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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纪浔这几日空闲时便都守在苏叶床前,从孙顺东那里将人带回之后,苏叶便一直昏睡着,纵然找了许多大夫来看,都说伤势已经并无大碍,约莫是惊忧过度,只需静养休息,不日便会醒来,项恒勉更是执意托蒋怀夕找了个年纪不大的丫头整日侍奉在苏叶身旁,帮忙换洗梳沐,但纪浔仍是不放心,偏要亲自喂药看护。

    这天,给苏叶喂下药后,纪浔端着碗从房内走出,便看到早已等候多时的凌鸢。

    “怎得不召便来了?”纪浔边走边问道。

    “城外发现异象。”凌鸢恭敬地回禀。

    “我已经知道了,此事不必再提,我自会去核实。”纪浔沉声道。

    “主公,晚婉死了。”凌鸢低着头,兜了个圈子才说到正题。

    纪浔的身形一顿,捏紧了手里端着的空碗,指节有些泛白,“何人所为?”

    “宫中护卫。”凌鸢看向纪浔的眼色。

    “我只让婉娘趁着中秋百官宴进宫去探东宫太子的情报,何至于有性命危险?”纪浔的语气冰冷。

    “宫中封锁了消息,探子也只查出是四皇子遇刺,而晚婉……也是在混乱中被杀。”凌鸢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卷染血的琴弦,“这是唯一拿回来的东西。”

    纪浔接过那卷琴弦,丝线上的血迹已经暗沉发黑,他神色晦暗不明,半晌才开口,“我晓得了,你回去吧。”

    凌鸢走后,纪浔独自来到城外的麦田旁边,此时秋收已经结束,田埂亦是空荡荡的,显得有些萧瑟冷清。他以琴弦为托,为晚婉立了一个衣冠冢,许久才似是自言自语,“这里,倒也自由些。”

    望着埋着琴弦的小土包,纪浔回想起了和晚婉初见时的情景。

    那时,纪浔刚被封为整仪尉,自损右肩,在府内养伤,终日将自己锁在房内,不与外人沟通。宋夫人十分惦念,便好说歹说非要拉着纪浔出门散心,他耗不过母亲的执着,于是母子二人便来到了东市。那也是纪浔第一次见到晚婉。

    当时他不情不愿地跟在母亲后面,从前热闹的街市,如今他只觉得聒噪扰人,全无游赏的兴致。

    “夫人!买奴才吗?贱卖了啊!都是挑上来的好货!”拉着车的贩子操着一嘴奇怪的口音,拦住了宋夫人。那贩子拉着的车是像囚车一样用木头圈成的大笼子,几个岁数不大的孩子,有男有女,穿得破破烂烂,缩成一团躲在角落,像动物一样被街上来往的人围观打量着,有粗鄙之人趁机伸手去摸,也只能战战兢兢地颤抖着更用力地蜷缩着身体躲避。

    “不必了。”宋夫人皱了皱眉,颇有礼数地推辞。

    纪浔却是忍不住抬眼看去,就迎上了一双眸子,那是一双有些惊恐,又带着期待和怒意,似乎还蕴含着复杂欲望的眸子,来自一个女孩,蓬头垢面、衣不蔽体,但和其他畏缩在一旁的孩子不同,她趴在笼子边缘,双手死死地抓着木棍,眼神清澈而极其渴望地望向外面,像一只,被困的小兽。年少的纪浔不能完全读懂,他只觉得这个人和自己很像,都被困在笼子里,都渴望着逃离,渴望着打破。

    “我要她。”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话已经说出口了。贩子乐呵呵地拽着女孩来到了他面前,四目相对,女孩歪着头,有些好奇地望着他,这一次,没有了恐惧的神情。

    后来,在宋夫人不解的眼神下,他将女孩带回了家,让丫鬟们好生收拾了一番,才发现女孩除了身形过瘦,长得却是甚是漂亮,引得府上的家丁们都偷偷来围观。不过纪浔并不在意,他也不打算让女孩做他的仆人,便给了女孩一些银钱,把卖身契还给了她,还她自由,去想去的地方。

    “我想留在你这儿。”女孩第一次开口,说的便是这句。

    “我没空照顾一个姑娘,我也不需要你做我的奴隶。”纪浔不以为意。

    “我不需要你照顾,你给我饭吃便好。”女孩的目光紧盯着纪浔。

    他拗不过,便放任女孩留了下来,女孩便自顾自地整日跟在他身后,像个小尾巴。后来他和歧玄散人准备动身去各方游历之时,女孩又偏要跟着。

    “我不能带个女人上路啊。”纪浔耸肩。

    “女子又如何?只许你跟着道长学本事,便不许旁人也学吗?你既把卖身契还给我了,我便是自由身,我想去哪儿都是我的自由。”女孩正色,眼神中带着倔强。

    就这样,女孩以学琴为由,自作主张地收拾好了本就没几样东西得行礼,非要眼巴巴跟着纪浔他们,歧玄散人本就不在意,一个也是带,两个也是带,反正对他来说都是麻烦。

    几人走了好些时日,道长素来不多过问,他们二人想学什么,他就指点一二。纪浔也完全是不拘小节,只琢磨着自己的事情。终于在一日,他们途径一处,被入城盘查时,才闹了笑话。

    “你没有名字?怎么会有人没名字?”纪浔讶然。

    “你从来没问过,我自小就是孤儿,没人给我取过名字。”女孩歪着头摊手。

    “你……你、你这人怎么这样?”纪浔被呛得语无伦次。

    “她叫‘婉婉’。”道长不想徒生是非,只期望别被当成黑户,便对着盘查的守卫信口胡诌道。

    后来女孩学会写字之后,一边用笔蘸着水在石板上写着自己的名字,一边感慨,“我觉得这个‘婉’不好,改叫‘晚婉’吧。”

    “不都一样吗?”纪浔倚靠在柴火垛上,嘴里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

    女孩却难得地对着他笑了起来,一脸真挚,“因为遇见你遇见得太晚了。”

    又过了两年,女孩很有天赋,在道长的指导下,琴技已经出类拔萃了,一边游历还能一边卖艺赚钱。纪浔总觉得带着一个姑娘游走四方十分不方便,就提出要晚婉回京安。

    “你已经有了可以傍身的本事了,我会给你些本钱,你回京安开个琴坊或是琴楼的,这辈子也不愁吃喝。”纪浔好言好语地劝着。

    晚婉却是一脸认真,“不要,阿浔去哪儿我去哪儿。”

    纪浔刚想开口反驳,只听晚婉又道:“我知道阿浔想做很大的事,我要帮你。”

    纪浔却是嗤笑了一声,语气带着轻蔑,“我若是想杀人,你也帮吗?”

    晚婉神色却颇为平静,“阿浔想杀的人,就是我想杀的人。”

    纪浔听闻,却是坐正了几分,神情也严肃起来,“你知道怎么杀人吗?你以为很容易吗?我用不了刀,你只会弹琴,怎么杀人?”

    晚婉眨巴着一双水盈盈的眸子,坚定地望向纪浔,“阿浔不拿刀,我便也不拿刀,阿浔想杀的人,我用琴也可以杀。”

    再后来,女孩用一句“阿浔想去北方,想奔驰在原野上,想要自由,我便帮你杀了挡在路上的所有人。”留在了纪浔身旁,成为了京安城流音阁最厉害的当家琴师,也成为了纪浔手下最锋利的一柄刃,没有刀的刃。

    风吹过空荡荡的麦田,也带起了纪浔的发丝,这样一个人,说着“阿浔是我唯一的亲人”的人,笑呵呵告诉他“婉娘喜欢阿浔”的人,就这么草率的结束了生命。纪浔不知是什么心情,或许是感伤,但更多的可能是遗憾,她没能等到成功的那天,但其实连纪浔自己都不知道,如何才算成功,他现在能做的只是在暗流涌动的浪潮里守护好纪家,至于北方、自由,都是奢望。晚婉和他是一样的,都是活在见不到光的地方,都是死水深潭,从不磊落,从不光明。

    入秋以来,白日渐短,日头有些西斜了,纪浔便慢慢踱着步子,往回走去,却见城门前站着个人,似是在等他。

    “蒋县令久等,或许,我该叫你‘统领’大人?”纪浔望向对方,意味深长地说道。

    “纪副官,何出此言?”蒋怀夕闻言,面不改色,露出疑惑的神情。

    “你舞刀的动作是在军中所学,而真正的县令不可能有过这种经历,我说的没错吧?”纪浔背着手,幽幽开口。

    “纪副官,或者说,纪公子,末将可是甚为怀念纪大将军啊。”蒋怀夕抱拳拱礼,抬眸回望。

    “我的人在谷地里挖出了些尸体,几十具,想必就是原来的蒋怀夕之众吧。”纪浔走向“蒋怀夕”,语气平淡。

    “重新介绍一下吧,末将吴放,曾是纪大将军手下的翊麾副尉,承蒙将军照顾,恩德没齿难忘。”说罢,吴放深揖一礼。

    纪浔比了个“请”的手势,二人便并肩一同往回走去,一边走,纪浔又风轻云淡道:“吴副尉,能讲讲你,或者说,民乐县的故事吗?”

    吴放却是停下了脚步,回头望了望城外的漫漫田野,又回身抬眸,环顾着城内的各处,目光深远,半晌,笑着开口:“此话说来,是个很长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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