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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章

    宫里赐予映雪的陪嫁非常丰厚!媵女、侍婢与成箱的金银珠宝、貂裘锦缎,就有十数辆马车,司礼监太监王宝为赐婚御使,御林军参将庞勋为护军统领,送嫁队伍绵延数里,向西而行。

    经山西太原府,途遇几场风沙,那北风裹挟着沙尘,遮天蔽日,道路南行。秋收时节,驿道上有许多麦客,三五成群默默东行,人皆肩扛手拿,腰间别着镰刀,一只破麻袋、一只打着补丁的包袱便是全部行李,却面色沉郁毫无喜色。车马继续西行,路上遇上的麦客越来越多,有好事者几次拦住人问他们从哪里来,皆言从塞上来回家乡去,便不再回答什么,埋头离去。

    西安府境内,兵丁于山坳口设置巡检处,收取往来过路费,有刚直的路人质问他们,为首者便高声道:“朝廷开拓管道,岁岁要修补,尔等踏上了这条路,当然得向朝廷上税!”

    “大人,我等东去时,此处并未设卡,归来时官爷们却在此处收路费,这不是专门来盘剥我们这些人吗?”一人大声说道,众人纷纷助言。为首者骂了句,兵丁们持棍便要打散人群,一人倒霉,被那些催命鬼一样的兵丁围着打,此为杀鸡儆猴!不料这茬人不含糊,拔出镰刀,嚷嚷着与官兵对峙起来,乱民顿起。送嫁队伍转过一个拐角,恰好撞到了这一幕,庞将军忙命队伍停下,严阵以待!

    民不敢伤人,兵丁却像是遇到后援,狗仗人势起来,将人的去路拦住。映雪等人听到了车外的动静,挑帘向外看,忽听御使王宝尖声道:“乱民造反,统统拿下。”护军有弓弩战马,若是冲杀起来,便是虎入羊群。“乱民”中有一人冲了快来,跪在马前,哭诉道:“大人,小人们家乡受了灾,田里无产出,全靠帮人割麦,赚些小钱,回乡熬日子。无奈官府层层盘剥,今日更是要每人交三百过路钱,小人们兜里已经没钱了,就算有钱,交了也就不能活了!与他们讲理,他们上来就打人,这才动起手来的。望大人给我们主持公道啊!”

    “大人,我等也是奉了上官命令在此设卡,这些刁民不愿缴税,在这里胡搅蛮缠,应该抓起来法办。”

    “来人,将他们抓起来!”庞勋一声令下,众护卫打马上前,便要拿人。映雪再也忍不住,叱道:“慢着!”不顾众人的目光,走下马车。王宝赶紧跑过来拦,口里说着:“贵人,万万不可抛头露面呀!”映雪似是没听见般,走到众人面前,她先问为首兵丁之姓名,后命跟上来的冉娘开箱取钱。“乱民”皆叩首赞拜,不必细说!

    车马入陕西境,再无风沙来袭,众人皆纳罕!几日后,过西安城转向北,午后忽遭大雨,队伍只得暂避于驿站中。冉娘端来饭食,跟映雪说道:“姑娘,向北再行五六十里,就到西塞了。”

    “哦?咱们行了有千里路了吧?”映雪边吃边问,问完却停下来不吃了,长长叹了口气。

    “姑娘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冉娘劝道。

    说话间,王宝遣人来催上路,冉娘只好将东西装好,让白樱扶映雪上马车。刚出驿馆大门,便见一队兵丁押着数十男女老少候在路旁,秋雨连绵凄冷,这些人被绳子拴成两列,正苦苦挨着。映雪忙命人停下,挑着帘换带队者过来,带队将官不敢怠慢,小跑着前来,听候问询。

    “将军,这些人犯了何罪?”映雪问。

    “禀告贵人,这些人原是庆阳一带的山民,不服朝廷屯兵方略,抱团对抗官军,大逆谋反!”

    “将军,可否给……给本宫一些薄面,放了他们。”

    “贵人恕罪!国法无情,本官若是放了他们,自己的脑袋也得搬家。”那名将官跪在泥水中,很是为难!王宝几人小跑着过来,对映雪说道:“贵人,咱们该赶路了,这荒山野岭的,又下着雨,眼瞅着天就黑啦!”

    “救救我的孩子!”远处传来一声声哭喊,映雪赶紧命那将官把人领来,未几,一名妇人被带到车厢旁,她的怀里正抱着一小孩,孩子的小脑袋搭在妇人的肩上,小小的身子被雨淋着,一动不动!那妇人似是看到希望,声泪俱下地哭道:“贵人,请救救我的女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行善事积福报啊!”

    “冉娘,快去将孩子接过来!”

    “贵人不可!”将官忙拦住,映雪当即喝道:“稚子何罪?若是连救孩子的罪也要追究,就追究我余映雪好了!”随后,命冉娘下去接人,妇人见孩子得救,跪在泥地里千恩万谢。

    “纪氏,你要好好活下去,我叫余映雪,是西塞宁王新妇,将来找我便是。”

    纪氏应喏,哭着被带了下去,马动车行,与这些人渐行渐远。冉娘与白樱在颠簸的车厢中,将女童的湿衣服脱下,用被子裹好她,又喂服孩子一些汤水,便再无它法!

    夜幕时分,车马行至固原卫,西塞詹事府道署主事章回、守将冯万里,带兵出城相迎。西塞兵士手持火把,分列道路两旁静守,章回无视王宝、庞勋等人,径直来到映雪驾前,行礼道:“下官章回,奉宁王之命,在此恭候王妃,请王妃入城。”映雪命冉娘白樱掀帘,说道:“章大人不必多礼,有劳大人护送,本宫不甚感激!”

    “王妃,王爷有命,只接王妃入西塞,其余人等全部遣返。”

    “既是王爷之命,章大人执行即可。只是我车里还有三人,她们俱是我的亲人,须陪我一同入塞。”映雪未作多想,如是说道,王宝等人当即开口说道:“杂家乃朝廷赐婚钦使,怎可半途而归?万万不可!杂家得入西塞颁旨主婚!”

    “天下人皆知,我西塞废奴婢阉人,有劳诸位千里护送,就此别过!冯将军,接王妃车架入城。”章回言罢,冯万里命人接手王妃车架入城,王宝、庞勋等虽咬牙切齿、喋喋不休,却始终不敢有所动作。

    “王妃,此处不宜久留,须辛苦王妃再行一段路,至定边府再作休息!”

    “一切全凭章大人定夺。只是我这里有一生病女童,乃庆阳山民所遗,请章大人尽快安排救治。”

    “冯将军,你这儿有军医吧?”

    “有。”

    映雪大喜,忙让冉娘抱出女童,交给他们。她忧愁顿消,精神为之一振,随章再行一二百里,并不十分疲惫。

    黎明时,章回亲领一队骑兵护送,车驾再次启程。道路陡然变得宽阔平坦,车厢不再那么颠簸,冉娘白樱二人渐渐安稳入睡。日头升起,映雪掀开车窗帘,忽见左侧滚滚清澈之黄河水、右侧漫山红杉林,前所未见,甚为惊奇!如此行百余里,大片平坦的田野近在眼前,秋收之后,田野中的谷草堆星罗棋布、数不胜数。

    映雪还没看够,车驾到达渡口,三人下车乘渡船往对岸去,遥见一军列已等在对岸。

    “北道都督府偏将,徐安北,拜见王妃!”一全副铠甲的青年将领,待映雪登岸后,近前单膝跪地行礼。

    “将军请起。”

    而后,马车上岸,车驾沿黄河向北,再次启程。映雪往右看,万丈金光透过广袤的秋杨林,好似一片无边无迹的红海。映雪不识树种,便向章回请教:“章大人,请问这些红黄树木,叫什么名字?”章回骑在马上,大声答道:“禀王妃,此树名为胡杨,能活百年,最是耐寒耐旱耐涝,广植此树可固土防沙。人云:‘胡杨千年不死,死后千年不倒,倒下千年不朽’,是世上最顽强的树种!”

    “章大人博学,映雪受教!”

    “王妃谬赞!王妃好学,老夫人、詹事府二相、学宫二位博士都是遍读诗、看尽人世沧桑的饱学之士,对王妃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那宁王殿下呢?他的学问如何?”许是心间开阔,映雪脱口而出,章回摸了摸没有胡须的光洁下颌,笑道:“王妃以后便知!”映雪尴尬地笑了笑,老老实实坐回位子上,想到那位素昧平生的郎君,隐隐担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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