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磨

    “有,不止一颗。”郁桐僵硬站起身来,忍不住低声呢喃,说话的声音带着战栗。

    三颗,就在他的右手手臂,药浴时她曾见过。

    “想取针还不简单?”老者丢下烧鸡,转头看向身后一堆木柴,从里挑出一根较粗的木棍,在手里来回掂量了好几番。

    “他现下身子孱弱且无内力傍身,昨日又受我一掌,若是未服凝息丸恢复原来功力,随随便便来个人都能将他打成重伤,你要是下不去那个手,那老夫便帮你一把。”

    还将那木棍在半空一连霍霍几次。

    郁桐:“……”

    炉火燃着,汤药罐的盖子在上面接连扑腾了好些下,空气中隐约飘散几许香气。

    “若是不取针会如何?”郁桐凝了眉目,急急问道。

    听到这话,老者蓦地丢掉手中木棍,一脸惬意倚坐在柴堆旁,“银针仅只会抑制牵丝蛊发作的时间,做到与常人无异,七日过后便会失效。

    我已看过,那牵丝还未延伸至心脉,但也没剩两天了,用不着这么麻烦,取不取针结果都一样。”

    “什么意思?”她问。

    老者拾起地上烧鸡吃了起来,言语隐晦模糊,“你一个姑娘家,于这种事情总归是不太好意思的,解蛊这事,还是让他亲自来比较好,先回去吧。”

    方才还说人活不过半月,还要助她拔针解蛊救命,现下不过是问他一句银针的作用,便一副悠哉自若模样,还让她不要心急。

    这脸变得也太快些。

    能不能不要一再糊弄她,她能不心急吗?!

    罐中传来香气愈渐浓烈,瓦罐盖子的扑通声也越发地响。

    郁桐眉头轻蹙,接道:“人命关天,爷爷…”

    “烧鸡,烧鸡,我要吃烧鸡。”

    哪知她话未说完,仅一瞬间,那老者便满脸的迷茫,突然在厨房里胡乱窜搜起来,掀锅捯盖,嘴里还不停嚷嚷叫唤。

    郁桐下意识往厨房外看了看,期间还出门四处巡视一番,她确定附近没有可疑之人后,才返回灶屋。

    她敛着心绪,耐心唤道:“老爷爷。”

    谁知老者于她的叫唤不闻不问,拿起一条碳烤鱼当即狼吞虎咽啃了起来。

    “四下没人,别装了。”郁桐深吸一口凉气,维持着面上的平静,缓声提醒。

    “你这副模样是想糊弄谁?”

    老者嘴里塞着半条鱼,他吃得正来劲,一再被打扰,嘴里还不巧被卡着一根刺,气得他愤愤咬牙瞪了郁桐一眼。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对方满脸怒意瞪着她,弄得郁桐一脸莫名。

    他在那弄了好半晌,总算是将刺给挑出来。

    “都怪你!”老者将卡刺的过错直接归咎于郁桐,他看着手中的鱼鲠,眼中闪过一抹狡黠,接着将其掷出。

    郁桐侧身灵活躲开,一时有些恼火,“爷爷!”

    “爷爷在哪?谁是爷爷?能吃吗?”见她一直叫爷爷,老者茫然三问,还啃了一口鱼。

    这话直接将郁桐问得哑口无言,面对他似孩童般的脾性,郁桐看向案板处的一道菜食,给出了说法。

    “烧鸡在这,你要吃吗?”她拿起砧板上的大白菜,递至老者眼前。

    老者连将手中被啃得不见原型的烤鱼伸出,得意地道:“你胡说!我这个才是烧鸡!”

    郁桐无声看向那老者,现在她完全可以确信,他是个疯子。

    于方才他说的话,她也不知是当信还是不信。

    老者见她一脸不太高兴的样子,忙开口安慰,妥协中带着敷衍,“好,行行行。你这个才是烧鸡,行了吧!”

    郁桐看着手中白菜,忍着想砸掉它的冲动,弯了眉目淡淡颔首。

    想走又被这老者拦着,让她做烧鸡,生火她倒是会,烧菜对她来说有些难,何况她的心思早就不在这。

    还好厨舍里熬着数罐汤药,走前那老者将两罐鸡汤留下,还好心端了一碗汤药给她。

    回房路上,郁桐忽撞见几个小厮在一旁议论。

    “老早就听说过赤蛊峰主杀人如麻,今日不过因一句话,便将人给杀了,简直是丧心病狂!”

    杀人?

    “也怪我昨日瞎了眼,未将其认出,可谁人又知,那病秧子就是赤蛊峰主啊!”

    “将将那位,不就是……”

    几个小厮还在说着什么,忽觉背后一阵阴风吹过,回头看去,道路一片幽暗,不见来人影踪。

    途中遇到黛然,二人相继来至事发现场。

    院落一处,晚间在宴席上的人全都站在那里,地面躺着一具尸体,腹部猩红一片。

    尸体倒下的地方,前边留有几处脚印,上面隐有丝丝血迹,脚印的最前边有一滩血水。

    透过淡淡光晕,郁桐逐渐看清那具尸体的模样,那人正是在席上找茬之人,嘴角还挂着未干的血渍,手掌握拳,似握着什么东西。

    见到来人,苍梧朝她这边走过来,他脸上面具不再,眸底柔色在夜色中荡开,语气轻柔,“回房罢。”

    “尊主难道就不打算解释解释,这是到底怎么一回事?”自人群中传来一道义愤填膺的高喝之声。

    闻声望去,是搬山道人。

    “未做之事,为何辩解?”苍梧侧眸看他,反问来人。

    搬山道人忽从人群中站出来,他指着地上的尸体,又瞥了一眼苍梧。

    “大伙都知,尊主与死者发生过口角,此人不过是在席上说了尊主一句,不过半个时辰,便死于非命。在场人都知尊主为人,这人不是尊主杀的,又是何人所为?”

    这话一出,四周唏嘘之声渐起,众人视线逐个落在他的身上。

    苍梧似觉有些好笑,面上却不温不恼,淡淡扔出一句:“此事,你不问南宴盟盟主,问我作甚?”

    “你这人,别一有什么事就往我家主子身上扣行不行!”不等搬山道人发话,赤柇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语气里带着许多不满。

    “他腹部明明是剑伤,这在场之人一半都持剑,且多数都在南宴盟,要说有凶手,那也是南宴盟之人。再说,主子若真想杀人,也范不着真么麻烦,一般当场就杀了。”

    这前面几句话还听得过去,后面怎么越听越别扭?

    “简直是一派胡言!此人明明是腹部左下方中的剑,即便是南宴盟所为,也并未伤及要害,伤不至死,再则南宴盟又无人左手持剑。”那搬山道人似意有所指,故意挑拨。

    他说这话似站在南宴盟一派,却不完全是,他这算是默认凶手就是南宴盟的人,但仅是伤人,并未杀人。

    仅算半个帮凶。

    “那假设,凶手是背刺他的呢?”郁桐将手中汤盅递给苍梧,走近尸体旁细细端详了一番。

    南宴盟的人听出搬山道人话中意思,站出来反驳,“你这盗墓贼!偷鸡摸狗的事你干得少了?说不定就是你背刺他的,想糊弄众人,混淆视听!”

    郁桐拿出手帕,叫了赤柇一声,指着尸首握紧的拳。

    赤柇见状从她手中抽出手帕,一手捂着鼻子扒开那人的拳头,取出一只带血的耳坠。

    死者的衣服显然被人扒开看过,她又指了指尸首的衣襟,意示赤柇扒衣服,看有没有其他的伤。

    “岂止是剑伤,还有逍遥一指。”花琰从暗处走出来,月光在他的身上来回游移,额前鬈发遮住他的眼,掩盖了他眸中的情绪。

    逍遥一指,为南宴盟绝学,仅传授于历任盟主。

    赤柇已然扒开尸首衣襟,灯火昏暗,死者胸口右方接近心脏处,有一处伤,紫中带黑。

    这些人不过早郁桐一步来此,又见苍梧和花琰在场,二人先后对视一番,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颇有些相看两生厌的架势。

    这会儿又见花琰帮其洗脱嫌疑,还将罪证指向南宴盟,让众伙摸不着头脑。

    见郁桐还在打量那尸首,苍梧接着解释,“五脏俱裂,当场毙命。”

    声音不大,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中逍遥一指者,就是此况。

    但如果真是南宴盟主所为,他为何又要以独门绝学对付此人,这不是蠢吗?!

    黑暗中,数双眼睛在南宴盟主、花琰与苍梧之间来回徘徊。

    “是不是,还是等仵作来了再加以定夺吧。”族长将将到此,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说话的语气却丝毫不含糊。

    见多数人还在虎视眈眈看着几人,地煞有些看不过去,随即站出来替人抱不平,“你们这群人,当真是逮着个人就咬!方头我赶过来时,明明看见尊主与少谷主在一起,难不成是他们二人合伙杀了此人不成?”

    苍梧:“……”

    花琰:“……”

    这下大家伙可以理解花琰为什么会替苍梧说话了,二人明明在一块,可以互相指证,却绝口不提。

    郁桐在心里反倒觉得不妙,可怕的自尊心。

    “没什么事,我先去睡了。”花琰睨了一眼族长,声音淡淡。

    族长向他点了点头,又客气道:“大家也都下去歇息吧。”

    见花琰和天地双煞几人离开院落,后面的人也跟着逐个离去。

    黛然忽看向苍梧手心的汤盅,面上灿然一笑,“尊主夫人真是无时无刻都在挂念尊主,心知尊主身体羸弱,昨夜是安神补气汤,今早又是银耳红枣羹,还有现在这汤盅,可真是羡煞旁人呢。”

    话音刚落,苍梧手中的汤蛊忽被一道暗器打破,汤盅瞬间碎裂。

    药汤四溅,药汁洒在他的掌心,暗器堪堪擦过他的手臂,划破雪色衣袖,显出一道细细血痕。

    后面有人走到一半停下来,闻声转头看向院落里头。

    “阿奕!”

    又几道暗器自暗处飞出,郁桐回首掷出几根银针挡掉暗器,旋身来至苍梧跟前,站在那里仓惶四顾。

    赤柇则是飞向暗处,找寻偷袭之人。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多数面带不解,这赤蛊峰主,连区区暗器都躲不掉,莫不是当真如大小姐所说,他身体羸弱,需靠药物维持?

    “疼。”见郁桐凝眉担忧的模样,不等她再多说些什么,苍梧抢了话头,嗓音低低。

    说完还拧眉甩了甩手,一脸的无辜。

    这不免让她想起在先前密道时,他没有中毒,却忽悠了她一路。

    郁桐仅是擦了擦残留在他手上的药汁,轻扶他的胳膊,“先忍忍吧,待回房我再给你包扎。”

    现在人多,她没法戳破,只好顺着他。

    “慢着。”

    一道寒光闪过,利剑破空而出,郁桐当即拔匕,挡住落在苍梧跟前剑刃,她反转手腕,短匕离手在半空旋转,剑光扑棱忽闪,恍惚了来人的视线。

    接着又抛出几根银针,银针在穿过来人的胸膛之际,还补了一脚,将其踹飞在地。

    “他当真不会武功!”搬山道人惊道。

    南宴盟之人尽数在此,惊鸿公子此前被此女刺过一刀,还有以磨人为乐的夜寡妇。

    现下若要取他的命,那岂不是易如反掌!

    “这不会武功是有什么问题?”黛然疑惑看向众人,“你们一而再再而三欺负人家,莫不就是想冲着人现下无还之力,杀了他们?”

    搬山道人眼中杀意明显,轻撂下一句,“大小姐,此事与你无关,你还是回房歇息吧。”

    见众伙纷纷掏出家伙,黛然有些恼怒,出声警告:“你们当我这是什么地方?明日还想不想进剑冢了!”

    夜色逐渐浓郁。

    苍梧别有深意看向郁桐,厚颜无耻嘘声开口:“这么些人,夫人可是保得住我?”

    “我也不知道打不打得过,但是我会尽量保护你。”郁桐也没看到底有多少人,侧首摸向腰间,掏出粟大娘给她的拨浪鼓。

    只好再献一次丑了。

    “说好要带为夫逃跑,夫人这是作甚?”苍梧又看着她从衣襟拿出一个瓷瓶来,低音含笑。

    “敲鼓驱蛊。”郁桐的神色有些不自然,细声道:“你见识过的,若是听不下去,掩耳吧。”

    苍梧:“……”

    “喂!你们两个,在那嘀咕什么呢!”搬山道人在那叫嚷。

    “本座说过,赤蛊峰行事向来明目张胆,不会偷偷摸摸。”

    “人不是你杀的又如何?”

    语必鼓声乍然响起,苍梧下意识看她,眉心轻拧着,语气里却满是愉悦,“夫人这是在为我抱不平呢。”

    鼓声敲得咚咚响,毫无旋律可言,甚至扎得人耳朵还有些恼,夜空中忽而飞来诸多虫。

    “夫人好厉害。”苍梧接连打了一个响指,自院落外又爬出各类异虫,朝着众人袭去。

    “诸位,慢慢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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