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炭，又称“乌金”，广泛用于冶金、制盐行业，是高寒地区重要的取暖材料。西塞石炭多来自和鲁道，宁夏府大武煤矿与西宁府大通煤矿产量不大。佳清十一年冬，榆林府神木县发现了大型炭矿，矿区石炭裸露，面积广且易于挖掘，产出之石炭纯度很高，用柴火即可点燃，燃烧时间长且不易熄灭。

    河东道立即圈禁矿区，将此事上报詹事府。而后，和田道都督同知刘泰被急调入河套北宁，主持探矿、建矿场事宜。在宁王的授意下，和田道都督同知一职，由高昌府大商人向森暂代。此消息不胫而走，向氏一门两同知，西塞又一支煊赫家族，走上了政治舞台。

    朝廷方面，佳清帝对河套大战结果十分不满意！先下诏惩处了镇南王朱庭范、抚平王朱勇、武靖侯陈辅等一班勋贵，后采纳工部侍郎骆林的策论，在陕北、太行推行“缓冲驿所”之法。

    所谓“缓冲驿所”，实则改用西塞军屯之法，迁边地之民入中原，设边地为缓冲之无人地，再广设烽燧驿所，通以路桥，与关塞形成多层次之收缩防御体系。

    在王洪的建议下，朝廷从司礼监选人赴陕西、山西、河南、四川、湖广五省，督促各州府整治边防、武备，强行分派徭役、供给。无奈！府库无供给之力，便取诸于民，贫苦百姓无供给之力，或典卖房屋田地妻儿、或卖身苦役，官员地主则趁机贱买兼并，使富者更富、贫者无立锥之地！边民处境更惨，家园被强征，变为流民，从北往南，沿路难有栖身之地……

    时人云：佳清佳清，家家皆清！

    话说，朝廷与鞑靼达成了协议：划吕县予鞑靼，改丰镇为互市。但不久后，鞑靼人又恢复其匪盗本性，集中兵力，反复袭扰大同、宣府之地。原大同都指挥使韦亨，先受败战惩治，后官复原职，继续镇守大同，抗击鞑靼军。

    北地冬季漫长，草原人缺盐、炭、茶叶，中原人缺毡裘、皮毛、马匹，这些必须物品的交换促成了凉城“参合互市”、“太古互市”的兴起。先前，凉城的补给是通过红河完成，西塞在苍头湖北四五里处建“参合关”，以应对大同军对红河补给线的侵袭。与官方划定的丰镇互市相比，中原人更愿意经右玉林，入更安定的参合关做生意。鞑靼商人则是选择过丰镇，入凉城东南的狭长山谷做买卖，于是，太古互市的渐成。

    西塞通过互市，赚足了中间利润，将大量的手工业品，如：焦炭、棉布、药草、铁器、土陶等等，销往南北，换取马匹牛羊、粮食木材。“打天下易、坐天下难！”西塞不仅度过了最困难的冬季，而且继续修筑工程、招抚流民，在黄河两岸新建贯通城池十余座，河东道大成！

    夜幕下的外城，宁王夫妇同乘一辆马车，宁王双手放在膝上，闭眼坐着，只听马蹄在石板路上噔嗒声、车轴滚动时发出的咿呀声。映雪悄悄掀开窗帘，看看路旁诸般物事的阴影，脚边的暖炉正孤独对抗着周遭弥散的寒气。

    “王爷，咱们这是去哪儿？”映雪忍不住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朱柏淡淡地回答，见她怏怏的，便告诉她：“田常公抱恙，我们去看看。”

    “那我们不能空手去吧，得带些东西呀！”映雪忙道。

    “带东西反而生分。”

    映雪没有准备，她虽到过外城几次，但皆是游玩散心。田公是西塞柱石，仓促之间去拜访，如何能不紧张？朱柏又添了一句：“田公夫妇是好相与的，你去了就知道了。”

    田府位于外城的东南角，虽处坊间，四围却是空旷草地、并无人家，围墙外高大的乔木，虽是光秃秃的，但也足以圈住私密。几人从宅子东南大门入，过二门便踏上了宽敞的、悬空的走廊；走廊中分庭院，直通主屋，两边各植一大树，树下便是草坪；主屋面宽五开间，分前后两屋，两屋之间还有个小中庭。朱柏与映雪进屋时，田公正颤巍巍地起身来迎，朱柏忙上前，扶他靠坐在榻上。

    “大冷的天，派个人过来问话就成，殿下倒还亲自来了。”田公喘着粗气，连说话也累！他又带着歉意对映雪说：“老臣屋里不干净，王妃莫嫌弃。”

    “田公莫要如此说，屋里干净得很。”映雪答道。

    田夫人自坐在榻前的小凳上，笑道：“王爷英姿飒爽，王妃光彩照人，真是一对璧人！”二人听了皆不说话，朱柏用手指摩挲着椅子扶手，映雪则羞得低下了头。

    “王妃，王爷他对你好吗？”田夫人更进一步。

    “还好！”映雪看着地砖说，田夫人笑着晃动身子，田公笑道：“老婆子一辈子直来直去，王妃莫怪！”而后便打发田夫人做饭食去，田夫人白了老头一眼，起身出去，映雪扭捏一会儿，也跟了去。

    “老臣近来常觉吐息不畅、心率衰微，听到了从未听过的响动，梦中皆是以前的事儿，呵呵！或许是山神在唤我去呢。”

    “田公，西塞不能没有你。”朱柏坐到那小板凳上，如此说道。

    “没有的事儿！哎~眨眼间，二公子已经长大了，见识不凡、胸怀韬略、知人善任，成为真正的王了。”他重重咳了几声，接道：“生死是大道，虽万般留恋，终无可奈何。这一年来，詹事府中的许多事，都是魏公在处置，魏公之能，实在老臣之上，能者有傲气，人之常情。”

    “乔公、陶公如何？”

    “术业有专攻，他们在处置政务方面皆不如魏公。”田公说完，嗽个不停，朱柏本已起身，看到这样，立马坐到他身边轻拍他的背，田公接道：“罢了！殿下可与我说说河套的事吗？如今腊月隆冬，初定之地，军民如何过冬的？”

    “好！前些日子，北宁府发现了大面积的乌金，说是用锄头便能刨出来、用柴火就能点燃，刘泰已经过去处置了。”朱柏说完，田公连声说好，朱柏忽问道：“田公可知高学远这个人？”

    “新调去庆阳的高学远？”

    “正是！红薯就是他倡导栽种的。南至延绥，北至云中，西起固原定边，东至黄河两岸，坡地、旱地、滩涂皆可种植。春种六个月收、夏种四个月收，今冬本最为困苦，幸得此神奇作物，否则不知要费多少事！”朱柏带着笑容，喝了口茶水，继续说：“高知府顺逆皆不惊心，正直却不迂腐，堪为国士！”

    “殿下如此说，老臣真想见见他。”

    “田叔，等春耕后，他便会到明城来。”田公听罢，笑而不语，朱柏继续说道：“河东军报，咱们的陛下派了宫里的太监到前线，哼！监视边防、力行坚壁清野，已弄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

    “意料之中！近来，常听人说西塞是下山之虎、河套是虎头，殿下以为如何？”

    “夸夸其谈者不堪大用，出谋划策、上阵拼杀、架桥修路、抚民养兵，才是真章。”

    “正是！河套饱经荼毒，可谓是千里赤贫！如今趁着局势稍稍稳定，当好好经营之。”

    “田叔不必忧心，咱们已将河东二十二城连成片。”手指点划，山河已在眼前，“从西向东之补给线，大致分为六路：中卫、宁夏、云中、凉城，此为一路；定西、固原、平凉、庆阳，此为二路；定边、靖边、榆林、米脂、延绥、洛川，此为三路；榆林、神木、北宁、云中，此为四路；榆林、佳县、柳林、吕梁、乡宁，此为五路；佳县、府谷、河曲、偏关、凉城，此为六路。”朱柏一气说完，想了想，接道：“几座跨河的大桥、沿河修筑的主道，虬然如虎踞、蜿蜒似龙蟠，匠心独运，鬼斧神工，难以尽说！”

    田公听完，连声说好。

    说话间，田夫人与映雪端了饭食进屋。面糊糊、白切肉、咸菜条，白瓷碗勺竹筷子，映雪时时搛菜给朱柏，朱柏吃得津津有味！

    “哈哈~真好！当初，咱们王爷还闹着不娶王妃呢！”田夫人笑道，田公当即斥她：“你这糊涂婆子，胡说什么！”

    “田婶说的实话，盲婚哑嫁的，谁知道朝廷会不会找个丑姑娘嫁过来。”朱柏说完，特意去瞧映雪的脸，既是田夫人挑起的头，说开了也不错。可映雪已低下了头，用手指搅弄着衣襟。

    “璟老爷看上的外孙媳妇，怎会差！”树老根多、人老话多，田夫人似是打开了话匣子：“公爹生前常说：没有璟老爷，庄子上的人就活不下去了。除了天地父母，他们只认璟老爷，有点新鲜东西，就是走个来回几百里，也要送过去。公爹临了还说：璟老爷的大恩，几世也报不完。”

    “有个事你肯定不知道！”田夫人对着映雪故作神秘，起了头，接着说：“咱们夫人十六七岁时，好容易出门看个花灯，就被强人掳去，好在被咱们侯爷救了。俩人流落到庄子上，住到包管事家里，我们还当他俩是私奔出来的！哈哈~”几人都乐了起来，田公接过话茬：“若不是送他们回去的包管事回来说，我们都不知道侯爷是忠宁王爷的二公子。那时候，侯爷腿还是好的！咦~”田公似是不忍再回忆，戛然而止、摇头叹息！

    二人稍坐，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