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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1 章

    苍木教起兵已经半月有余,原本并不被朝廷放在眼里的松散农民兵,却因为纪浔训练有素的二十四士而迅速凝结成股,有条不紊地部署编排。并且不同于氏族地主的招兵买马,苍木的应征集结蔓延速度极快,士气也更为高涨,毕竟拿钱出力的,又如何敌得过豁出性命的破釜沉舟呢。

    如此几个回合下来,大地主粮马充足的兵力竟隐隐落于下风,以二十四州为据点,苍木的势力已然壮大,将兼并的土地进行回收,不断蚕食着大都的版图。

    “哐啷——!”一块完整剥落的树皮被重重地摔在地上,从中段裂开。

    “好一个万叶树木,万木成林。”周皇面色阴郁地望着地上从“叶”字碎裂开来的断木,咬牙切齿道。

    一旁的太监呼啦啦跪倒一片,整个甘露殿内,众人大气不敢喘,好半晌,领头的老宦官才一边磕头一边哆哆嗦嗦道:“皇、皇上,苍木妖教刻木为凭,奴才们派人寻了个把月也难揪这劳什子相母,犹如大海捞针啊皇上……”

    周皇大袖一挥,背过身去,“眼下他们动向如何?”

    “淮南道和、和江南道的兵力朝着朗州王的方向聚集过去了,其、其他州郡的仍在留守,就地耕作生歇……”老太监翻着眼皮去看周皇的眼色,又战战兢兢道:“恐、恐怕是奔着围剿朗州叛军去的……”

    周皇冷哼一声,“哦?这么说,还得感谢这苍木替朕分忧了?”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殿内又是一片此起彼伏的叩拜之声。

    良久的沉默,周皇只背手沉思,“何事引得父皇如此动怒?”身后传来一道清润的声音。

    宦官侍女早已被屏退,身后只站着一袭清瘦修长的身影,来人笑容款款,那模样,与周皇年轻时倒颇有那么几分相似。

    “儿臣参见父皇!”周效寒深揖一礼,周皇只眉梢轻挑,脸上带着狐疑,“效寒?”

    周效寒这才上前几步,蹲下身子仔细端详起地上摔裂的树皮,面色平静地伸出手,手指在一分为二的“叶”字上轻轻摩挲了几下。

    “小小的叶子,也想掀翻天之势?”周皇鄙夷道。

    周效寒起身走近,也应声附和道:“是啊,小小的叶子,也想掀翻天之势呢。”

    周皇用眼角斜睨着周效寒,冷声道:“何故深夜前来谒见?”

    “唔……”周效寒垂眸沉吟片刻,仰脸笑得明媚,“儿臣想念父皇想念得紧,就想来和父皇对弈一局。”

    已过立冬,炭火燃得旺,却难以驱散甘露殿的阴冷。

    周皇与周效寒相对而坐,各执一子,如此情景,比起君臣,久违的更像父子。

    “啪嗒”周皇黑子先行,右上三三。他的话听不出语气,“效寒可善对弈?”

    周效寒静静地取出白子,放在了左上角小目,“小时候父皇亲手教过长兄的,儿臣独自练习了许久,总盼着有一天也能与父皇共逐一局。”

    周皇以沉默回应,黑子又落在左下角星位,对角布局是常见的开局,野心极大,易守难攻。

    周效寒也显得淡定从容,静静下着自己的棋——右下角,小目。

    “太过保守。”周皇眼神盯着棋盘,幽幽道。

    周皇伸出手指搅动着棋篓,却并未着急落子,而是抬眼看向对侧的周效寒,目光带着压迫,“效寒背后可是有人指点?”

    “怎么会呢?”周效寒总是笑得这般温柔,纯净得仿佛一汪见底的池水,“儿臣背后从来都是空无一人的。”

    “啪嗒”黑子落在了正中天元,仿佛在昭告着,这局棋的正主永远不会是白子。

    “可比起边角争夺,中腹的战斗才是真正决定胜败的关键。”周皇的手指轻轻敲打在棋盘之上,一副胜券在握之态。

    周效寒没有去拿棋子,而是向身后望了望,一个身着白衣的侍从便端上来一碗冒着热气的汤羹,人只全程低垂着脑袋,显得恭顺。

    周效寒接过,轻轻放在周皇身前,侍从便又低着头退了下去。“天冷多寒,儿臣亲手替父皇熬了肉糜汤羹。”

    周效寒盯着汤羹看了几眼,才又笑着去看周皇,“父皇说得没错,儿臣似乎的确不善对弈。勤勉柔顺,淑德含章才应是‘贤子’所为。”

    话毕,周效寒取出一粒白子,拍向了右上角星位,攻击黑子的三三边角。

    周皇没有理会这碗汤,一心只在棋局之上,几个回合下来,反倒是白棋将边角的黑棋隔绝在战局之外,死死按在一方狭小的空间内。

    黑棋也不甘示弱,飞出一手,不断占据着空位,整盘陆续铺散开来。

    见招拆招,棋过几手,周皇执子停在半空,悬而未决,将落不落,转而眼睛微微眯起,略过棋盘,话锋直指对面的操盘者,“苍木所为,可是效寒的手笔?”

    周效寒的笑容一僵,眼神落在棋局上,态度柔顺恭谦,“所以父皇不惜割肉放血,放任朗州王,也要先将苍木置于死地吗?”

    周皇落子,将边角的白子悉数取走,冷哼了一声,“骨肉相食,才最令人畏惧。”

    “父皇既然心中已有评断,这乱臣贼子的罪名,儿臣还有的可选吗?”

    周效寒心中亦是明净,是与不是并不重要,这位血肉相连的父亲,原就对自己处处提防。他面色冷了下来,“可苍木并非站在儿臣一侧。”话音一顿,周效寒的嘴角却又慢慢翘起,目光随之上摆,看向已经冷掉的汤羹,若有所思道:“父皇就如此信任长兄?也不知长兄如今身在何处?”

    周皇心下生异,猝然抬眸向四周看去,御卫、侍女、宦臣……偌大的甘露殿内,旁人皆已退下,不知何时仅剩执子对弈的父子二人。

    “哈,哈哈哈……”他突然就明白了,一声一声笑得诡异癫狂,空荡的殿内漾起了回音,最后周皇将目光落到了面前早已凉透的汤羹之上。

    周效寒面上却是古井无波,他只平静地落下一枚白子,“哎呀,一不小心,竟吃了父皇一子。”说着,他伸手将中腹天元的黑子收入囊中,眸子里闪着柔和的光彩,“这还是父皇第一次教儿臣,受教了,比起边角争夺,中腹的战斗果然才是决定胜败的关键。”

    周皇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抬起面前的汤羹,大口大口地一饮而尽,随后只擦擦嘴角,语气带着狠厉,“败了,败了……朕还是低估了,你竟敢真的谋权篡位。”

    周效寒的眉目舒展,幽幽看着棋盘上被白子占尽的中心,“长兄的肉里有毒,这谋权篡位的责任,应当也由长兄来担吧。”

    “你……”

    “扑啦——”话音未毕,周皇的身体摇晃着向前倒去,宽大的皇袍广袖将棋子尽数推落到地上,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像条搁浅的鱼一般,眼睛死死瞪着前方,不住翕动着嘴唇,里面却只溢出鲜血,滴落在纵横交错的方格之间。

    甘露殿的大门被撞开,乌泱泱涌进数十余身着白衣、手持横刀的侍从,在周效寒身旁分列两侧。宦官和侍女们连滚带爬地踏进殿里,在七窍流血的皇帝面前,也只敢捂住口鼻、咬着舌头使自己不惊叫出声,眼前那贤王殿下分明是眉目含笑,可眼中闪动着的光彩,满满皆是“欲|望”二字。

    周效寒缓缓起身,面色平静地看向众人,笑容称得上暖如旭日,“太子以下犯上,意图谋反,以奇毒谋害圣上,其罪当诛,本王临危受命,以平国殇,即日起捉拿反贼周效真,一经发现,格杀勿论!”

    宦官们逃命般奔出甘露殿,赶着去传递消息,金碧辉煌的寝宫很快又恢复了清净。周皇还面朝下扣在棋盘上,坐拥天下之人,天下却无人在意他究竟是死是活。

    “小时候儿臣总想着父皇也能牵一牵儿臣的手……”周效寒伸手勾着周皇僵硬的小指,依旧是面上挂笑,自顾自地聊着没有回应的家常。

    目不转睛地看了好一会,他才蓦然起身,转头对身旁的白衣侍卫说道:“这辫发是非扎不可吗?就算用发冠束起,还是太过明显。”

    侍卫闻言,微微偏过头去,果然,一股辫发从发冠上散落下来,垂在了肩头。

    “许是方才打斗时落下的。”周效寒见人并未回话,又兀自开口,语气显得轻松,“罢了,你们死士亦有死士的规矩,反正事到如今,被人看见也无甚大碍。”

    这身白衣束冠的行头,死士们穿不习惯,可他们从不发出声音,自然也无人与周效寒讨价还价。他却也不觉得尴尬,只抬头凝望着甘露殿雕龙画凤的穹顶,不知又思考了些什么,好半晌才幽幽道:“再去添些炭火盆吧,夜深了,父皇该冷了。”

    ……

    翌日,周皇身中奇毒,一蹶不振,垂危卧床的消息传遍京中,太子周效真意图谋反,相关人员天不亮就被刑部和督察院联合扣押,牵连党羽无数,而这弑父杀君的主谋却叛逃出城,下落不明。

    忽如一夜北风来,京安的天变得太快了,许多人还没来得及裹上裘氅,就被骤降的温度冻死在了初冬。

    苏叶火急火燎地赶到贤王府时,素来冷清的门口已经停了很多轿子,她是跑着来的,一边搓着通红的脸,一边与守门的小厮道着“我要见殿下!”就要推门而入。

    小厮是认得苏叶的,从前人只要打声招呼,这贤王府便是自由出入、畅通无阻,可如今他却伸手拦在了苏叶面前,“苏姑娘,这……您不能进……”

    苏叶心急道:“为何?我需要立刻见到殿下!”

    小厮有些为难,解释道:“殿下不在府上,已经去了宫里。”小厮一边看着眼色,一边又道:“并且……并且……殿下还吩咐了,谁找都不见……”

    “我也不行?”苏叶反问。

    “尤、尤其是您……”小厮把交待的事传达完,见苏叶也不再硬闯,便又连忙躲开去拦别的客人了。

    苏叶思绪有些乱,一级一级走下台阶,不断思考着最近发生的事。眼下周皇病危,恐怕只是幌子,人实际是死是活都是个未知数,而贤王以此为由,便可直接入宫,终日“守”在陛下身旁,尽仁尽孝,可当真是贤良淑德。寒风灌进了苏叶的领口,她又裹了裹外袍,却发觉这寒冷是由内而外的,如今只怕这太子,亦是凶多吉少。

    京安变天了,人人自危,恐怕为了保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苏叶忍不住心想。

    确实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人总不能坐以待毙,很快,俞轲就有了动作。

    “公主,俞轲那老头调了五支死士小队。”奇克一五一十地禀报着。

    “去哪儿?”瑶正对着棋盘自弈,眉头一皱,似乎在思考下一步落子。

    周皇“病危”,周效寒便将人送到了三清殿救治调养,寸步不离地守在身旁侍候。周皇崇尚道教,三清殿便是为供奉拜神,在皇宫内单独设立的殿宇。

    “只有神仙救得了父皇。”瑶想起周效寒离开前留下的话,不由笑出声来。

    眼下瑶暂住在甘露殿,大都的皇帝前脚刚死,她一个外邦人就登堂入室、鸠占鹊巢,就着老皇帝的血在棋盘上落子,这场面着实诡异得很。可瑶心里清楚,这并非周效寒对她有几分深情,几分关照,不过就是离不开她的死士营,放在身边,更好调度罢了。

    奇克发觉主子在愣神,又重复了两句,“公主?公主?”

    瑶恍惚间回神,自己竟是一直在想周效寒的事,忍不住咂舌,“啧,无聊,刚才说到哪儿了?”

    奇克道:“俞轲调了五支死士小队,天没亮就启程前往岭南了。”

    “岭南吗?”瑶在中腹天元落下一枚白子,“所为何事?”

    “刺杀岭南军领袖,林秀荣。”奇克蹙眉,又忍不住追问道:“公主,就这么放任吗?”

    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在棋盘的小目落下一枚黑子,与中部的黑子串联成阵,她一边捡着白子,一边若有所思道:“你看,有的时候呢,在边角落下的子,也会成为刺向中腹的刀。”

    奇克眨巴了几下眼睛,歪着脑袋思考了片刻,最终也还是甩着辫子摇了摇头,公主说话总是让她听不懂。

    可很快,就连奇克都明白了。

    三日后,岭南军领袖林秀荣寿终正寝的消息传出,也是与此同时,终于坐稳林家军统领的冯彧昭告天下,自立为王,正式向大都宣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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