如今米粮饭菜比金子还贵,往常几两银子够寻常百姓一家过上个把月了,如今一桌普通的菜肴竟是价格飞涨至此。

    她摇了摇头,没有多言,坐在了桃李身旁,“快趁热吃吧。”

    桃李不过十六七的年纪,却瘦得不成样子,约莫许久没见过这么丰盛的菜肴了,二话没说就拿起了一个包子,囫囵着三口两口噎了下去。手伸向第二个包子的时候,桃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看向自己黑黢黢的手,脸“刷”地就红了,好在脸也脏,倒是看不明显。

    “苏公子……啊不,苏,苏小姐?我手太脏了……”

    苏叶会意,侧身凑到居正身旁耳语了两句,居正便一脸不情愿地端过来一个水盆,用清水洗了帕子,递给了桃李。

    桃李用帕子仔细擦着脸和手,一盆清水很快就浑浊得看不见底,这才得见少女原本清透白皙的面容,等手帕还给居正的时候,少年竟是有些别扭地红了脸,全程都没有再说过话。

    苏叶没理会这茬,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等桃李放松下来,又开始动筷,苏叶才开口问道:“桃李,你怎么……又回到京安了?”

    这一问不要紧,女孩的泪水竟又在眼眶里打起了转,她也顾不上好奇为何原本的苏公子变成了苏小姐,又哼哼唧唧地委屈道:“苏大人将我送到了沔州司仓孙大人那里,孙大人无儿无女,将我视若己出,还给我赐了姓,待我很好,可是……”

    “可是?”苏叶反问。

    沔州她是知道的,在江南西道和淮南道的交界,是紧邻长江的温暖富庶之地,虽说这位孙大人她并不认识,可若是官至司仓,掌管州郡的仓库,定是生活优渥的人家,又是父亲的熟识,想来为人也是可靠的。既然如此,为何桃李又会沦落到如今的境况?苏叶心中有个可怕的猜想。

    “可是……嗝,可是……”桃李又打起了嗝,“可是沔州遭难了,朗州王顺着长江就打过来了,孙大人为了保仓库,被那姓包的刺了个穿,一家都没能幸免……”

    “孙大人将我当成亲女儿,朗州王攻进城的时候,大人就将我送走了。我逃出沔州,却被歹人骗了去……”桃李说着,抬手拽下衣领,露出了锁骨。

    居正连忙侧过头去,苏叶却看得心惊,小姑娘这细瘦的锁骨处竟是一上一下对穿着两块深深的凹陷,伤疤还结着痂,半新半旧,连血带肉看得人头皮发麻。

    “我吃不上饭,歹人骗我说跟他走就能有饭吃,后来我就被上了锁,他们……他们用铁链打在我的锁骨上,带着一连串的人,不止我一个,四处去卖……苏公子,他们,他们竟然将人掳来,像牲口一样贩卖……”

    苏叶抬手抚摸着小姑娘的后背以示安抚,却是透过薄薄的布料摸到了之下凸起的道道疤痕。她的眼眶顿时就红了,只听桃李又啜泣着开口:“我被卖给了猎户,被拴在马棚里待了两天……”

    苏叶暗自叹息着,如今这世道,这么一个年轻可人的女孩被买走,想必是做媳妇的,再不济也是小妾通房,虽说委屈,但先活下去有口饭吃,日后也能找机会逃走,可还没等她开口,桃李便哭得更凶了,“我想着来日方长,能找机会跑的,可我听见,我听见那猎户在磨刀,和他卧床的老爹说‘年轻的丫头骨头嫩,砍起来不费事’……呜呜……他们,他们要吃我……”

    苏叶的心瞬间就如坠冰窟,寒冷得连脊骨都在打颤,她知道世道不太平,却没想到因为战乱和大旱天灾,竟到了人吃人的地步。

    好在桃李是个机灵的姑娘,从猎户那逃出来之后,辗转奔波,回到了熟悉的京安,却发现京安也早就满目疮痍。原本就食不果腹、身体虚弱,讲起这一路受苦的经历,桃李最终是哭得又昏了过去。

    将桃李安顿在客栈歇下之后,苏叶也回了房,透过窗子凝望向不见底的深黑之夜。

    朗州王,贤王,凉州军……思绪混乱地糅杂在一起,彻夜未眠。

    ……

    纪浔的步子走得轻快,一边上台阶,一边轻哼着歌。真是久违,这还是苏叶回到京安后第一次主动邀约。

    日子都不好过,京安第一楼的巧月楼如今也冷清得很,纪浔几步上到三层,除了店里的伙计,竟连半个客人的影子也没见到。

    纪浔的脚步停在雅间的门口,他轻呼了口气,左右掸了掸衣袖,又抬着眼睛将抹额扶正,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来得很准时。”苏叶正坐在案几前,抬眼不咸不淡地来了句。

    “相母大人邀约,我怎敢误了时辰?”纪浔嘴角噙着笑,拉开苏叶身旁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看起来心情甚好。

    苏叶瞪了纪浔一眼,刚要张口直奔主题,对方就抢先一步问道:“吃饭了吗?最近好像瘦了。”

    苏叶“啧”了一声,纪浔却是侧过脑袋,将人仔细端详了起来,“真的瘦了,这才回来几天啊?眼眶还铁青……你们苍木教还要修仙吗?不吃饭也不睡觉的?”

    一边说着,纪浔不知从哪儿拎出个食盒,不由分说就端出几碟糕点吃食摆在桌上。

    “纪浔……”苏叶声音拖得长,闭上眼睛似是在压制火气,纪浔这才举起双手示意投降。

    苏叶刚要开口,纪浔却又伸手将一份桂花凉糕朝苏叶面前推了推。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和你聊家常的。”苏叶冷着脸道。纪浔却是一脸无辜,“这回我可没说话。”

    苏叶不再理会他的胡搅蛮缠,只自顾自开口道:“给凉州的粮我已安排好,十万人,三个月的口粮,我需要一旬的准备时间。”

    纪浔微微一愣,点了点头似是在思考,苏叶的眼里亦是在判断纪浔的态度,只听人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你要不先尝尝,桂花凉糕晾久了就干了,不好吃……”

    苏叶沉默了片刻,竟是气笑了,“哈……原来纪将军并非诚心合作……”

    “你尝一口咱们再谈也不迟。”纪浔的口气也是坚定。

    苏叶面带微笑,努力暗示着自己“这是公事,这是公事,这是公事”,用筷子夹起一块软糯的凉糕放进了嘴里。

    清甜适口,是苏叶喜欢的味道,可她此时也无心赏味,放下筷子便又敛声道:“不过你的提议太临时,秋收的粮食已经收并入库,需要一旬时间用来调度,并且只能先预支一个月的口粮,剩下的会以半月为单位分批次运抵凉州。”

    纪浔频频点头,听得认真,“好,好,我的错我的错。”

    苏叶见人总算可以聊公事,便又继续道:“另外,由于凉州军一直不起兵,河西地区被突厥侵扰严重,运送粮食并不安全,只能绕道沿着南侧的祁连山行进,人力和时间成本都要增加……”

    “好,好,也是我的错。”纪浔一脸无谓,来者不拒道。

    苏叶皱起了眉头,不知对方突然犯了什么毛病,纪浔仍是勾着唇角,语气带着几分轻挑,“还有哪些也是我的错呢?”

    苏叶正色道:“我在同你说正事。”

    “我也在同你说正事。”纪浔又夹了一筷子酥鱼放在苏叶碗里,悠悠道:“说吧,条件是什么?”

    苏叶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抬眼看了看纪浔,欲言又止,只是低下头去吃起酥鱼。

    纪浔就这么耐心地看着,苏叶只低头默默地吃,一条指头长的小鱼很快就下了肚。

    苏叶抬眸,终于还是不得不开口:“朗州王包怀恩已经打到淮南了,凉州可否出兵征讨?”

    苏叶说完,平白地又咽了几下口水,垂下眼皮不敢去看纪浔的眼睛。

    只沉默了片刻,纪浔却好似平常般开了口:“为了贤王的江南道?条件就是这个?”

    苏叶莫名有些心虚,心下还在思忖若是对方拒绝,她该如何讨价还价,却听纪浔只道:“成交。”

    猝然抬头,苏叶望向纪浔的目光带着匪夷所思,“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苍木出粮,十万人三个月的口粮,我出兵,围剿朗州王。嗯……听起来很合理。”纪浔手捏着下巴,分析得认真。

    苏叶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她有些气恼地起身,左右踱了几步,才又扬了声音道:“包怀恩沿长江而下,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富,水路是他最擅长的,你凉州十万人善骑射,水战如何打得?”

    苏叶一股脑气势汹汹地说了许多,纪浔没有恼,反而脸色更为舒展愉悦,他也起身看向苏叶,话里带着揶揄:“若是相母大人开心,纵是让我烽火戏诸侯,又有何做不得?”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苏叶袖子遮盖下,拳头都攥得紧,“你可知你此行,可能有去无回?”

    纪浔看向苏叶的目光沉了几分,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沉默了片刻,道:“那便有去无回。”

    这回轮到苏叶沉默了,她有些僵硬地又坐回椅子上,声音涩然道:“你明知道这是泥沼深潭,也要清醒地跳进去吗……?”

    纪浔走近几步,双臂拄在桌上,垂下头去看苏叶,“我的小叶子,长大了呢,学会了很多东西,我……很开心。”

    苏叶抬头,对上一双深沉却毫不浑浊的眸子,她嘴唇张了张,好半晌才只艰难地回了句:“我不再是从前的苏叶……”因为立场,人命已经沦为这场博弈中的一串数字,她也早就身不由己地掉进这漩涡之中,与污浊为伴了。

    漫长的沉默,苏叶的心不停在下坠,她甚至期盼着,只要纪浔开口拒绝,她便收回条件……

    可她只听到一句,依旧带着几分散漫:

    “那我便与你同流合污,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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