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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章

    男人独自矗立在庭院里,夜风将他高扬的马尾吹起,也吹落了满院琳琅的蕙兰花,这回不能再赖我乱摘花了,男人心想。

    身后一抹玄色的身影从夜色中隐现,“主公,属下追查杨氏,有两名女子深夜离府。”

    纪浔面无表情,“去向何处?”

    玄衣男子抬头,恭敬从容,“花月楼,甘州城内最大的青楼。”

    “知道了,凌鸢,你退下吧。”纪浔轻轻摆了摆手。

    “属下还有一事禀报”凌鸢迎上纪浔一副“请讲”的表情,继续回道:“之前白鹄派去的探子回禀,这苏叶确有蹊跷。”

    纪浔闻言侧目,示意对方继续,“苏时许并未婚配,膝下也无儿无女,早年间南巡行至江南一带,在宣州停留了些时日,再回京安就带了一个五岁的小儿,对外宣称是自己的私生子。”

    “那小儿便是苏叶?”纪浔问道,凌鸢颔首,纪浔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泽,“可查到详细的情况?”

    凌鸢沉声道:“查阅了宣州当地各大家族的族谱和名单,并无异样,只是……”凌鸢少见的,话里有些犹豫,“只是宣州倒也还有一户苏氏,是当地铸币的钱监,族谱记录并无失踪人口,却是在苏叶被领回京安那年,记载过府上家仆育有一女,意外夭折,便未记录在族内。”

    纪浔的眼睛微眯,“女孩?可有其他记录?”

    凌鸢摇头,“家仆之女,早折小儿,除此之外,无名无姓,再无记载。”

    纪浔沉默了片刻,音色如常,“好,你退下吧。”

    凌鸢的身影再次隐匿于暗夜之中,纪浔便转头又回到了苏叶的房间,在水盆内洗净了手帕,坐在床前,替眼前人轻轻擦拭着面颊。大夫已来看过,脉象并无异常,也说不出到底有何大碍,只是人尚且昏迷,便开了些安神的药方。纪浔将苏叶额角散乱的碎发拨到耳后,睡梦中的人似乎安稳了不少,面上也不再惨白瘆人,终于泛起了丝丝红润。

    房间内“思兰远”的青烟飘荡了一宿,纪浔就在这里守了一夜。

    苏叶眼皮翕动,光线缓缓映入眼底时,天不过刚亮,她转动着眸子,窗扉投进尚带着青色的微光,是清晨啊,苏叶心想。眼睛继续转着,才看到在她身侧的纪浔,一手支着头,额角的刘海随着脑袋一点一点的轻轻摇晃,苏叶就这么静静地望着眼前人,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胸膛内好像有干柴烈火在燃烧。

    碎发挡住了纪浔的眼睛,苏叶想伸手替他拨开,刚一动,却是惊醒了对方,纪浔的手忽地抽开,苏叶才发觉自己的右手还残留着纪浔的温度,暖烘烘的。

    “你一夜都在这儿吗?”苏叶张了张口,嗓音有些发哑。

    纪浔闻声没有立刻接话,只是揉了揉发胀的眼睛,起身为苏叶倒了碗水,“先喝点水吧,还有毒素需要发出来。”

    苏叶坐起身来,已经没有不适的感觉了,倒确实有些口渴,她接过碗,几口就喝光了碗里的水。纪浔见状又回身替苏叶续上了水,苏叶再去接的时候,才发现纪浔的左臂缠着纱布。“你受伤了?”苏叶干裂的嘴唇发出关切的声音。

    “你昨夜,有没有见到……什么异常的景象?”纪浔有些犹豫,斟酌着话语,苏叶余悸未消,他怕又引得对方难受。

    “我见到了鬼面疫。”苏叶点了点头,尽力表现得镇定从容。

    “那杨宅的熏香有问题,恐怕会扰人心神,引起幻觉和梦魇。”纪浔说罢,就欲起身再续上焚香,一夜下来,楠木盒里的香料已用大半。

    苏叶却拉住了纪浔的手腕,又轻轻抚上了隐隐透着血色的纱布,“是杨氏伤的你?可上过药了?”

    纪浔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拽着的手腕,眸光立刻亮了,换上一副惯常的玩世不恭的神情,“我自己刺着玩的,没事,杨氏不敢伤人。”

    苏叶自觉已无大碍,便要起身行动,纪浔强硬的要求她再躺两天,谁料苏叶却是不容置喙地压着他回房歇息,“你也受了毒香的影响,还一夜没能好好休息,现在,立刻去睡觉,纪、管、家。”

    纪浔见苏叶对他这番义正言辞的“命令”,似乎身体真的已经无甚大碍,便嘴角噙着笑,一边被苏叶推着回房,一边好似无可奈何般拖长了声音,“好——好——知道啦,苏大少爷,我就是个小小的管家,哪儿敢忤逆您的意思啊。”

    临进房门的时候,纪浔却是突然回头,凑近到苏叶耳边,眼神趁机偷偷瞥着对方侧颈那颗小小的红痣,语气带着调笑,“既然苏大少爷已经如此生龙活虎,那等晚上,带你去个好地方!”

    苏叶耳根随着纪浔的吐息而散起红晕,语气还强装着镇定,“你、你快去休息!”说罢,便将纪浔推进了房间,从外面替他关上了门。

    纪浔回房后,苏叶也没闲着,简单用了早膳,便嘱咐恒勉时刻留意杨宅运粮车的动向。与杨灵曜谈成了初步的合作,黄金已送去,今日一百万石小麦便会从甘州启程,向宣州行进,纪盼昨日便被安排提前带人守在了运粮车的必经之路,随时传信报告情况。

    昨夜探查账簿失败,只能从长计议,另做打算,双方既已牵上线,总能顺藤摸瓜查到线索。苏叶回到房间,决定给父亲苏时许去封家书,粮车已启程,数目如此巨大的粮草需要有人接应,苏叶原本是想直接找四皇子的,不知为何,她觉得这个小皇子似乎总能在关键时刻对自己施以援手。但直接传书皇子难免落人口舌,苏叶将目前在甘州的进展以及运粮车的情况在信中写明,便差人送信回苏府了。

    父亲与四皇子的关联似乎比自己想的要更深,如此一来,情报只给了父亲,周效寒又会有什么行动呢,苏叶也拭目以待。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补过觉的纪浔步子明显轻快了许多,苏叶跟着这人来到了他所谓的“好地方”——花月楼。

    “这就是你口中的好地方?”苏叶和纪浔顺着喧闹的街道走下来,只觉这甘州着实是富庶繁华的大城市,楼宇坊庙鳞次栉比,游人摩肩接踵,好生热闹。直到停在一幢飞花绕月、香气扑鼻的奢华门脸前,苏叶望着头顶“花月楼”的金字牌匾,才琢磨过味来,怪不得纪浔这厮出门前对她千叮万嘱要穿得讲究些。

    “苏少爷要巡访,可不就得入乡随俗?这花月楼是甘州城最大的青楼,远近州县间都名声甚广,如此之地,不来一趟,岂不可惜?”纪浔已经命凌鸢等人暗中探访,甘州的水太深,断不能让苏叶继续以身犯险,但以这小古板的性子必定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于是纪浔便顺水推舟,二人化作寻常客人,走个过场,等凌鸢搜出了情报,直接告诉苏叶即可。纪浔这么想着,嘴角翘得更高。

    苏叶看向对方这一副跃跃欲试、按捺不住兴奋的表情,心头一阵酸酸麻麻,男子果真都是向往细语呢喃的温柔乡的,苏叶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略带苦涩地回道:“如此,那我们进去吧。”

    纪浔原以为苏叶定会不敢进这风月之地,面上羞臊地怼他几句,却见对方只是老老实实地率先跨进了大门,他微微挑眉,跟了上去。

    一进门,便见层楼高峙,看槛萦红,檐牙飞翠,之间红袖连绵,歌舞伎乐,珠翠耀目,俏语莺声混在花香和酒气间。

    迎门正对一张镶金边的大理石案台,周围更是挤满了看客,案台之上一名曼妙舞姬,蝶衣轻罩,却是露出了纤细的腰肢和藕节般白嫩的大腿,腰胯间环着金丝细链,穿缀的金铃随着舞姿摆动而叮铃作响,真是轻衫莲步,汗粉重匀。苏叶面上羞赧,目光有些无处安放,却是不由自主地被台上之人吸引,舞姬应是西域女子,眼眸不同于关中汉人,异常的深邃,长睫忽闪,浅蓝色的瞳眸像星空,引得苏叶深陷。

    在她恍惚之间,案台上的舞女已经赤着脚翩然走到边缘,长长的披帛从肩上滑落,扬手轻甩,那披帛的另一端就飘忽忽落到了苏叶眼前。

    苏叶下意识伸手去接,却是身后的纪浔抬步跨到她眼前,转着手腕捏住了飞下来的绸带,顺势低头轻轻嗅了嗅披帛上的香气,又缓缓抬眼,狭长幽深的凤目暧昧地看向台上之人。舞姬面颊染上绯红,竟是“咯咯”笑着抽回了绸带,扭着腰胯,又“叮铃叮铃”轻盈地踩着乐曲的节拍回到案台中间去了。

    苏叶垂着头沉默了半晌,纪浔不明所以,难道是因为自己抢了他的风头?不过是寻常的西域舞女罢了,这正经小子没来过风月之所,更没见过这般世面,难免被人一勾就跑,自己这明明是舍身救人,他怎么还不领情呢?

    纪浔俯身歪着脑袋,将脸凑到了苏叶面前,眼神温和而清澈,“怎么啦,大少爷?不高兴啦?我听说这的花魁姿色才情都是一绝,作为补偿,我带你去见见世面?”

    苏叶心下郁闷,她想回去了,刚要开口,却见贯通的中堂高处飞下一条胭红色的长绫,足有三层楼高的中堂,随着绫缎卷轴的铺开,飞下无数蔷薇花瓣,一时漫天花舞,花月楼里宛若天上宫阙,此时便是仙女降临,也不过如此了。

    四处的舞姬都已退下,一阵悠扬又娇媚的声音传来,“今夜的客人们来得正巧,我们楼的花魁月娘决定竞拍梳拢!”

    满堂沉默了一会,爆发出热烈而又震耳的欢呼。苏叶听到身旁不住有客人们七嘴八舌地谈论着:

    “月娘?就是那个千金难得一见的绝世美人?”

    “可不是嘛,听说这花月楼原本叫花语楼,因为月娘人气太高才改作‘月’的。”

    “花月楼的姑娘们都如此美艳动人,那这月娘神秘孤高整日不得见,却是稳坐花魁之位,得是何等的绝色啊?”

    “听说……啧,月娘酥臀雪肤,寻常男子遇到这等尤物,只怕是销魂彻骨,但她却是只卖艺不卖身,今夜不知会让哪家的公子少爷尝了鲜哟,啧啧啧……”

    苏叶听着身旁众人越来越下流的言谈,不禁皱起了眉,嘴巴抿成一条线。

    却听这时,人群中有声音喊道:“妈妈,怎么个竞拍法啊?我家公子都备好钱了!”

    中堂的栏槛旁倚着一个年纪颇长但姿色犹存的风韵女子,正是方才宣布消息的青楼老鸨,俗称“妈妈”,只见她轻哼了一下,声音柔中带媚,“急什么呀?我们月娘不差这几个子儿,今夜比,就比作画。”

    ……

    太极殿上,百官为朝,龙椅上端坐之人神色威仪。

    “众爱卿无事便退朝吧。”周皇向外轻轻摆了摆手。

    殿下侍立的左相俞轲却是面带微笑,提步上前,“禀陛下,近年来与突厥战事不断,大都疲困,对方也不逞多让,特地派首领的三女,公主阿史那·瑶前来联姻和亲,以图谋和。”

    “哦?既是公主,那便许给朕这几个皇子作妻吧。”周皇的眼睛在殿下几位皇子间扫视了一圈,将目光落在了老四周效寒身上,“太子已有正妻,效寒,你也快到及冠之年了,不如,就许给你吧。”

    周效寒的身形肉眼可见地僵硬了几分,立刻俯身跪地,言辞坚决,“儿臣,不愿。”

    不止周皇,百官闻言皆是面上生变,俞轲依旧一副笑面虎的神态,“阿史那为外邦,血统不正,其子不入东宫,不继正统,四皇子殿下若是另有所图,恐怕确实难以接受啊。”

    周皇端坐正中,煊赫威严,只缓缓吐出几个字,“难道,你想抗旨吗?”

    右相苏时许立刻上前跪拜,言辞切切,“陛下息怒,四皇子殿下年岁尚轻,一时言过。”

    一侧的都御史秦子惠也是闻言跪倒在地,颤抖着声音应和道:“陛下息怒,皇子殿下怎会不愿为大都排忧解难呢!”

    跪在正中的周效寒却是抬身,看向身侧的二位长辈,神情忧愤,“老师,御史大人……本宫,不愿和亲。”

    周皇冷哼一声,看着台下的戏码,神色泰然,“年岁尚轻?朕在他这般年纪,已经有了太子了。”他的手搭上龙椅的金龙头扶手,“老四,还是说,你也想坐这龙椅,生个太子啊?”

    周效寒闻声猝然抬头,身旁呼啦啦跪倒了一众以苏时许为首的官员,“陛下息怒!”

    秦子惠更是头不离地膝行到苏时许身侧,两人齐齐连声道:“老臣惶恐!望陛下莫要怪罪四皇子!”

    周效寒环顾着周围伏地的官员,又抬眼迎上高阶之上端坐的大都正主,眼神染上凄寒,他极力克制着颤抖的双手,合手行礼扣地,朗声道:“儿臣,谢父皇赐婚!”

    周皇却是忽然笑了,全无片刻前的厉色,“好,朕的儿子为大都的太平立功,当赏!”

    台下百官齐齐跪拜,有人得意,有人呜咽,有人惶恐,有人看戏,所有都被一声声“皇上圣明!”盖棺定论。

    大都的夜甚凉,宵禁时分,更是寂静幽寒,如一汪表面凝霜的死水。

    周效寒独自在城门之上,缓缓吹响青玉笛,凄凄婉婉,哀哀怨怨,他眺着不明朗的远方,又抬眼凝望一弯残月,月不满,也能将思念传递给远方之人吗?

    眼角有一行泪划落,顺着颧骨,滴进玉笛的孔里,乐声走了音,周效寒便放下了手。

    “殿下,何故如此悲伤呢?”身后缓步登上城楼之人望向月下寂寞的身影,眼底涌上悲切的神色。

    周效寒回头,眼前身着玄紫色九章纹官袍的男子身形消瘦,背微微弓起,看上去比实际年纪要苍老上许多,他只是勉强地翘起嘴角,“大人,本宫不愿成婚。”

    消瘦驼背的男子缓步上前,从怀中掏出帕子,抬手便伸向周效寒的脸颊,却是半路停了下来,顿了顿,又落下,只是接过对方手中的青玉笛,仔细擦拭着上面的泪水,“殿下真的,想坐到更高的位置上吗?”

    周效寒只是沉默不语,神色茫然地回首凝望远方,城楼之外的,不知名的远方。

    “老臣,愿为殿下分忧。”男子的目光怜惜殷切,将干净的玉笛又还到周效寒手上。

    周效寒的瞳孔有些颤抖,只深深看向眼前这个只到他胸口的男人,手中握紧了玉笛,“晚生,谢过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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