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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章

    佳清十二年三月,西塞詹事府左府相田常薨逝,享年六十六岁,田公遗愿:西塞初创,诸事当从简,万不可劳民伤财!宁王从之,只诏令各道默哀三日,迁其灵位入鸿图河畔英雄阁,日月清风,与君相伴。

    事毕,宁王以蒋汲为左府相,以乔赫为右府相,将陶渊召至明城任学宫博士,又新设协律司,以冯羽为司正、章回为少卿,由宁王直接管辖。协律司发出的第一个通告便是:乡、卫及以上官吏,皆可奏闻协律司。

    端阳节前,高原天气和暖,毫无炎热之感,陶渊携妻女到达明城,王府行家宴,为其洗尘。于和田、高昌、和静等地盘桓多年,已年过四十的陶渊,带着久别重逢的喜悦,与众人笑谈,从而稍稍掩盖了些岁月砥砺之痕皱。

    “杉儿都长这么高了!这是楠儿与杨儿吧!弹指一挥间呐!”陶渊感慨道。

    “你这手指弹得够慢的!”结发妻曹夫人抢白一句,逗得众人大笑。

    “新王妃入了王府,生了小王爷,您老就做了祖母咯!”陶渊对太妃说道,太妃忙示意映雪上前行礼问安,礼罢,陶渊笑道:“世间事皆有机缘呐!二十多年前,余公已是随驾御史,我在翰林院修书,他丝毫不因我卑微,倾心指点于我,有师生之情。二十多年后,他的孙女嫁到西塞王府,又添了一层主臣之义,机缘也。”映雪听罢,不由笑了起来。乳娘抱了豆儿来,曹夫人忙接了过去,放到榻上逗弄,七个月大的小胖子,白白嫩嫩的,似是感受到屋里快活的气氛,笑眼弯弯、吐着小舌头,哄得曹夫人又亲又抱。

    “五妹,真是羡煞我也!瞧,跟着他这么个酸腐,我也‘之乎者也’了。”曹夫人笑道,被说成“酸腐”的陶先生浑不在意,悠然品茶。正在跟陶静和向云说话的太妃反应过来,用手指戳了下老姐姐的胳膊,二人相视一笑。

    “向家姑娘,这是高玉芝,这是我的大闺女朱杉,都比你小一岁。”四个闺阁小女儿,很快说起话来。

    “星月呢?”曹夫人问。

    “她在河东道凉城安了家,丈夫是镇守凉城的总兵官。”

    “哦?也不来信与我说一声!”

    “我也是刚知道的,小两口没有大办,事后才给我来了封信。”

    “不是说你。朱柏,叫那个总兵官来明城一趟,我要见见他!”曹夫人吩咐道,朱柏还未说话,陶渊驳道:“你这人,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不要直呼名讳。”

    “我这一急,顾不了这些的。”

    “不打紧的,姨母,他们过些天就会到明城来,到时候便能见着了。”朱柏笑道,说话间,女使领着章回进了屋,朱柏引他拜见陶渊,没等他们谈几句,太妃说道:“章少卿,本宫想见你一趟可真不容易啊!”

    “章回见过太妃、曹夫人。”

    “这位是和鲁道同知向森的掌上明珠,向云。”太妃介绍,章回亦躬身行礼,只是不去看向云,向云施施还礼,太妃又道:“他叫章回,原是道署主事,现为协律司少卿,比你长两岁。”太妃告知二人对方的名姓、年纪,见二人都像个木头似的杵着,再添一句:“我是越老越像个媒婆咯!”此言一出,二人失色,章回很快回复平常神色,向云红着脸低下了头。

    “咱们西塞,总出少年英雄,女子也出落得水灵,看到他们就会想起咱们年轻的时候。”

    “姨母,您一点儿也不老,越活越年轻了!”朱柏笑道,朱杉也跟着附和,把曹夫人逗得呵呵笑。

    西塞酒种不多,祁酒、古城酒、苦酒三种,偶有商人从中原进酒,但数量不多价格很高。晚宴用的是古城酒,淡弱味甘,男女皆宜。

    “有酒无诗,实为憾事!”陶公举杯起身,走到门前,接道:“雁回道、两千里,昔年不见飞鸟、寸草不生,满眼皆为荒沙,大风起石头跑。如今驰道两旁,村镇林立,草木随高山流水湮入积原,落地而生根。”而后似是酒醉一般,唱道:“嗟我妇子行水泥,朝分一垄暮千畦。何人与我一对?”章回醉眼迷离、面目酡红,举杯起身,对道:“园畦棋局整,坡垄海涛翻。”陶公说了声“好”,二人一饮而尽。

    “章少卿,不错!”陶公念道:“天河水落原野,田园棋布星罗,锄沾草露,戴月而归。少卿能对否?”

    “醉眼遥望关山,凝云如梦如幻,层林染山,百鸟逡巡。公以为如何?”章回稍加思索,一步一句,对完时已至陶公身前。

    “静儿,拿酒来。”陶静笑盈盈地端了酒壶,陶公拿过。“少卿好文采!来!”陶公先为章回斟酒,章回双手擎杯,道了句:“是章回孟浪了。”“文人雅兴,何谈孟浪?来!”陶公一饮而尽,章回亦如此,二人相携入席。

    “他这个人,自视甚高!少有能入他眼的,这章回算一个。”曹夫人笑道,太妃接道:“章回是个能干的,可也不能老是支使他,再拖两年,媳妇都找不到了。”太妃睨着朱柏,朱柏笑而不语。

    “我先失怙恃,后失兄长,若无太妃,我……”章回顿了顿,起身朝太妃跪下,接道:“章回无知,劳太妃和王爷烦甚,今后定当改之。”

    “好孩子,快起来!”太妃颤声扶起了他,接着对朱柏说道:“先别给他派差事了,婚姻大事可拖不得了!”

    “母妃,协律司新立,正值用人之际,章回为少卿,本应处置本司诸般事宜。目下就有几件,一是遣使入朝;二是明察各地;三是整理、审阅各地奏章。这……”朱柏做为难状。

    “现如今,本宫不理会这些,你爱找谁办便找谁办去。”太妃姿态“强硬”,朱柏只能笑着应下。

    酒宴散去,映雪陪朱柏慢行至前院。明月星空,清风徐徐,映雪把柏落在后头,背手信步在游廊下。

    “园畦棋局整,坡垄海涛翻,陆放翁好文采!”映雪自顾坐到廊凳上,朱柏问她:“想去看看吗?”她点了点头。“找个时间,我们去凤起府,跑跑马去。”她听了,先是兴奋地站起身,旋即萎靡地说:“豆儿还这么小,等他大些再去玩吧。”

    “那就先看看图,画饼充饥。”朱柏想了想,如是说道。两人一拍即合,入盈德殿书房,朱柏找出雁回道域图,挂起来细看。映雪瞧了一阵儿图,便去看朱柏拿细笔在图上标注,他写写点点,停下,再写写点点。他偶尔蹙着眉头,笔端抵在唇上,陷入长考。

    女使奉茶来时,朱杉也跟在了后头,她停在书房门口,鬼鬼祟祟地招呼映雪过去。

    “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好。”

    “你和二哥说下,让他去和章二哥提亲,我要嫁给章二哥。”

    “啊?”映雪愕然,不知该如何。

    “嫂子,你一定要和二哥说哈!”

    这是朱杉第一次叫她“嫂子”,映雪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不等朱柏过来问,朱杉已跑开。

    “她做什么呢?”朱柏问映雪,映雪推他进房内,关上两开门,她睁大眼睛说道:“她刚叫我‘嫂子’啊!”朱柏笑了起来,问道:“难道她就是为了叫你一声‘嫂子’,才过来的吗?”映雪讪讪地吐了吐舌头,将朱杉的请求转述了一遍。

    “这个傻丫头!”朱柏摇摇头,不置可否,转身到案后坐下。映雪忙跟了上去,觍着脸趴在案前,笑着看朱柏。

    “你答应她了?”

    “当然!”她还在美呢!

    “大妹之前求过母妃,母妃问过章回了,章回说只当大妹是他的亲妹妹。母妃和我说过,让我再去劝劝他,我知章二哥心性,劝不了的。”

    “啊?那怎么办?”映雪苦思起来,无果,又说道:“我不管,你一定要去跟章二哥说。”说罢,赖到朱柏身旁,晃着他的胳膊撒起了娇。朱柏很受用,爽快答应。

    朱杉从盈德殿出来后,远远望见垣上的郅英,郅英正往南走,朱杉想喊他,几要喊出口,硬生生刹住……

    “在你眼里,章二哥就那么好吗?”

    “是呀!他聪敏干练、见多识广,我二哥很器重他呢!”

    “那我呢?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

    “你是郅英啊!”她想也没想,随口答道。他转身就走了,走得很快,她追了两步,一声声喊着他的名字,他也没回头。

    可她已顾不上了。

    是年六月,西塞使节陶渊、郅英入北京城,呈交奏章,述宁王尊皇感恩、同御敌寇之意。朱庭范等人大怒,当廷以“妄自尊大、不臣之心昭然”斥二使,陶渊则以“天地人”之论驳之。

    三才者,天地人,自古有之,陶渊化用此论,大讲“人道”,言:人之道,即为存亡之道,人生于天地之间,与万物相互依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本无高低贵贱之分,何以壁垒森严、奴役他方?无道之人,索求无度,求之不得,强取豪夺,积少成多,终势不可逆、自取灭亡。又念道: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佳清帝终开口平息两方诛心之言,赐宴于宫中,再留二使入官舍,并无限制,诏曰:待有司遣人同返也。燕雀不知鸿鹄、夏虫不可语冰!陶渊“天地人”之论难有人明晰。

    西塞来使一事,在国中引起轩然大波,朝野之论大致有三:其一,西塞有不臣之心,此行只为炫耀武力,朝廷当高举讨逆之大旗,扬国之威赫;其二,大争之世,朝廷当认清现实,与西塞修好,共御外敌;其三,朝廷当采取中庸之法,不与西塞、鞑靼交恶,尽取局势安稳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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