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澄园记 > 第 39 章

第 39 章

    一连好几日,朱柏没有露过面,映雪几次去前院找,两小儿只说不知道。倒是有两次碰到徐女与朱杉,朱杉虽不似那般疾言厉色地对她,但态度很冷淡,似是没看到她一样。映雪索性不去找他了,每日待在自己的小院里,烤烤火、吃点西州送来的葡萄和柿子,再写写字、看看书、练练剑,乐得逍遥自在!

    但盈德殿东阁挂着的域图,常常出现在映雪的脑海中,她想起京城茶馆中客人们的谈论:“世事如棋局,这棋局上各方势力互相倾轧、绞杀,朝廷、北边蛮子、西塞各执一方。”世人皆云:西塞寒冷干燥、土地贫瘠。却少有人知西塞现实情形如何,如不是亲眼所见,映雪也想象不到:这贫瘠土地上,人们正在有序开垦、耕种、商贸、繁衍,平坦宽阔的道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车马与商队;那一望无际的胡杨林,正在抵御风沙的侵蚀;复杂而又壮观的河工中,清澈平缓的河水正流向远方;还有那繁盛的街市、巍峨的宫殿、系着孝带的人群……

    “小姐,这里为何总下雪啊?”白樱替映雪拢了拢被子,做到炉边的椅子上,看着自己的姑娘伏在炕桌上写写画画。一方淡黄的硬纸上,线连着点,写着字画着奇奇怪怪的符号,姑娘告诉白樱,她在画地图。

    “小姐,您能把杭州府画在图上吗?”

    “可以呀!不过得要更大的纸了。”映雪笑答,透过明瓦窗看向屋外,雪变大了,簌簌落下,石灯下的雪是白色的,不远处的树湮没在黑夜里,光秃秃的。江南是看不到这样的雪的,江南也不会这样冷的。

    朱柏径直进入里间,白樱见了他,恭恭敬敬的起身行礼,看雪的人还在看,似是没有觉察到他。

    “看雪?”朱柏卸下大氅,交给白樱。

    “嗯。”她很惊讶,要起身却终没有动,只低下头去,轻声回答。

    “雪这么好看?”朱柏坐到榻上,看了看桌上的图画,笑问。

    “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呢!”

    “京城的雪并不小啊?”朱柏问得很有意味。

    “我在杭州府长大的,没有见过京城的雪。”映雪不由自主的做出解释,看到朱柏的笑容,忽然又后悔起来。但映雪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笑,他的脸颊上甚至还有梨涡。

    “王爷这些天去哪里了?”

    “公事。”

    “下次请提前告诉我么,假如婆母问起来,我也能回话。”

    “好。”

    “对了,我正在画西塞的域图,只是想学习,不是为了其它。”她不着饰品、不施粉黛,眼睛虽不大,但却是圆圆的,鼻子嘴巴很是秀气,烛光照着她的脸,白白的红红的,裹在厚厚的被子里,露着个脑袋,谁又能忍心斥责呢?

    “学到了什么?”朱柏移开目光,拿过图画看起来。

    “地名、道路、山脉、河流,照着殿里的域图画的。”

    “你是王妃,应当学这些。”朱柏放下图画,喝了几口茶水,接道:“听说,银监今日给你送钱来了,有了钱,你想做什么?”

    “嗯~接济穷人,照顾孤寡,还有……一时想不起来了。”

    朱柏无话,起身去向内室,映雪猜他定是累了,忙下榻去照看。内室衣架旁,他正脱下衣服、头巾挂到架上,他低着头、佝偻着背,动作迟缓,长发散开。等到他只剩中衣时,映雪又忙跑开干什么,虽已成夫妻,她还是觉得很陌生。她平复好心境,再去看时,他已躺倒睡好,她就杵在门外,不知是该如何为好。

    “你在看什么?”朱柏忽问,映雪急忙逃开。

    他似乎睡着了,借着烛光,映雪依稀看清他的脸廓。他眉毛浓重、睫羽绒长、鼻梁英挺、颌线笔直,着实是位美男子!

    “看够了吗?”朱柏问,映雪别过脸去,不用想,肯定脸红了!朱柏又道:“快到床上焐着,莫着凉了。”映雪闻言,乖乖抱了被子来。

    “把你的图也带过来。”

    “奥。”

    于是,朱柏坐靠床头,手拿图纸,映雪趴在枕头被子上,双手捧着脸听他讲。

    “成业年间,田公补植于祁连山脉,徐回将军经营宁夏府、中卫县;而后,蒋公疏通魏公道,贯通维护古丝绸之路,沿途广值杨柳松杉;陶公、章巡将军开始经营西州,逐渐形成西州十三城。”

    “你从锁阳卫、星汉卫开始数,这里是鄯善、瓜州,从天山分而向北有乌城、精河、塔城、北屯、鲁城,分而向南有高昌、天府、拜城、和田,西边还有南北二卫。”他手指长长,指尖点着图上的圈圈,低声细语,气息温热。

    “景盛年间,田公向东南开拓出玉东道,乔公和冯将军向西南开拓雁回道,建雁坪卫扼守昆仑山口。陶公于瀚海东建和静府,而后向东通茫崖,从如今的明城出发,经山余、凤起、雁坪、茫崖、和静,至昆仑北麓,商旅渐渐繁荣。自此,西塞便有两条商道,南为乔公道、北为魏公道。”

    “魏公道、魏公道。”朱柏看着地图上的长线,喃喃自语,像是老僧入定一般,映雪忍不住去喊他,他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他问。

    “王爷,这里一定很荒凉吧!”映雪指着鲁城、瓜州、玉门之间大片的空白,问道。

    “这里就是北海和魏公道,流放罪犯之所。风霜刀剑,荒漠戈壁,飞沙走石,漫无天日,实在荒凉!”

    “那犯人的命也太苦了。”映雪突发感叹,说完却又后悔了,她很介意自己孩子气的话会引得朱柏发笑,朱柏很快笑了起来,脸颊上竟有深深的梨涡!

    “听人说王妃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果然不错。西塞划道而治,州府之间以路相连,像是人的骨头,不会轻易被折断,荒凉之所也不例外。罪犯也是人,官府会供应他们的衣食。”

    映雪连声称是,忍不住用小腿拍打床垫。

    “额~佳清初年,陶公沿昆仑山麓,定且末、于田、洛浦、叶成、泽普五县。佳清二年,徐回将军屯军三万于宁夏府畔之泉山卫,固北境防线,并以胡杨覆盖其间大片大地,流至宁夏府的黄河水变清澈。为此,父亲上奏朝廷,在延绥以北用此改土之法,以改善河套地貌,终究无果。”言至此,朱柏又停住。

    “王爷,请和我讲讲这里吧。”映雪指着图上弯曲的黄河,诚心求教。

    “这里是黄河首曲,因东昆仑山脉而弯曲,昆仑,山高雁返,是为天堑!从明城出发,经海北、海晏、海余,从南山与日月山的细缝中穿过,经海南、兴海过黄河,再经贵南、花石、甘南、河口,入甘德府。玉东道多山地,雨水充沛,位置又在黄河上游,拥有众多林木草场。”至此,朱柏话锋一转,问起映雪:“对了,你说你在江南长大,江南四季如何?”

    映雪想了想,说道:“这个时候,江南应该在下雨吧!冬天并不太冷,偶尔会有小雪,但积不了多少就融化了。春天和秋天很短,夏天很长,有半年那么长……”她边想边说,语速很慢,久不闻他出声,便抬头去看。

    他呼吸匀称,脸朝外,背靠着枕头,睡得很安静。映雪小心取过图纸,折好放到床里,将他的身子往下拽,再扶好枕头、笼好被子,烛火刚好燃尽。黑暗中,她傻傻笑着,无声地喊着:“高柏、高柏。”

    余公是收到曹璟公的书信,才知道赐婚一事,气愤至极,倒了过去。伤痛稍解,迅急动身上京,他要看看那些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都有何说辞!他带了郝伯夫妇,一番舟车劳顿,终在冬雪中入了京城。

    城门官得知余公身份,就地向其要钱,被余公厉声斥责。城门官又搬出宫中内侍王洪,企图强压余公,余公压根不吃他那套,说道:“此等贱奴,扰乱纲纪,巧立名目,搜刮钱财,致使民不聊生,流亡度日。如今,天子脚下,乾坤朗朗,竟公然向士人索贿,老夫必具本上奏,参奏你们这帮贪赃枉法之徒!”一言既出,边上众人拍手称赞,亲送余公入官舍。

    余绵接了信使通报,得知老父已到京中,忙至官舍相迎,余公责问赐婚一事之来龙去脉,遂命余绵去武靖侯府找二孙女。武靖侯妻到余公跟前一番哭诉,只道:木已成舟,为之奈何?

    为之奈何?余公中夜手书,令余绵递呈宫中,而后躺倒,一病不起。

    臣余松谨奏;为直言弊政,陈民情,谈治世:

    君者,万物之主也,亦为万民之父也。责任至重,凡民生利弊,皆为其功过是非。

    陛下天资英断,学识过人,可为尧舜,可为秦皇汉武,却几年不视朝政,卧龙于深宫而专宠一妇人。今奸人乱政,贤臣远遁,纲纪驰、伦理崩,忝居上位者,多视生民如草芥,实乃贪恶欺滑之宵小之徒,远非大清明之世界矣。此为弊政。

    草民旅居江湖,虽垂暮,然目可视、耳能听、可分辨。当今九州,外有敌侵,内有祸乱,水旱靡时,盗贼滋炽,民不聊生。万千黎民,虽有君而无父,虽有官而如盗,正如饥寒待毙之婴儿、刀俎待割之鱼肉。此为民情。

    振作之,节省之,简能而任之,择善而从之,九卿总其纲,百职分其任,抚按科道纠举肃清之于其间,陛下持大纲、稽治要而责成焉。若使智者尽其谋,勇者竭其力,仁者播其惠,信者效其忠,文武争驰,何有所劳于陛下耶?此先贤治世之论,仍可用于今日。

    臣不胜战栗恐惧久矣,为此具本亲赍,谨具奏闻。

新书推荐: 财*******了 你见过怪物么 财神的白月光飞升了 女尊世界美男集邮之路 那个漂亮的转校生 昭昭君心白月光 秘密祝福 逃跑的新娘【无限】 锈剑 咸鱼躺赢从官女子开始(清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