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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

    佳清帝,成祖十世孙,年三十有六,仅有一子朱樘。先时久居深宫,独宠尤贵妃,后迷信方士、尊崇道教。内事交与宦官王洪,外事依从镇南王朱庭范、外戚尤愈,竟有十余年不理朝政。

    两班朝臣觐见,三呼“万岁”,一袭紫金玄服的佳清帝开口说道:【诸位臣工,朕夜观星河,日听风云际会,察变幻之气韵,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今西北雷动,诸公有何高论?谈谈吧。】

    “陛下神游八方,已臻化境。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臣等不敢在陛下面前卖弄。”镇南王朱庭范躬身道

    “臣等不敢卖弄!”众臣皆附和。

    【好了,好了。】佳清帝笑着朝众臣摆了摆手,接道:【去岁,胥侯领兵攻鞑靼,军破身死,朝廷亦有损伤。如今,小宁王再攻鞑靼,朝廷须吸取之前的教训,谋定而后动,方可立于不败之地。诸位各抒己见,镇南王先来吧。】

    “是,陛下!大同都指挥使韦亨奏表云:西塞整军二十余万,与鞑靼诸部对峙于吕县,几乎压上了全部的身家,宁王朱柏亲自到吕县之南的凉城县督战。”

    【这小宁王倒还有些气魄。】佳清帝感叹一句,示意朱庭范继续。

    “陛下,西塞如此大规模的用兵,却无一封请准的折子。朝廷几次下诏,令西塞出兵,协同围剿蘖军,宁王朱柏皆拒之,不臣之心,昭然若揭!陛下谦和豁达,不与之计较,臣为陛下不平,为王师不平!宁王的些许气魄不过是血气之勇,大年初一用兵,好战至此,以后怕是干戈不止了。”

    “近日,抚平王急报:蘖军吕清水部已被武靖侯招安,成青山独木难支。如今,凭空冒出个屈阳东,领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几万大军,东渡黄河,攻城掠地,致陕北、吕梁地区,农失其时、流离失所。有理由相信:这突起的屈阳东部,就是宁王派来的,他们之所以攻取吕梁,为的就是利用黄河水道、方便补给。”

    “臣已命抚平王加紧整军备战,尽快平定叛军,收复失地,而后全力向北!”

    “启禀陛下,余松、曹璟二公求见。”

    【快请进。】

    余公、璟公皆为帝师,佳清帝亲迎赐坐。

    【春寒料峭,老师何故前来?】

    “启奏陛下,老臣闻边疆烽火再起,心急如焚,逢今日朝议,特来面陈。”

    【老师请讲!】

    “老臣恳请陛下派遣钦使,抚恤西塞,共御鞑靼。”余公缓缓跪下,字字情真意切,佳清帝忙命人将他扶了起来。

    “余阁老,在您来之前,朝堂已有论断,宁王大逆不道之至,派遣钦使抚恤宁王之说,实在荒谬!”朱庭范先声驳斥。

    “宁王大逆不道?老朽无知,请镇南王明白告之。”曹璟开口问。

    “不经朝廷允许,私自用兵,无道之一;暗助叛军,袭扰山西,无道之二。”

    “西塞有征伐之权,有史官记录,何谈私自用兵?暗助叛军,镇南王可有真凭实据?”曹璟反问。

    “璟公可愿为外孙担保?没准哪天,我数十万边军便将叛军的什么天王地虎活捉了,到时候真凭实据自然就出现了。”

    “我有两问,还请兵马大都督,领兵部尚书衔的镇南王赐教!一是边军实编多少、战力几何?二是鞑靼人为何能肆虐边塞这么多年?”

    “璟公,鞑靼是鞑靼,叛军是叛军,二者完全不同!鞑靼全民皆兵,来去如风,边军只能驱之。叛军大多是泥腿子,号称什么蘖军?大军集合后,全力攻其巢穴,他们插翅难逃。”

    “草木截断,再出新芽,是为蘖,这个蘖字好啊!镇南王口中的叛军,原先也是陛下的汉民,官逼民反,我们是该将他们与胡虏分清楚。镇南王有没有想过,王师即便剿灭了蘖军,而后再来个里应外合,剿灭了西塞军,鞑靼南下之路是不是就畅通无阻了?”余公接过话茬,以退为进,朱庭范一时语塞,王洪适时开口说道:“余公大谬!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叛军也好、宁王也好、鞑靼也好,但凡有谋逆不臣之心,天下人皆可戮之!”

    “本朝有祖训:内臣不得干预朝政,预者斩!请陛下遵循祖制,严惩王洪!”

    “奴婢是陛下钦赐的司礼监掌印,协助内阁辅臣裁决政事十余年了,余公不必上纲上线。”

    “方才,诸位气吞万里之气势,老朽似曾相识。去岁夏秋,西塞与鞑靼激战于前套,西塞大将曹熙临阵投诚,引陈辅大军入固原,夹击西塞军。至胥侯长子朱松战死,胥侯欲调集大军,不顾一切攻打关中时,诸位终于想起了老朽。老朽临危受命,远赴河套之际,诸位又合计出一个焦土之策,驱赶着陕北山民离开家园,于是便出了个蘖军,也就是诸位口中的叛军。”

    “胥侯朱远,忠宁王朱宏次子,昔年抗击瓦剌,忠宁王爷和世子战死,胥侯年仅十七,毅然扛过大旗,收拢残军,击敌千里,得封胥侯。胥侯瘸腿出镇肃州时,朝廷无兵可派、无粮可调,如此立抗瓦剌、鞑靼二十余年,非但不败,反而以祁连山为根基,贯通了古丝绸路,大力经营西州、藏北、河西与西套,纳地五千里,拥民千万众,威震边陲!”

    “当世英雄,谁能出其右?一朝战死沙场,谁人不痛心惋惜?”

    “功过是非,自有后人论说。如今,西塞挟雷霆之势卷土重来,旦夕之间将河套收入囊中,他们不会再重蹈覆辙,阳谋也好、阴谋也罢,他们已经做好了硬碰硬的准备,我们只能化干戈为玉帛。”须发皆白的老人,娓娓道来,中间义愤填膺、言辞激烈,最后像是力竭一般,长叹息。众臣皆不言语,廷中陷入寂静。

    【胥侯身死,朕亦痛心之至!下诏安抚、加官进爵、赐婚赔地,还不够吗?是非对错,皆是天命使然,朕就是天!】帝王一怒,天地震动。然而怒气消散后,又当如何?佳清帝不知,廷中诸臣亦不知。

    “陛下、太子殿下、列位公卿,西塞何以崛起于蛮荒?老臣以为原因有二,一是勇于进取,步步为营,二是庶政清明,民富力强。反观华夏中原,政令难通、贪腐无忌,民怨沸腾、烽火四起。如今之计,当与西塞修好,共御鞑靼,而后广通言路、革除弊政、富民强军,以求长治久安矣!”

    “老臣有一本,先时无人愿为臣转呈,今日亲呈陛下。”余公说完,再拜佳清帝。璟公亦跪拜其旁,说道:“陛下,余公之言、所具奏本,亦是曹璟肺腑之言。”

    【二公请起!来人,请二公入内书房。兵部速召抚平王、大同宣府二都督进京,散朝!】

    四月底,屈阳东部攻取临县、兴县,蘖军势力进一步向管涔山延伸。

    镜湖西北,一个围绕纪年殿的军镇很快形成,宁王朱柏、主帅冯羽以及几处大型的工坊,就在这军镇里。

    纪年殿向镜湖开,由一大一小两个四方殿组成,主殿在东,为集会、宴请之用;偏殿在西,为宁王下榻处;三面种植松杉,与镜湖共同围起,以纪年殿为中心的五十余亩地,是为禁区。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镜湖上宁静的、一望无际的雨打春水,总会让人忘却山那边的血腥战场。傍晚雨停,月出东山,纪年殿主殿中,宁王大行庆功宴,弥散烛光旁,酒肉飘香。

    “诸位,为贺府谷、河曲两地黄河大桥的落成,为贺两岸两千余里补给道路的建成,共饮此杯!”朱柏一饮而尽,接道:

    “诸位,我们已占据黄河两岸大片秀丽山河,后方补给会更快地运送至前线,西塞已经熬过最艰难的严冬!”

    “今日,须得开怀畅饮,谁也不许去想其它的事!”朱柏言罢,殿中众人皆叫好!

    朱柏忽举杯起身,走到匠师黄湛面前敬酒。

    “黄先生,别来无恙?”

    “托公子的福,身上还有一把子力气。”精瘦矍铄的小老头,笑呵呵地回答,似是想起了什么,招来一位年轻后生,为朱柏介绍:“这是我的关门弟子,向蓝。”向蓝立马向宁王行礼。

    “今日是庆功宴,小兄弟无需多礼。西塞的男子,正该行遍天下,增长见识。你跟着黄先生好好学,大有可为!”

    “公子,他是桑道都督同知向环山的侄儿,高昌府向森的独子。”

    “好!”朱柏深深看了后生两眼,拍了拍他的肩。冯羽、总兵霍韬、参将平大新等人已持杯近前,众人一饮再饮,不多时,朱柏已有醉意……

    夜深,朱柏独自回到偏殿内书房,喝了护卫聂忠端来的醒酒汤,拾起琉璃灯盏走到域图旁,图上黄河两岸的榆林、北宁、凉城、吕梁不再孤单,他似乎已经看到星星点点的平坦山谷与河床,正被开垦出来;新插的苗儿正在生根;人们正在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上,用戈矛与鲜血,建造新的家园。

    他就地躺下,潺潺雨声再起时,他已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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